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演技
只见那坐在榻上的慎王气得全身发抖,手抬起来捏起慎王妃的下巴,转过她的脸,让她对着自己。
他的嘴颤了颤,音又低又抖,“......你说什么?”
慎王妃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糯糯地又唤了一声,“秦郎。”
“你不要离开......”
不等她说完,慎王竟直接捂上了她的嘴,瞧起来用的力气还不小,让那王妃倏地就僵红了脸。他挑起眉毛盯着王妃,一字一顿地命令道:“不准说了!”
黄太医被如此简单粗暴的阻止方式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过去给故太子和故太子妃诊病的日子。
他自从得到太元帝的赏识,便专为太元帝与故太子诊脉,只偶尔被吩咐去诊治其他贵人。太元帝与故太子都患着不得了的隐疾,这天下怕是只有他一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故而那故太子真正发疯的时候,次次传唤都是他。
故太子的可怕,黄太医是最清楚的。
他最后一次为故太子治病时,看到的是东宫中故太子与故太子妃的尸体。
故太子妃系窒息而亡......
饶是被捂上了嘴,慎王妃仍是不肯安分,唔唔地又说了句。
不等黄太医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慎王便是大叫了一声,“不准说了!!!”
这一声当真是嘹亮,吓得黄太医一下滚了出去,踉跄地扶住墙壁,闹出了好大的声响。
慎王分了一个眼神给他。
浅淡的眼珠向上,浓密的眼睫好似一条勾画着他狭长眼睛的线,冷冷地瞥过来。
黄太医被这一眼看得汗毛竖立。
故太子已故去两年,黄太医仍记得他的癫狂之态,仿若历历在目,便更觉得慎王的神态举动与故太子相像。
这眼神根本就是故太子重生于世!
他诚惶诚恐地磕了三个头,“太......不,王爷,王爷,微臣还得向陛下复命,先告退了。”
慎王只道:“滚!”
黄太医急急忙忙地滚了。
先前因着诊脉之事关系到王妃的安危,他还敢试图与慎王讲讲道理。毕竟那故太子也是会在故太子妃的事上稍稍通些事理的。
可如今......这慎王妃.....她怕是和慎王犯了一样的病,还一上来便拔了慎王的逆鳞,如今的慎王发起疯来,怕是也不会顾及那王妃了。
怕那怒火殃及到自己,黄太医自然是能跑多快就跑得多快了。
他跳进马车,急忙吩咐车夫进宫。
慎王与慎王妃相继得了离魂症,这样诡异的事得马上告知陛下才是。
*
月满楼内。
慎王余光扫着那黄太医走远,便收敛了脸上的怒意。
他并未放开捂着何挽的手,也没有言语,而是低头看了看怀里闭着眼睛发抖的她。
她的脸已经红透了,闭着的眼皮也不住地发着颤,显然是已经醒了。
方才那几声“秦郎”,自然是她故意说出来的。
骠骑将军写给她的那封信,李佑鸿是看过的,只说了何家的杀父之仇,略写了一笔他们寻常人眼中毫无道理的大计,并未提及要她假装被故太子妃附身,助他瞒天过海之事。
......那便是她自己想明白了。
何挽,聪明有余,只是演技不足。方才她那几声“秦郎”,语气并不准确。是黄太医本就心存恐惧,才被她唬住了。
不多时,元士上了楼,道:“王爷,黄太医已经走了。”
李佑鸿垂眸,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这才放开捂着何挽的嘴。
何挽微微睁眼,睫毛半遮住她露出的眼珠,只一瞬她脸上的表情便挂不住了,一副后怕极了的样子。她扶着胸口,侧立起身子,急促地喘息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抬起手给她顺了顺气。
何挽本是呼着气,被李佑鸿这一拍,反而咳了起来。
李佑鸿:“......”
