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亦可赛艇

    马车从侧门出了宫,慢悠悠地到了街上。

    时辰尚早,皇城还在打盹。街上商铺鲜少开张,行人亦稀少,只有零星的早点摊,冒着热气。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悠远的吆喝,听不清是卖什么。送水的推着水车,辘辘远听,渺不知其所也。

    我心情极佳,撩开车帘跟赶车的内司特务搭讪。

    “嗨,007!”

    那位黑衣大哥一本正经地扭头看我:“小姐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哪呀?”

    “回小姐,王宅。”

    看来这次薛殊又要披王富贵的马甲了。

    我朝他灿烂一笑:“谢啦。”

    这哥们儿脸红了。

    我回到车厢里,镜子没找到,便举起身旁放的一个坛子照来照去,还是对这张脸不甚满意。

    之前我一直怀疑林如珠是玛丽苏设定,搞得我对瘦下来的自己非常期待,结果现在已经差不多是正常身材,却也没有倾国倾城,就是个班花水平,还没原先的我好看。

    想我当年能凭击剑这个小众运动话题度远远赶超一众流量明星,第一是因为大家爱看我届届陪跑的笑话,第二就是因为我漂亮。

    经纪公司的邀约我一年能收到八百个。十八岁时候我都想好了,等我拿到金牌,就退役去当一个正事不干,成天和众男星纠缠不清的快乐花瓶。谁能想到三届奥运后,我金牌没拿,道没出,就连男朋友都没谈一个。

    唉,不提也罢。

    马车到了王宅,管家又带着老婆在门口等着。一见我下车,两人围上来,连声道:“林姨娘一路辛苦。”

    因为王老太太才“死”不久,他们不太好露出喜色,但哭丧着脸迎我也不太好,所以两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这几个月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坏事一件接一件。”

    “谁说不是呢?”管家婆走近一步来拍我的肩,“姨娘清减不少,可要保重啊。”

    我隐隐感到她对我不如上次恭敬。可能是因为薛殊半夜把我从床上踢下来的缘故。小妾的地位低,不得宠的话,就要被管家婆子糟践了。

    她笑吟吟地瞧我反应,想试探我好不好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管家在一边对小厮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老夫人请下来?”

    老夫人?

    我看向马车。

    却见这人恭恭敬敬地将一个罐子捧下来。

    就是我端起来当镜子照的那个。

    “……”

    我正使劲搓手,身后有人说:“小夫人来了。扭头一看,正是薛殊。

    王富贵老爷还在孝中,不能穿得太鲜艳。他今日披了身灰白色的衣裳,好像刚从水墨画中走出。

    管家婆见了他立马大变脸,身子也弓了下去:“老爷。”

    我见状,几步上前攀住薛殊胳膊往进走,故意娇声道:“老爷,许久不见,你可想我吗?”边说边跟他使眼色,希望他配合一下。

    薛殊说:“不想。”

    狗男人!

    管家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我甩开薛殊的胳膊,准备快步回房,却见管家捧着“老夫人”上来,说:“老爷,今日我们便可以出发了。”

    薛殊只是淡淡地答了句“嗯”。

    我们俩到了无人的房中,我问:“王富贵老爷,请问我们去哪儿?”

    “老夫人生在岭东海边,念了一辈子故乡,却没能叶落归根,她临终前唯一的心愿,是想把自己的骨灰撒在海中。从延南到岭东途经京城,我们便在这里停一停,拿好补给,再带一些下人。”

    也就是说,我们跋山涉水,去扬他妈的骨灰。

    薛殊的创意,我不得不服。

    至于这一趟的真正目的,我问了他也不会说,我就索性不问了。

    我坐在他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重开话头:“你明明想叫我来,干嘛骗我说要带周太妃?”

