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衮之醒来的时候, 人暖烘烘的,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正好。
屋子里很安静, 他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会儿, 才反应过来, 应该是欣欢已经走了。
毯子刚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腿上。
他又愣了愣, 然后回过神来。
立刻赶紧先抹了抹嘴巴, 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又摸了摸头发, 也很牢固，没有松动的迹象；再拉拉围巾，好像也还行。
——幸好。
他松了口气。
抓着毛毯披在肩上，他起身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欣欢果然已经走了。
他有点不是滋味。
但是一看流理台上, 剩菜都已经保鲜膜包好了排得整整齐齐。
她还像上回那样留了个条, 告诉他等饭菜凉了务必记得放到冰箱里。
捏着她留的条子, 他心里那点毛刺瞬间又被抚平了。
本来他对穿女装其实还挺排斥的——尤其是上班必须大衣从头到脚包裹严实, 回来就得抓紧时间化妆，感觉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
不过现在看来, 似乎还挺好？
至少和欣欢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很融洽, 一点也没有最初吃饭时候的痛苦……
正想着, 欣欢的短信就发了过来：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今天谢谢款待了！
【乱蹦乱跳的小新欢】：我明早去买菜, 中午来一起吃饭吧
他立刻回了个“好~”过去，开始琢磨起来明天穿什么。
至于以后怎么样，他暂时还没有想好——他甚至有点逃避去想。
原先那些乱七八糟的计划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就现在这样, 就这样挺好。
他告诉自己。
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其他都不是问题。
反正不就是给孩子找个妈吗？亲妈和干妈能有什么区别？
第二天中午，他按约下楼找欣欢，不知怎么的，就有点紧张。
倪衮之告诉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都是女孩子，能有什么呢？
表现一定要自然点。
然而等门咔哒一声打开的时候，他心头还是重重跳了下。
他努力微笑，压轻声音：“欣欢姐。”
欣欢笑着迎他进屋：“来啦？快进来——诺，拖鞋在这里，我买了新的给你。”
果然，地上摆着一双驼色的拖鞋，尺码一看就很是宽松的那种。
他突然就有点不安，抬眼去看她。
欣欢也在看他，但是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看他站在门口半天不动，有点奇怪：“怎么了，不进来么？”
“啊，嗯嗯。”他笑笑，“我很少去别人家做客。”
欣欢正想说什么，厨房的高压锅滋滋叫了起来。
“赶快进来吧，我先做饭，”她一边朝厨房快步走去，一边嘱咐他，“外面冷，你不要站着了，外套挂门后就行。”
他见她转身，才换了拖鞋——上脚才发现，可能是那种均码的鞋子，对他来说不算太宽，但也肯定不会挤脚。
而且颜色也是最普通的纯色，没有什么明显的暗示。
他莫名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打量起来。
和他预想中的整洁或者凌乱到有什么心跳情节不同，欣欢的房间只是大致维持在“干净”的程度。家具一看大多都是房东留下的——只除了沙发和边上的豆沙垫子应该是新换的，糖果色的黄和蓝，上面堆满了玩偶。
他有点新奇，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收拢双腿，抱起一只浣熊捏了起来。
于是欣欢等欣欢饭烧完的时候，出来看到的就是穿着毛茸茸的海马罩衫的小堂妹抱着一堆玩偶玩得不亦乐乎。
“要喜欢你带走吧。”她说。
“啊？”Nina吓了一跳，赶紧把玩偶放回去，“那怎么行？”
欣欢满不在乎：“都是商场抓的。”
Nina瞪圆了眼睛：“都是你抓的？这么多？”
欣欢：“当然，全部都是，没怎么花钱。”
Nina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羡慕：“真厉害。”
欣欢笑笑：“下回带你去抓——先吃饭吧。”
Nina点头，当即放下玩偶，开开心心地坐到桌边。
欣欢作为回礼，也做了一桌菜。其中有一盘凉醋酥鱼做得尤其精彩，Nina吃得不亦乐乎。
“喜欢就多吃点。”欣欢说着，把酥鱼的盘子换到了Nina面前。
Nina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说：“……要是我哥也在就好了。”
欣欢笑：“他也喜欢这个？”
Nina犹豫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欣欢：“那没事，我正好多做了点，晚点你都打包带走吧，回头给他——冰箱里放两天应该没问题，越搁越入味。”
Nina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真的可以吗？”
她这样子实在太可爱——头发可能因为吹了风，毛毛躁躁的，一看就是不知道假发也是需要好好维护打理。
欣欢一个没忍住，伸手想顺便给她理下。
可刚一抬手，对面就像受惊似地往后缩去。
