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相望, 陆秧秧动了动手腕, 灵力轻轻地扫荡在院中, 眼前很快就现出了无数根紧密交错的琴灵线。线上的灵力相当锋利,不知情的人硬闯进去, 的确会在一瞬间就被割成一堆堆肉块。
陆秧秧:“这些琴灵线是你设下的?”
擅长符术也就算了, 难道连长乐宫的音律术也会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不是。这是长乐宫为了保护我设下的。”
晏鹭词的两根食指勾住琴弦,孩童似的胡乱一扯, 发出刺耳的弹棉花声。
“我现在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她们都想杀了我。”
“小师姐。”
他仰着脸。
“她们人好多, 好可怕啊。”
说这种话的时候先把这一地的血处理干净好吗?
陆秧秧根本不理他。
她扫了眼挡在她脖子前的那根灵线, 径直迈出。
不等碰到她的身体,那根灵线骤然崩裂。
而随着她继续向前, 院子中所有的灵线都开始恐惧地嗡嗡颤动起来,刚才还轻易将人割成肉块的它们在此时如同脆弱的发丝, 被她散逸出体外的灵力轻轻一碰,便立刻不堪重负地大片大片齐齐崩断。
晏鹭词觉得更有趣了。
他歪着头,毫无坐相地懒散坐在那里,眼睛盯在陆秧秧的脸上,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近。
行至中途, 陆秧秧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柳叶状的袖刀。
这是她在问过方为止、确定他也不知道惑心术的解法后向他借来的。
虽然不过手掌大小,但却极为锋利,便是落到普通人手中也可削铁如泥。
而在陆秧秧的手中,只需要一个机会,它就能划断晏鹭词的喉咙、将他的头颅割下。
“晏鹭词。”
终于,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要杀你。”
现在的她可以做到。
即便惑心术还在生效,但想到他会死的心痛却比以往要轻了不少、已经属于她可以抵抗的程度。
只要一刀下去,她就能轻松了。
“你要杀我?为什么?为了解咒?”
晏鹭词看到了那把溢出着恐怖气息的袖刀。
但他连动都没动,依旧还是仰头看着她,一点要对敌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小师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死了,咒却还是解不掉呢?”
他终于露出了他无赖且嚣张的神情。
“小师姐,我可以让你杀,你杀死我好了。”
他当着她的面,伸出手懒懒扯开了他繁复花叶堆簇的领口,将修长洁白的脖颈完全暴露在陆秧秧的眼底。
“但你要知道,我死了,不等于我下过的咒术就会瓦解。我的灵力很厉害,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的。”
他说着又咧开了嘴,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我死了,你身上的咒还在,你想见我,可是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想必很快就会为我殉情,去阴曹地府陪我吧?”
他歪着头,冲她笑。
“怎么样要小师姐?你真的还要杀我吗?”
陆秧秧喉咙滚动。
她的声音十分冷漠。
“就凭你,死了以后也会有咒术残留?”
她说的很不屑,可她心里真的没底。
按照常理,人死灵消,随着修行者的断气,所有由他灵力所产生的一切都会跟着烟消云散。所以在她的意识中,只要杀了晏鹭词,他所下的惑心术就会自然消失。
可他刚才所假设的,也并不是绝无可能。
世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例外。
面对灵力过于强大的人,常常就不能根据常理去判断。
河川先生去世十余年,他生前所画的镇海符都还在生效。晏鹭词虽然不能跟河川先生相提并论,但他的灵力到底有多想,连陆秧秧都无法说准,他死后咒术到底会不会立刻消失,她也的确不能肯定。
晏鹭词活着,她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能时刻见到他。虽然非常憋屈,但至少不用受到相思之痛的折磨。
可要是他死了,她身上的咒术却真的没能解开,那相思之痛岂不是彻底没解了!
一日两日她能忍得住,最多就是吃不下饭嚎啕几声,可要是时间再长下去……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发现她是竟然真的不敢赌。
要是还没有遭受过那种相思之痛也就罢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晏鹭词杀了再说!可她已经感受过了,那种难受,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力交瘁,整个人都不好了……
晏鹭词看到陆秧秧手中垂下的袖刀,知道她已经不想杀他了。
他愉愉悦悦地盯着她:“小师姐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晃了晃脑袋:“你只要跟我待在一起,就算咒术还在,对你也没有影响。”
陆秧秧气得已经不再听他的屁话了。
她开始压下愤怒,冷静地思考。
既然不能杀他,那就只能把他控制在身边随时可以见到的地方。
是将他的双腿打断关进笼子,还是干脆刺穿他的琵琶骨把他吊起来?
也许酷刑之下,他很快就会受不了、主动解开惑心术了……
不。这不太可能。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惑心术还在,无论我有多想杀他,我都不会真的让他死。可要是他解开了惑心术,他的生死可就再没有保证了。
崽种崽种崽种!