何挽颤抖着扶住床榻,瘦弱的身子随着咳嗽剧烈地抖着,也出了眼泪,脸憋得通红,腰上一软,被李佑鸿扶回了床头。
他给她腰间又塞了个软枕。
何挽堪堪止了咳,这才看了李佑鸿一眼。
李佑鸿也是看着她,眼神再不似这些天那般甜得似蜜,可见是演技了得。
两人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甚么。
骠骑将军的一封信道出了太多秘密,他们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
盛夏已过,夜里的蝉鸣声渐渐弱了。某种情感也如同这蝉鸣渐息,李佑鸿垂下眼睛,先开了口,“这些日子瞒了你许多。”
何挽静静地看着慎王。
这些事情是她哥哥有意向她隐瞒再先,饶是如今写信与她述说,有些细节仍要写的模模糊糊。连她的亲哥哥都要对她隐瞒,更何况是慎王呢?
李佑鸿低头,像是在思索甚么,半晌后,问了句,“你可愿卷进这风雨中来?”
何挽道:“我本就在这风雨里。”
李佑鸿愣了愣。
两人间又是一阵静默。
窗外的月亮皎洁如霜,透过窗纱洒进来,何挽看着那月影,想了很多。
她自幼丧父,母亲生她时也落下了病根,是兄长照顾她照顾得最多。所谓长兄如父,在她这里是再有道理不过了。
兄长自幼便告诉她父亲是冤死的。
她回想起兄长的语气与神态,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又如何想得到他一直在想着为父报仇呢?
何挽蹙眉,问:“我父亲被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
李佑鸿:“骠骑将军信上写得明白,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何挽:“不该看的?”
李佑鸿不回答了。
何挽苦笑。
这事儿,是她兄长都不肯说与自己听的,慎王又怎么与她说明白呢?
李佑鸿淡淡道:“此事涉及皇室秘辛。”
说罢,他蹙眉,垂眸,“更何况你一姑娘家家的……”
她父亲看到的事情与太元帝隐疾有关,其中详情,不是能与一未经人事的姑娘家细说的事情。
何挽只当他觉得女人不该过问太多,也懒得与他理论。
何挽:“我虽不能全然明白你为何要设计假装被故太子还魂,也能猜测出你这样做是与太元帝偏宠故太子有关。可因着这些许偏宠,抛弃了你以往贤良的名儿,真的对夺嫡有益吗?”
“我不像我兄长那般知道许多事,义无反顾追随你这荒唐的夺嫡大计实在困难。”
“所以我想问问你。”何挽微微侧头,与李佑鸿对视,“若有朝一日,太元帝对你被故太子附身一事深信不疑,你入主东宫的把握是多少?”
李佑鸿:“十成。”
何挽讶异:“十成?”
她苍白的脸都被惊得红了。
李佑鸿认真道:“王妃,你不知,太元帝对故太子并非是偏宠这样简单。”
他说出这样的话,便是不想将故太子对太元帝的特殊之处说与何挽听的意思了。
何挽也不想多问此事,道:“那……我兄长在南蛮究竟在做甚么?”
李佑鸿只道:“来日骠骑将军必然安然回京。”
何挽垂眸,只觉脑中针扎似的疼了下。她阖眸,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慎王方才所说未必全真,可是事已至此,倒是信了他的话更能安心些。
何挽叹道:“我可是要如你扮故太子般,扮故太子妃吗?”
李佑鸿:“是。”
他翩翩起身,朝何挽施了拱手之礼,“来日功成,我必昭告天下,认你做义妹,尊你为南疆郡主,成全你的夙愿。”
何挽心道:慎王并未忘了自己要与他和离前说的话。
受了慎王的拱手礼,她也顾不上惶恐了,只道:“只要我兄妹平安一生便好。”
慎王:“自然如此。”
他说得郑重,那四字落地有声。
闻言,何挽心安不少,因为兄长那封信而紧紧绷着的心弦不由地一松。
她的语气不免和缓了下来,“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李佑鸿静默片刻,没头没脑地道:“故太子妃体软妖媚。”
何挽:“?”
李佑鸿:“你方才演得不好,当练。”
何挽:“……”
“故太子与故太子妃圆房的戏码。”李佑鸿一本正经,“待我生辰之时,要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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