欣欢的手选在了半空。
Nina已经低下了头：“对……对不起，我就是有点……”
欣欢慢慢收回了手：“没事，我就是看你头发有点乱，不好意思啊。”
顿了顿，她又问Nina：“你这样一直戴着围巾不热吗？”
Nina下意识地抬手拉了拉围巾：“这种戒指绒很薄的，不热——我以前看书久坐，空调吹多了，颈椎不是太好，不好受风……哎？你的手怎么了？”
她这才注意到，欣欢的食指上包着创可贴。
欣欢有点不好意思：“太久没处理鱼了，不小心割到了。”
Nina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割得深吗？刀在哪里？熟菜的刀细菌很多的，万一要有铁锈还容易得破伤风……”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欣欢赶紧拉住她：“不要紧的，是我前阵子刚买的不锈钢菜刀——而且切了一点而已，哪有怎么严重。”
Nina皱眉，仿佛在评估她说话的可信度。
欣欢立刻保证：“要是我觉得不舒服了，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这样说了，Nina才勉强点了头。
就在这时候，欣欢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跃然屏幕正中，署名【老妈】。
她冲Nina抱歉笑笑，然后赶朝厨房走了两步，接了起来。
欣欢：“妈，啥事啊？”
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是一串家长三连：
“饭吃了吗？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欣欢赶紧表示正在吃饭，最近工作繁忙，不主动联系实在迫不得已，诚恳地承认了错误。
那边大概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的解释，话锋一转，进入正题：
“你之前那个联系得怎么样了啊？”
欣欢：“啊？哪个啊？”
老妈：“就是上次让你去见的那个小郑啊。”
欣欢想了半天，才记起来小郑就是放了她鸽子还找她尬聊过的那位。
这么久没联系，她差不多早抛脑后了。
但是面对老妈的逼问，她只能打了个哈哈：“人家也忙啊，当然联系得就少了。”
老妈自然也不是傻的，听出来这事大概率黄了，当即数落了几句，倒是比欣欢预想得好多了。
可就在她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的时候，老妈又补上一句：
“雯丽那一家子不是也在S市么？她说下周六要请客，你代表我过去吧。”
欣欢：“啊？”
老妈：“啊什么？要送的东西我回头快递给你——你记得带过去。”
欣欢这才放下心来。
说实在的，她最近在外面吃饭是真的吃出了心理阴影。
如果只是让她和长辈吃饭，虽然不是很习惯，但也还算是勉强可接受范围内。
另外一边，倪衮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心思根本不在面前的屏幕上，全在厨房传来的声音里。
这不能怪他，毕竟屋子太小了，欣欢那个手机漏音太严重，他坐在这儿，不听都得听——还听得清清楚楚。
内容没啥，听着应该就是普通的代表爸妈去聚餐。
可听着听着，他忽然心头一动，打开了那个“永远的兄弟姐妹”老年群。
上翻了一下记录，果然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丽】：一定要来啊
【丽】：不过娟啊，不是我说，你女儿怎么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捂嘴）
【余欣欢妈妈】：怎么了？
【丽】：[图片]你看看，你和你老公年轻的时候都这么白，你女儿这肤色真的一点都不像你们
【丽】：没你们好看呢
【余欣欢妈妈】：这不是我上次发你的图片吧？这哪来的？
【丽】：就是强强他爸爸系统里面的，顺便就调出来看了下，全面了解（龇牙）
【余欣欢妈妈】：（微笑）
倪衮之点开图，也忍不住想龇牙。
这大概是欣欢的证件照，应该是高中时候照的，人倒是精神，可惜短发加牙箍，再加拍的时候光线不足，看着确实让人没什么想“相亲”的欲望。
没错，机智如他，差不多一眼就看出了对话中暗藏的玄机。
是什么情况余欣欢妈妈需要给对方发自己女儿的照片呢？
又是什么情况让一个中年妇女要动用公务系统来找“真实的证件照”呢？
——呵呵。
欣欢挂了电话，出来看到就是Nina盯着手机，一脸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
Nina立刻换上了笑脸：“没什么——刚才不小心听到了，欣欢姐你是下周六要出去吗？”
欣欢说是：“有阿姨要请客吃饭呢？我妈让我代表。”
Nina：“在哪儿啊？”
欣欢有点奇怪，但还是答了：“就在星光广场那边。”
Nina露出惊讶的模样：“啊，好巧，我正好也想去逛街呢——到时候我们一起打车过去吧。”
欣欢：“啊？那我到时候和人吃饭，你一个人逛？”
Nina摇头：“没事的，我就想走走——你们吃饭的地点是在？”
欣欢报了个名。
Nina：“哦，那你想好穿什么衣服过去了嘛？”
欣欢有点懵：“吃个饭而已不用吧？没那么正式的。”
Nina：“这怎么行，你是代表阿姨去的。那个水榭餐厅还挺高档的，穿太随便可能不好。”
说着，她扫了眼少女已经袖口有点起球的毛衣。
欣欢：“你的意思是……”
Nina：“好好打扮一下既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要不，我们商量一下到时候穿什么，顺便试个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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