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做这些,倒不是为了跟薛殊置气。
回宫之后,我平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事也不能怪他。保险起见,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告诉,凭什么要告诉我?再说了,他又怎能知道连后宫都关不住一个疯狂的我,他儿竟然还能让一个妃子替父出征。
说不能和我长久,无非因为时局不定,他此次搞这种大动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虎视眈眈的人弄死,若真和我在一起,改天突然挂了,我怎么办?难道还能继续当他的儿媳吗?
我气了三小时,就不怨他了。
薛殊还是好的,值得人爱。只是我远远喜欢他就够了,没必要走下一步,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太虚火场在等着我。
他也不需要我更多的爱。我傻兮兮地去以身犯险的时候,人家早轻松脱身而去了。
这个时代和这个对象都不适合谈恋爱。爱情让人心碎,哪有金牌甜美?
这要想拿金牌,先得获得皇上的好感。
经过这些天小皇帝的相处,我察觉到他比较厌恶我。而且那天我出宫的事实在欠考虑,换我我也不想娶张飞当老婆。
所以我决定复刻上届金牌得主的成功之路,那就是当温柔识大体的小绵羊。
小皇帝再怎么油盐不进,也总不会讨厌他妈这一款吧?
对手方面,我压根没把娴妃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后宫里拼来拼去,说到底还是拼后台。我爹想必很快就要复活,为小皇帝扫荡逆党了,届时我们林家的地位还要再上一个台阶,我成为皇后这事岂非顺理成章?
可是娴妃就悬了。当年庚辰案上位的四老功臣之中,勋亲王和冯将军是板上钉钉的反贼,我爹是旗帜鲜明的忠臣,陆丞相的态度却一直很暧昧。当年跟北延打仗的时候,冯将军一直在战场,薛殊亲征的时候又带了我爹,朝中辅政的是勋亲王和陆丞相两位。
勋亲王骄纵结党,陆相又能摘得干净吗?
这次风波中,我看他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娴妃背景不干净,皇后是当不上了。
当然,我还可以很大方地让她当专宠的宠妃,赚一波皇上的好感。
娴妃这小孩智商虽低,但没有坏心,到时候我让她当我左膀右臂也不是不可以嘛!
总之,我尽心地扮起了从前的林如珠。
从前我为了不露馅,恶补了很多关于她的知识,再加上和团圆二人的相处,我也多少摸着了些她的性情,天真内向娇小姐,这个角色有什么难?
而且,我也没必要装得特别像,知道她以前什么样的人只有团圆二人,瞒不过她们也无所谓,毕竟这出戏的观众是小皇帝和太上皇。
让小皇帝明白,我真的灵异转性,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让薛殊知道,妄想跟他纠缠不清的灵魂消失了,他可以放心地把我当儿媳。两全其美。
啊,我真是个天才。
这两天,我没有关心前朝政事,专心练习做个淑女,间或套一套团儿和圆儿对我本人的印象。
团儿跟我大吐苦水:“这大半年间,小姐你天天跑跑跳跳,还突然练起一种怪模怪样的剑,你性情大变,都变得不像你了。”
我说:“英武潇洒,像谁呢?”
我本来想诱导她说像林将军。
团儿说:“像李逵。”
“……”
圆儿接上:“小姐落水后一定是招惹了什么厉害的东西,遭它附身作乱。”
“什么东西?”我把你家小姐的身材练得这么曼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夸我一声田螺姑娘吧。
圆儿:“听说御池里有王八精。”
我握拳,正想教育她们两句,外面忽有人进来通报:“娘娘,太虚观的道士到了。”
小皇帝听取了太医的意见,打算在景和宫驱邪,昨天就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作法人员来。
我轻轻起身:“让他们来。”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去传话,那些人已经进来了,原来他只是通知我一声。
这国观道士的架子怎么这么大,嫔妃的院子说进就进?
抬眼一看,立马破案。
领头的那青衣道长不是薛殊吗?
几天不见,看来这位正式复活,又去太虚观当道士了。
借跳大神入后宫见嫔妃……薛殊是不是看过还珠格格?
我心里波澜壮阔,表面上没有一点异样,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拜我。团儿圆儿早早看见了来人,一边一个扯我的袖子。
我瞪着无辜的眼睛看她们。
薛殊走近了,停在我面前,好像在打量我。但我才不看他。他身后的道士们纷纷跪拜,我屈膝回礼,轻声道:“见过各位道长。”
团儿见给我暗示无效,终于亲身示范,跪道:“拜见太上皇。”
我这才惊愕状迅速瞧了他一眼,忙不迭地跪倒,惶恐道:“拜、拜见父皇。”
薛殊沉默了片刻,说:“起来。”
我答是,先抬手让圆儿扶住,才斯斯文文地站起,低着眼不看他。
道士们四散去作法了,只有他还站在我面前。
敌不动,我不动。
他说:“抬头看着我。”
“臣妾惶恐。”
“抬头。”
我依言缓缓把头抬起,怯怯地瞧他。
这眼神我也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了。
薛殊的眉头逐渐蹙起,他一挥手,团儿圆儿连忙退到远处。
他问:“林如珠,你在生我的气?”
我立马跪下:“父皇何出此言?”
“抬头。”
我抬起头看着他,继续扮演娇怯小姐,甚至发起了抖:“父皇,臣妾自上次落水后,便错失了许多时光。若臣妾曾冒犯过父皇,还请陛下开恩。”
被我一分钟内叫了三次爹的薛殊少见地沉不住气了,蹲身平视我道:“你说你想要决定自己的人生,我可以让你决定。”
又想套路我?
我配合他花容失色一下,哭腔道:“啊?决定什么?”
“林如珠,”他利诱不成,开始威逼,“朕知道你是装的。”
不得不说,薛殊逼视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威力,让我阵脚一慌,但我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卑微的倒影,就又鼓起士气来,做好表情,甚至挤出几滴眼泪:“父皇,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三舅舅家的长女叫什么?”
呵。随机抽查,这次我熟了。
“父皇是说婉璇吗?”
“我赐你的十四岁生辰礼是何物?”
这句我没有硬答,苦思冥想后哭丧着脸道:“臣、臣妾记不得了。”
“上次见我,是在何时?”
“是……是父皇亲征凯旋,亲送爹爹回府之时。那日父皇还问:‘那个尿湿我衣裳的小娃娃在何处?’,臣妾羞愧万分,未敢抬头看陛下,是而今日对面不识……臣妾有眼无珠,臣妾有罪。”
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薛殊久久地望着我。他漆黑的长睫下,眼仁逐渐失了神采,就像我们在临淮的马车里时那样。
我不为所动,只是惶恐地看着他。
良久,他站起身来,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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