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欢仿佛被他的提议震惊了。
她问：“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他说：“当然, 身为女孩子要出去赴约, 怎么能这么粗糙？”
——没错。
倪衮之告诉自己。
他这是为了欣欢的脸面, 更是为了欣欢妈妈的脸面——后者平时对他很好, 经常给他热心留言, 还关心他的身体，所以这种顺手关照一下的事, 根本就是分内的。
欣欢犹豫：“那……这个要怎么试？我没经验。”
他问：“你有正式一点的衣服吗？之前——不, 我是说你平时穿的那些就太随意了。”
欣欢哦了声, 说：“那要不你过来帮我一起看看？”
这回轮到倪衮之傻眼了。
他也犹豫：“这……你穿好再给我看？”
欣欢：“这多麻烦啊，一件件穿到什么时候去？你先进来帮我看看呗。”
说着她就转身进了卧室，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某人已经完全僵住了。
——卧……卧室什么的也没什么了不起！
倪衮之努力告诉自己。
——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吗？
可脑中另一个声音在小声尖叫：
——这是女生的卧室！
——欣欢的卧室！
——知道女生的卧室里有什么吗？！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那多……
一想到那些很有可能“不该看的东西”，倪衮之简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脑中的两种声音还在相互纠结，里面的欣欢已经在喊他：
“Nina？过来啊？”
他一咬牙, 还是走了进去。
少女的卧室果然香喷喷的, 就和她挑的粉色被罩一样, 浮动着一种甜甜的、软绵绵的感觉, 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只要吸一口, 就让他手心冒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卧室里基本整洁, 除了梳妆椅上搭着几件衣服, 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边上，欣欢哗地一下拉开衣柜，在上面摸来摸去, 仿佛犹豫不决。
倪衮之眼睛乱飘一阵之后，“不小心”扫到了大开的衣柜，然后皱起了眉：
“你就这些衣服啊？”
欣欢：“是啊，都在这里了。”
他走近了一点，左左右右来回审视了两遍，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怎么这么多运动装？——还有这些麻袋一样、全是蕾丝边的衣服是什么啊？”
欣欢：“这不是穿着舒服吗？反正冬天穿羽绒服，谁管你里面穿什么啊。”
倪衮之咳了一声：“这些衣服都是非正式的，稍微正式点的没有吗？”
欣欢指着梳妆椅说：“都拿出来了，你看看。”
他拎起一件——毕业生必备的西装，没有量体裁衣之说，除了让人看起来精神一点没有任何特点科研。直接扔到一边。
再拎起一件，衣料又滑又薄——他下意识地抖了下，然后发现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袖鸡心领的连衣裙，下摆并不长，应该是紧身包臀的款式，乍看平平无奇，可是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想象出这衣服上身时，可以如何细致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还有……
不期然的，那个朦胧早晨看到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热气直冲脑门，他忍不住去捂鼻子。
“你怎么了？这衣服应该能穿吧。”欣欢奇怪。
他犹豫了下：“可以是可以，但是……”
欣欢哦了声，说：“那我换上试试。”
他想说不用了，但是又有点舍不得，眼看她已经开始拉衣服，赶紧先冲出了房间顺手关门。
过了会儿，欣欢喊他，他才慢慢转身看过去——可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转了回去。
“Nina？”欣欢喊他，好像奇怪，“不好吗？”
他支支吾吾：“也不是不好。”
欣欢：“那你怎么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他咽了口口水：“不……不了吧，这衣服还是太薄了，露着个脖子，天太冷了对颈椎不好——你还是换一件吧。”
欣欢说嗯，又问他：“换就换吧——那个……Nina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说着她衣服也没换，直接绕到他面前，从他低垂的视角也能看到一截雪白的腿。
他受惊般后退两步，眼睛都不知道搁哪里。
“Nina？”她先是疑惑，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话中带着笑音，“都是女孩子……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说着她又故意朝他走近了一步。
