纸上有几行字:神君临世,过沧澜之渊,见有一人拈花而笑,遂情生意动。一念既动,从此坠入凡尘,万劫不复。
这是谢景行第二次看到类似的故事。
当初苏瑾之交予他的,据说是由顾行之写就的书上,最后一篇故事,如此写道:有仙人自九天之上俯瞰尘寰,见一人立于花间,从此情生劫起。
两篇故事大同小异。
也许并非是巧合,而是有所关联。
谢景行想着,接过浮生录。
虽然只有一张纸,却不负浮生录之名。
纸上金光流转,不时变化,现出一段段文字,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传奇故事。
谢景行看了一眼,就止住不动。这段写讲的是一个人间帝王的故事。
谢家皇朝已历千载,六百年前,有一位太子,名景渊。他身为太子,却对朝政毫无兴趣,反而醉心文学。
后来皇帝驾崩,十八岁的谢景渊即位为皇,又在两年后禅位,说是要去求仙问道,随后不知所踪。
许多年后,有传闻说一名渔夫海上打渔,在传说中的仙岛蓬莱见到这位,见他依旧是青年模样,就知他求仙有成。
这段故事,市井话本中也有记载,却不如这般详细,这浮生录上记载了谢景渊从小到大的故事,十分详尽。
就在谢景渊十六岁之时,有天人入梦而来,传授他文道,然谢景渊始终不能参悟。后经宫变,谢景渊不得已登上皇位,却依旧不忘寻道。他经年寻访,于海上得见仙山,这仙山并非是真的仙山蓬莱,而是另一个世界与此界交叠之处。
他经由这个入口到了异世,成功以文入道,成为一名修士,却再也不能回到生养他的那个世界。
书上所记载的,有渔夫看见他在海外仙山,乃是看见了异世的投影。
浮生录的记载到谢景渊修炼有成为止,并没有写他以后如何。
谢景行猜想,浮生录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给他看这些。
谢景渊,谢景行,这两个名字如此相似,他们两人说不定有所关联。
也许这正是找回自己记忆的契机。
书中有灵,谢景行轻声问道:“可否将我的事,告知于我”
书页抖动了下,犹豫地现出一行墨字。
大道不容,天道所钟,以情入道,因情破道。
这行墨字仅仅出现了一息,就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擦除一样,谢景行看不到更多,只得先记下这十六个字,细细琢磨。
他本以为自己失去记忆,被强行替代顾凝之的身份,是什么神仙妖魔所为,没想到触及到了大道这个层次。
大道不容,所以他只得用他人的身份存活下去吗谢景行一心追逐大道,却不成想竟然为大道所不容。
然而既然大道没有直接灭杀他,谢景行自然不会放弃。
若他为大道不容,那就再开辟一条属于他的道吧。
明明此身尚且弱小,修为浅薄,谢景行却有一股豪气在胸。
忽而,谢景行听到了一声叹息。
他捕捉到这声叹息,发现这声音是从手上传来的。
是这浮生录。
谢景行回过神,不再往下翻,合上浮生录。
封面上有一道红痕,像是不小心沾上去的。
谢景行欲擦去,那痕迹却骤然隐没在书中。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文字,是这浮生录要说给他听的。
这书上记载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据说是当年神君所书,神君失踪后,这本书就掉落地府。
书本无心,只记载了他人的喜怒哀乐,这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情丝却为他添了心魂。
从此它不再单纯是一本书。
有了感情,自然要往红尘俗世走一遭,要么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情,而不在依赖他人的情丝,要么摆脱这一缕情丝,再次成为一本无知无觉的书。
谢景行虽是无心,却也助了它,它便欠谢景行一个人情。
他可以从它最后一页写起,写下的东西可以成真。
谢景行笑道:“你不怕我贪得无厌,写上半本”
浮生录竟严肃的思考了一瞬,摇了摇,现出一句话:你只能写你要写的东西。
谢景行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见身前流水滔滔,忽而思如泉涌,蘸水为墨写就一段文字。
写完后,浮生录收拢起来,裹挟着地上的玉佩和青石,化作一道流光飞逝。
谢景行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忽就忘却自己所写的内容,唯独记住了一点,他写的东西是他曾经看过的。
再一次肯定了浮生录与苏瑾之交与他的那本书有所关联后,谢景行离开了此处。
他沿着那条河一直走,果然看到了河流尽头的光亮,那是通往现世的路。
他继续往前走,在河道口看到了一条鱼,那条鱼奄奄一息,犹自弹跳着往前。
他身上没有沾染地府的阴气,反而金光闪闪,那是功德金光。
谢景行问道:“你想去凡间”
那条鱼显然听得懂,跳得更厉害了。
谢景行便轻轻拾起它,托在掌心里,到了现世后,便找了一条河,把它放进去。
鱼儿到了水里,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原地盘桓一会儿,然后向着一个方向游去。
谢景行站在原地未动,他来到了现世,这个现世并非是他来的那个地方,应当是不知多少年前。
谢景行慢慢往前走。
在他所在的时空一般人都看不见他,在这里,凡人依然看不见他。
他在市井穿行,意外的见到许多修行者,并不避讳凡人。
有钟声骤然自北方响起。
数名修士当街御剑而起。
“鹤师叔陨落了。”
当先一人声音低沉,悲痛地说道。
他身后有年轻的弟子慌忙道:“鹤师叔是昆仑几百年来第二个有望飞升的人,又陨落了。是不是再没有人能飞升”
就在钟声停歇后,西南方有阴云罩顶,阴云后传来撞击声,很是不详。
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有修士大惊:“大妖临世,大妖临世,妖族必成大患。”
最后,不知谁叹息道:“天不眷我昆仑,天不眷我人族。”
阴云后,撞击声愈演愈烈,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大妖临世,竟如此凑巧,那大妖会是谁
谢景行来不及看下去,就被抛出幻境。
他睁开眼,看见廖玉正坐在那棵大树上,看着他,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你是…顾凝之”
谢景行并未解释,而是看着廖玉的双眼,说道:“你并非是朱衣,那些记忆是谁给你的”
廖玉,廖玉,真的只是块玉而已。
谢景行经历了幻境的一切,可以拼凑出当初的大致经过。朱衣死去,化为厉鬼,却被修炼有成的廖瑜度化。
廖瑜心中有愧,郁结在心,最后陨落。
两人都转了一世。
之后,朱衣为天生鬼胎,而廖瑜再次成为修行中人。这一次廖瑜的转世设计让对方杀了自己。
朱衣的转世追着残魂跳下了轮回台。
既是如此,他又怎会还心怀怨气,只记得作为朱衣的那一世,而全然忘却了第二世呢?
只因廖玉并非是朱衣,他的记忆却都是旁人灌注给他的。他曾是朱衣与廖瑜的定情信物,浸染了朱衣的血泪,又随着他转世。
到第二世,却被抛下,后来独自转世成了人。
本是玉魂,奈何成人,不在三界五行之内,注定早夭,除非修炼有成。
而他身为玉魂,此身无瑕,自然容易修炼,是以昆仑掌门想收他为徒,却被他拒绝。
宁霄说他不是廖玉也说得通,玉本无瑕,轻易被人迷了心智,他自己却无知无觉,只以为那真是他的前世,连被强加的恨意也以为是自己的。
谢景行重复了一遍:“是谁给了你这些记忆?”
廖玉却摇头,说道:“这些是真的,我用三世镜做阵眼,阵中人看到的乃是他三生三世。我看到的是真的,你看到的也是真的,宁霄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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