    管家夫妇分明知道要迎接的人是我。

    他则一笑:“愿者上钩。”

    *

    这日下午我们便上路了。王富贵老爷出手不凡,买了一艘豪华的大船,打算一路顺流而下。

    跟随着我们不仅有打扮成保镖的内司暗卫,也有京城王宅的佣人。奴婢小厮,厨子郎中一应俱全。管家王顺和他老婆统领众人,也负责我们的行程和起居。

    到岭东大约要行船一个月,我们计划先走半个月,而后在途中的临淮停靠休整几天,再继续余下的路程。

    大船乘风破浪,在江上航行。

    两岸青翠,空气极好,我看中甲板上一片空旷之地,每天上去练剑。在这种环境之下,有种吸收天地灵气的感觉。

    薛殊偶尔也陪我练一练。他的身手上佳,一看就有童子功。在和他的实战演练下,我逐渐改掉了一点只会正面应敌的习惯。

    但大多数时间,他都会静静坐在甲板上的藤椅上看书,宛如一位老大爷。

    薛殊有先见之明,带了一箱子书上船。我失算了,没有带任何消遣的东西,他看的那些兵书佶屈聱牙,我又实在读不下去。

    是而,我练完体能之后就去找小丫鬟们玩。我嫌她们玩的东西都太无聊,就用了两天的时间教会了大家玩狼人杀,这个游戏一时在船上广为流传,据说在暗卫那边尤其流行。

    我教会了他们之后,这些没良心的不带我玩了。

    除了我在国家队的个别队友之外,没人喜欢跟我玩游戏,据说是因为我对待每一次输赢都太认真,搞得对手很累。

    我真的想不通,如果不为赢的话,你们玩什么游戏呢?看几本小说不好吗?

    于是,我又落单了,就连用林姨娘的身份也不能强行命令大家让我加入。我这个小老婆当的没有一点主子的样子,因为薛殊上次把我赶出来,这次又和我分房而睡,他明摆着不宠幸我,就搞得我地位很低,连年长些的丫头都敢对我呼来喊去。

    管家婆更是神气,想给我甩脸子就给我甩脸子,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

    我无聊至极,只好去骚扰薛殊。

    薛殊看书,我在他旁边搭讪:“王老爷,你能给我讲讲故事吗?”

    他看也不看我,敷衍道:“什么故事。”

    “有没有后宫女人争权夺宠的精彩故事?”好久没有看宫斗小说了,采访采访宫斗男主角也好啊。

    “没有。”

    “啊,难道从前后宫里没人想争夺你的宠爱吗?比如周太妃,霍太妃,赵太妃……赵太妃掉了一个孩子,怎么掉的?这么多后妃,却只生下三个孩子,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是不是还故意给谁熏避孕的香?”我没提皇后,怕触到他的逆鳞。

    听到这里,他把书一合:“你从哪打听的这么多?”

    “各方渠道。”

    他挑眉:“你整天在宫里都在做些什么?”

    “我每天练剑练体能,也并不是没事干就调查你,主要是没穿过来之前从书上看的……你不愿说,难道有了?”

    “赵贵人那个蠢货是因为挺着肚子去扑蝴蝶,跌倒了,”薛殊哼了一声,“我的后宫才无争宠这种无聊之事。”

    “不会吧,没有人装病叫你去看她吗?”

    “没有。”

    “没有人在你处理公务的时候给你送吃的吗?”

    “没有。”

    “也没人在你必经之路唱歌吗?”

    “……没有。”

    经过我这灵魂三问之后,薛殊陷入了沉思。

    我听明白了,是真的没人争宠。大家都恨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这位却还喜滋滋,觉得嫔妃们安分呢。

    我对他产生了些许同情。

    他看着我怜悯的眼神,一气之下又拿起书不理我了。

    我在他旁边坐着晒了会儿太阳,再跟他搭讪时却没有回应。转眼一看,他长睫覆下,呼吸深长,正睡得甜熟。

    我立马抬头看天——太上皇竟然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了?今天太阳打哪儿出来的?

    干净的,鸭绒色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在眼窝处布下一点阴影。他面向阳光的那一半脸颊被晒得微微泛红,浓密的睫毛不时颤抖,竟显出几分无辜可怜相。

    我扬起的唇角难以放下,肆无忌惮地看了许久,直到他眉头一皱,惊醒过来。

    见他揉眉心,我笑问:“做噩梦啦?”

    他不睬我,似乎心情不佳。

    过了一会儿,他嗓音低哑道:“你上次似乎对周太妃陪侍我的事很好奇。”

    我:“不敢不敢。我管好我自己。”

    他转过头来看我:“你既不让她来,便要做她该做的事。”

    嗯?她该做什么……我的脑子忽然转过弯来。

    薛殊是有固定发情期吗?!

    “这不、不太好吧……”我双手交叉抱胸,戒备地缩了一下。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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