“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对不起，欣欢姐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几乎是逃也似地朝门边窜去。
“哎等等——”欣欢也加紧两步跑到厨房，然后拿出一个装好了的保鲜盒，塞给了他，“酥鱼拿着。”
他恩恩两声，抱紧盒子落荒而逃——等到家进了门才想起来，他还没等欣欢换好衣服就出来了，而且试妆的事情更是提都没提。
不过说到试装化妆，倪衮之又矛盾起来。
如果不化当然没什么——反正和他相亲那天一样就行了，顶多看着精神点，还安全。
可是如果不化的话……
一想到一想到她可能被人鄙视，他心里就各种不舒服。
就这样子，他陷入了无比纠结的思考中。
不过临到赴约那一天，Nina心中对美和尊严的追求还是压过了那一点点不安。
看着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她就拎着自己的化妆包蹬蹬下楼去找欣欢。
而门开的时候，欣欢已经衣服穿好，粗毛线衣衬衫小裙子，青春活泼；妆容浓淡得宜，粉面桃腮，嘴唇水润——和之前相亲的装扮完全不是一回事。
Nina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又是失落又是难受。
可面上，她还是得露一个甜甜的笑：“欣欢姐，你都已经准备好了啊？”
欣欢迎她进门：“还没呢，我再整头发。”
她说着走向卧室的梳妆台，拿起搁着的电卷发棒，将背后的头发捋到胸口。
Nina看了会儿，咬唇：“我来给你整吧。”
欣欢：“啊？”
Nina也没多说，而是从她手中接过电卷发棒，手指一划拉一卷，再往发棒上一缠，就很快烫好了一绺。
欣欢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动作。
Nina的手极巧，动作又轻又快，还没看她怎么动作，欣欢的发稍就烫出了凌乱而不显生硬的弧度。她还在欣欢鬓边的发根、还有刘海上拉了拉，让头发看起来更加有空气感。
等烫完了，她张开纤长的手指卡主皮筋，挑起欣欢脑后的部分头发编了会儿，然后一抓一拧，扎了个精巧不失随性的团子公主头。
做完，她又拿起口红给欣欢仔细描了描，然后朝镜中一笑：“看，是不是好多了？”
镜中的两位少女，一个娇艳生气，一个我见犹怜，容色相映，看着很是美好和谐。
欣欢恍惚了一瞬，然后也笑了。
“这样很好。”她说。
得到赞赏的回复，Nina先是露出骄傲的神情，但马上又收起了快乐的模样，垂下头去。
“怎么了？”欣欢问她。
Nina摇头：“不，没什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出发吧。”
一路到了星光广场，Nina显然对这里比欣欢熟悉，直接带着她上了五层，给她领到了水榭餐厅。
站在门口，欣欢说：“好啦，就送到这里吧，我进去了。”
可是Nina不动，盯着脚尖站了会儿，才抬眼看她，眼神幽幽。
欣欢：“我就去吃个饭，很快就来找你，别怕。”
Nina笑：“欣欢姐你说什么呢，其实我也在这里订好了座，诺，就是靠窗的这个。不打搅你们的，你好了喊我就是。”
然后不等欣欢说什么，她就已经很熟练地朝边上的服务员招呼了一声，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窗边走去了。
欣欢还想再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在另一位服务员的带领下，走到了餐厅的正中。
整个餐厅是半庭院加水上餐厅的设计，有点流水曲觞的味道，最好的位置是中间的四桌，流水环绕，两边则是零散小桌。
因为餐厅定价高，所以中午时分人流算不上太多，中间只有一桌坐着五人——毫无疑问，就是雯丽订的那一桌。
欣欢虽然对妈妈口中的朋友不熟，但上了桌，还是凭借着对年龄的大概估测，冲一位穿玫红外套的中年女性笑了笑，喊了声“李阿姨好”。
李雯丽看到欣欢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堆上了热情的笑容，招呼她入座，然后介绍同座的人。
欣欢不太擅长这种场面，只是大概理解了，这一桌上，除了李雯丽一家，应该还有她请来的两个亲戚，看样子也是来谈事情的。
她一一微笑打了招呼以后就不多话了，只等菜上来就默默地下筷子吃饭。
可吃着吃着，她就感觉有点不对——对面李雯丽的儿子，不知道为啥总是频频看她，虽然很是不经意，但是这段时间欣欢对这种暗中打量的目光已经十分敏感。
她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一边摸出手机来，给她老妈发去一串问号。
正等着对面的回复呢，这边大概是吃得差不多了，热情好客的李阿姨大概是看不得一直冷落欣欢，就先开了口。
李雯丽问她：“小余啊，你现在是在哪个学校读书啊？”
欣欢报了校名，补上一句：“我今年已经毕业了。”
李雯丽说：“那学校还不错呀，果然和你爸妈一样聪明。”
欣欢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微笑应了。
这边李雯丽又继续说：“你和你爸妈也长得像，他们年轻的时候很好看哩——你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男生追你啊。”
欣欢想了想，好像她四年有三年半都是出了教室就去宅宿舍里追剧打游戏，没收到过什么粉红信号。