真的气死我了!!!
“对了,我有东西先给你看。”
晏鹭词随意把阮一丢站起来。
那把一看就岁月悠久的古阮砰地磕在了地面的石子上,声音大得陆秧秧都眼皮一跳。可晏鹭词却连看都不看,转身就往屋里走。
被他扯开的花叶领口凌乱地敞着他毫不在意,衣袍尾珍贵的翠鸟羽翎拖磨在地上他也懒得理,懒懒散散走到挡路的圆凳前,他还直接抬脚把它踢翻。
陆秧秧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在看到他又踢翻了一扇藤架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是混混流氓吗?非得这么走路?”
“我是啊。”
晏鹭词无所谓地回头。
“我跟你说过了,从小就没人管我这些,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来教我。”
这可是你说的。
陆秧秧正好一肚子气。
“好啊。我教你。”
她伸出手,指向被他踢翻的圆凳,凶巴巴盯着他。
“把它拿起来放好。”
晏鹭词竟然真的乖乖就去把他踢翻的圆凳拿起来放好了。
陆秧秧正诧异,就见晏鹭词转身回来。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奖励。”
“什么奖励?”
“幼学堂里都会给奖励。”
你都多大了还幼学堂!那不是三四岁启蒙时候上的吗?!
看他还伸着手,陆秧秧随手从院子里摘了几根草,潦潦草草地给他编了个蚂蚱。
她根本没用心,编得歪七扭八的,连蚂蚱的头都是扁的,但陆秧秧也不想修,直接把草编蚂蚱放到晏鹭词手里。
“给。奖励。”
晏鹭词把蚂蚱拿回面前,静静地垂着眼睛看了好久。
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陆秧秧,又去把他踢翻的藤架给恢复了原状。
然后,他心情很好地晃悠着回来,站在陆秧秧面前又伸出手。
“奖励。”
陆秧秧:“不是给过你了吗?”
“你要赖账?”
忽然地,晏鹭词的笑容就没有了。
他不开心了。
眼睛很明显地阴沉了下来,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一层灰黑色的阴冷的雾。
果然还是个疯子。
陆秧秧懒得跟他讲道理,用草又胡乱编了一只螳螂丢给他。螳螂的钳子软塌塌的,看起来还一个长一个短,特别滑稽。
把这样难看的螳螂丢给他,陆秧秧突然就觉得很解气。
但等他又开始低着头看螳螂,陆秧秧又觉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
她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被他带着走!
一想到解咒前都一直要跟这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毫无规矩的混混疯子待在一起,陆秧秧就气都不顺了,特别想砍人!
她抬起脚转身就走。
晏鹭词抬起头。
“你去哪?东西还没给你看。”
陆秧秧深吸一口气。
“我一会儿回来!”
……
“阿盈!!!”
陆秧秧一回到方为止的屋子,就开始气鼓鼓地跟大家诉苦!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段峥明他们已经将望峰门及后续的一系列事都讲给了方为止,其中自然也包括晏鹭词和惑心术。
因此,方为止在听完陆秧秧的诉苦后,便在纸上写道:“虽无解咒之法,囚禁之术却有一二。”后面还徐徐地写出了几种可以封掉晏鹭词灵力将他困在山谷的办法。
“很好。”
陆秧秧把这张纸收到包袱里。
她恶狠狠道,“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等把长乐宫的事情办完,我们就照上面写的把他押回山谷,让他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而陆秧秧诉苦的这段时间,薛盈一直坐在铜镜前调着胭脂的颜色往脸上轻点。
听完陆秧秧放的狠话,她才合上了胭脂盖。
“没想到竟然是个少年。能让我看走眼,想必卸下那身装束,本来也漂亮得挺不像话吧?”
她轻描淡写地瞥向了陆秧秧。
“这样一想,我又明白了古籍中被污渍遮挡、原本没读通顺的一小段话的意思。”
陆秧秧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好奇心正盛的张百里却完全没觉出薛盈的语气有什么不对,马上就开口发问:“是什么?是什么?”
“先有心动,方才能有铃动。惑心术铃动术成有一个前提,中术者必须对施术者曾经动过心。”
陆秧秧:“……”
在四个人齐齐的注视下,陆秧秧的脸颊很不争气地一点一点涨红了起来。
段峥明:“原来秧秧你还是喜欢他啊?你看我那会儿就说,你要是真喜欢,把他带回家就是了!”
陆秧秧气得脚尖都踮起来了!
“他长着那样的一张脸,我一开始没意识到他本性有多恶劣的时候,那确实没能完全抵挡住嘛……”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只在古籍中断断续续看了一点惑心术记述的薛盈都想到了这件事,那晏鹭词岂不是在术成时就知道了她对他动过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奇耻大辱!!!
她果然还是应该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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