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虽学识有限,却也知道鼠疫是一种怎样可怕的疾病。
人之所以会染上鼠疫,是因为老鼠身上的细菌通过一些途径感染到了人身上,人对这些细菌缺乏抵抗力,在医疗条件落后且没有根治之药的古代,这种烈性传染疾病根本就是染即死!
医馆每天有多少病人进进出出?又有多少人感染了鼠疫?
赵琼思及此处,背后立刻出了一层冷汗。
这种大型瘟疫如果不及时处理,整个襄陵城的人都得病死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赵琼坐不住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婶婶和元璟、元瑶暂且不要出门了,这种病染上就活不成,而我们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感染了鼠疫……”
“有这么严重吗?”元夫人将信将疑。
“我太爷爷是个郎中,爷爷跟他学了点医术,我自己也读过几本医书,对这些病算是有些了解。若真是鼠疫,怎么防范都不为过。”赵琼道,“被老鼠身上的跳蚤咬到了就会染上鼠疫,食不干净的生肉、和染病者面对面说话、接触也会染上鼠疫,婶婶定要仔细防范!”
元夫人惊道:“这病如此厉害!”
赵琼问:“婶婶能给我拿一块布遮面吗?我要去找爷爷。”
元夫人忙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黑布条,赵琼接过布条捂住口鼻缠了两圈。鼠疫可通过飞沫传播,她没有十分有效的防范方法,缠上布条总归是聊胜于无。
赵琼推开房门就要跑到街上,她一步跨出门槛,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回身嘱咐道:“你们一定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年纪小,但也了解一些药理知识。鼠疫几乎无药可治,而一个地方只要发现了第一例鼠疫,很快就会有第二例、第三例……”
元夫人毕竟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妇人,元璟读书好不代表他能理解鼠疫有多可怕,元瑶更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赵琼就怕他们不知其中利害疏于防范。
“我知晓你的意思了,”元璟打断道,“我听别人说那家接诊了染病之人的医馆在北街,郎中姓王。”
元瑶小声说:“赵哥哥待在我家不要出去了罢,万一染病了呢?”
她今年六岁,虽然心智不成熟,可也懂得事理,从赵琼严肃的话语中明白这时候最好少和别人接触。
“我总得把这件事情告诉爷爷。”赵琼忧虑道。
“你且等等。”元夫人听闻此言,立即去隔间寻了一个斗笠,斗笠边缘垂着一层白布,放在平时这是遮阳用的,但现在也能当作遮面之物。
赵琼戴上斗笠,飞快地跑出了屋子。
鼠疫、鼠疫……
赵琼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
她已经在考虑收拾行囊跟爷爷一起再次跑路了,如果襄陵全城人都染上鼠疫,赵琼爷孙俩也不用活了,直接等死算了。
前来征粮的官兵知不知道襄陵爆发了鼠疫?
若他们知道,那么襄陵城就可以避免被抓壮丁了。官兵再傻再蠢,也不可能带上一队隐性传染源去北地打仗,到时候仗都不用打,燕朝大军就会集体完蛋。
因为这段时间城里乱,赵琼近几日嫌少上街去逛着打探消息,鼠疫之事她并没有及时知晓……或许现在知道也不算晚,这事要是闹大了,天天街头巷尾人人谈论,但赵琼之前碰见易朝州并未听他说起过此事,这说明鼠疫可能只有一部分人知晓。
赵琼一溜烟跑回茶馆后院,她刚窜进院子里还没喊一声爷爷,就被赵老三迎面泼了一大桶气味难闻的草药。
“……这是什么?”赵琼懵了。她头上顶着斗笠,所以头发没湿,衣服湿了个彻底,浑身上下都一股苦兮兮的中药味。
“城里出了瘟疫,我熬这草药汤浇到身上可以祛除病气。”赵老三放下手里的木桶,对着孙女招招手,“你这是什么打扮?缠着口鼻戴着斗笠?”
赵琼把斗笠一摘扔在地上,“为了隔绝病气才戴的。”
赵老三瞅了她两眼,“人的病气从七窍冒出来,隔绝了七窍就不会让病气侵入身体了,你倒会想,这样处理也没有错。”
赵琼听得无语。她爷爷的脑子里是没有“飞沫传播”这个传染病专有名词的,所以他那套理论就是认为和染病者挨得近了,就会过了病气,而病气是从七窍而出从七窍而入的……这样一想,居然也勉强说得通。
赵老三冲孙女招了招手,道:“你凑近些,我看看你的眼睛。”
赵琼依言照做。
感染鼠疫的人双目常会布满血丝,这是她从一些偏门医书和上辈子的记忆里得知的。
“可觉得头痛发热?想咳嗽吗?四肢酸痛否?”赵老三检查了孙女的眼睛后问道,“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赵琼摇摇头表示她身体安好。
“鼠疫,常处阴暗脏污之地易染病,食不净者易染病,与染病者肌肤相触者易染病……你等会把咱们箱子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烧一锅热开水,照我说的加上几味草药,把衣服都放进里面泡一泡晾干,”赵老三吩咐,“我去拾掇东西,眼看襄陵城是不能待了,咱们必须早做打算。再这样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不被征兵的抓走,也扛不过鼠疫!”