“没有的哈哈。”她说。
李雯丽露出赞赏的微笑：“大学的时候不谈恋爱是对的。最好的青春，就该把所有的精力在学习上——哎我经常和强强他爸爸聊，说现在有些女孩子，实在是不像话，在学校里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像我们那会儿，在外面手都不好拉的……”
欣欢保持微笑，连连说是。
李雯丽可能是对现在的恋爱风气有十分不满，一说起来留有点刹不住车，可说着说着，她突然就顿住了。
欣欢奇怪，顺着李雯丽的目光朝边上看去——她也顿住了。
Nina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离他们侧边最近的一桌，正一手拿着小镜子，对着自己左照右照。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突然就转过来冲欣欢甜甜一笑。
这一笑，李雯丽就像被按下了开关，她很是不屑地转头回来。
她儿子也朝那边看了好几眼，然后皱眉收回目光，目光落在欣欢的脸上。
李雯丽继续叭叭叭：“所以女孩子呢，最终要的还是自珍自爱——像那种整天化个大浓妆的啊，动不动就整容隆鼻的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家庭好的女孩子。”
欣欢下意识地就抬手摸了摸脸。
李雯丽又说：“不是我自夸，我们家强强虽然长得么一般般，但是么屁股后面小姑娘跟满——我哎，之前有个外地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追我们强强追得紧……我就告诉他，女孩子一定要找家庭好的，像我们家本来只考虑本地人的。毕竟门当户对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过呢，也还是要看强强自己喜欢的，对吧？”
这说着，李雯丽儿子又看了她两眼，脸颊边的痘痘都红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欣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有点后悔听Nina的馊主意了。
想到始作俑者，她忍不住朝隔壁桌的Nina瞪去。
然而说好了要在餐厅里等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
——这个叛徒。
欣欢咬牙，生出一种被背刺的感觉。
对面的人显然不名白她的痛苦，见欣欢只是微笑不说话，又继续推销她儿子有多么多么好。
欣欢只能装作看不见对面的疯狂暗示，一边偷偷掏出手机来，给Nina疯狂发信息，让她赶紧给自己打电话好让她脱身。
可Nina那边像是掉线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毫无平时信息秒回的态度。
这边欣欢度秒如年，李雯丽却是越说越高兴：“不瞒你说，本来一会儿吃完了我们是要去看房子的，就是亚湾花园的二期，都是大平层，正好我们聊得很好，你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
欣欢懵，下意识就是拒绝：“就不麻烦了阿姨你们了吧？”
李雯丽却是坚持：“不用客气的，我和你妈妈很熟，要我们自己去看也行，正好让强强带你在商场里逛逛，你们年轻人聊聊……”
说着，对面李雯丽的儿子已经站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你手指受伤了是吧，我带你去买点创可贴吧。”
欣欢还想说什么，却是背上一沉，然后一双手从后面直接环住了她。
“阿姨，真不用了，我还要带她回去呢，下午约好了一起逛。”
温和有礼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李雯丽直接僵了脸色：“你是……”
“我是小倪啊。”他笑眯眯地，松开双臂，伸手将欣欢从座位上拉起。
李雯丽笑容勉强：“来了怎么不一起吃呢？小倪你这是……”
“真不麻烦了，”倪衮之说，“我女朋友受您照顾了。”
话一出口，场面一片寂静。
然后欣欢就这样被倪衮之带出了餐厅。
他在前面走得飞快，将她攥得紧紧的，紧到她手都有点疼。
她什么也没说，落后一点，默默地看着他后背：
崭新的浅灰纹大衣收得很好，腰线笔挺；西装裤的熨烫线也锋利得折纸似的；连皮鞋也干净得仿佛半点灰都没有。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他顿了顿，脚步放慢了点：“我……就路过。”
他又说：“Nina让我过来接你。”
“那Nina呢？”她问。
他说：“Nina先回去了。”
“哦，”她说，“你先等等。”
他停了下来。
“转过来。”她说。
他老老实实地转了过来。
“弯下来一点。”她又说。
他犹豫了一下，弯下腰来。
“你头发有点乱，”她抽出手来，张开五指在他头发上轻轻抓了两把——然后滑到鬓角的时候，拈下一根细细的黑色发夹来。
她轻笑一声。
见他不说话，又抬手托起他下巴，轻轻转了转，问他：
“你湿巾带了吗？妆还没卸干净呢，Nina？”
作者有话要说：_ _)歉，更晚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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