赵琼:“……巧了,我从元家赶回来就是为了劝你一块跑路。”
赵老三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叹道:“你这性子随我,说走就走,干脆利落。遇事就得这样,趁事儿还没闹大的时候早做决断,省得到时候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想走也走不了。”
“爷爷是从何处得知襄陵有鼠疫的?”赵琼问。
赵老三答:“我腰疼,正要去医馆讨几贴膏药,路上听说了这事。”
赵琼又问:“确定是鼠疫而不是其他疫症?爷爷亲眼瞧过那些染病的人了吗?”
“远远瞧见一个病人被家里人抬走了……他形容凄惨,身上到处都是黑斑脓血。”赵老三道,“这一路过去,让他碰到的人估计也会染上……”
“那……第一个染鼠疫的人,死了吗?”赵琼忍不住道,“他是怎么染上这般难治的病的?”
赵老三摇头,“不清楚。”他顿了顿,微怒道,“庸医害人!没个医术开什么医馆当什么郎中?那郎中连鼠疫都认不出来,害自己染病不说,每天进门求医那么多人……”
赵琼思忖片刻,“元家呢?他们走不了,留在襄陵等死?”
元掌柜半死不活躺床上,元夫人定然不会像赵琼爷孙一样孑然一身无所顾忌地离去,就算没有元掌柜,她还有娘家夫家,虽无需要奉养的老人,但还有一大串亲戚,怎能说走就走?
还有赵琼在襄陵新交的朋友易朝州,他家也是这么个情况,牵绊太多,无法安心离开襄陵。
赵老三沉默一会,道:“能劝就劝,必要之时,当断则断。”
这就是说,如果元家执意不肯离开襄陵,赵老三不会顾忌他们,他做到了仁至义尽,没必要再凑上前去硬拽着他们离开。
赵琼记得鼠疫是有潜伏期的,感染疫病两三天之后症状才会逐渐显露,满大街的人都可能是潜在的染病者,包括赵琼和赵老三,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已经染上了鼠疫。
她忽然打了个激灵,想起史书上记载周、燕都有封城控制疫情的历史。
周朝建国二百五八年之际,一北方城池爆发时疫,死者上千,朝廷为避免时疫向外扩散,关门封城,派重军把守。城中染病者留下等死,未染病者同样要留下等死,朝廷强行征召了一批医术高明的郎中送入城中为百姓医治,待三月后时疫得到控制,那里早已变为死城!
而燕朝建立五十年后同样遭遇了大规模瘟疫,当时的皇帝同样下令封城,凡城中居民想爬墙出逃的,乱箭射死,尸体点火烧之!
赵琼揪住爷爷的衣袖,急道:“咱们要赶紧弄明白这染病者是怎么一回事,燕是否会下令封城?赶紧收拾东西罢,衣服带几件就够了,粮食要多准备一些……”
赵老三也很急,“你先烧水煮药泡衣服,病气上身可不得了,这个马虎不得!我再出一趟门打探消息,顺便通知元家!”
“得了罢,你这老胳膊老腿跑不快,还是我去,你留下煮药。”赵琼说完拧干衣服上的草药汤,从地上捡起斗笠往头上一扣就飞奔出门。
赵琼知道鼠疫主要通过飞沫、跳蚤、脓血等途径传播,与病人说话时只要注意防范就会大大降低染病几率。
她收紧斗笠上的白布,把口鼻给捂了个严实,跑到街口随意找了个面相富态的老婆子,问道:“婆婆最近有没有听过城里有人染了怪病?”
老婆子看了看赵琼古怪的打扮,语气夸张道:“哎呦,当然听说了,那病吓死个人!”
赵琼一听她说话的腔调就知道她是个不知鼠疫为何物的无知百姓,否则这老婆子断然不会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讲话。
“婆婆可知他们是怎么染上病的?”赵琼问。
“听闻襄陵七八日前来了个乞丐,自称是别处逃荒过来的,这话我是不信,分明是这乞丐好吃懒做才穷成这样……”
赵琼一听,头都晕了,她结结巴巴地道:“怪病是那乞丐传给其他人的?”
“摆明了就是如此啊!”老婆子瞪眼。
赵琼僵立一会,平复心情,不死心地沿街多问了几个人,得到皆是与那老婆子是一般无二的回答。
她虽觉得不可置信,但也不敢在此事上过多耽搁,气喘吁吁地跑去了元家。
感染了鼠疫的乞丐是从别的城来到襄陵的,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鼠疫不止襄陵一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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