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撑着脑袋, 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也是啊。”
余宙见她这幅样子，似乎不是在故意气自己，放低了声音疑惑道：“你到底怎么了？”
银河转过脑袋，看着余宙。
如果说在这个只有人类和丧尸的世界里，银河是个异类，是一个怪物, 那么余宙就是这个世界上和她一样的仅存的怪物, 怪物与怪物之间，无需遮掩。
“我谈恋爱了。”
余宙心中大惊：“哪个臭男人？”
银河摇摇头。
“什么意思, 不愿意告诉我？”
银河看着她：“不是男人, 我有女朋友了。”
余宙的瞳孔猛然缩小, 像是遇到了危险的野兽那般，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是......她，是吗？”
银河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冷静又坚定：“是。”
余宙突然站了起来，她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银河注视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她在急躁些什么。
余宙焦虑了半天, 回过头来，看向沙发上的银河：“是你追的她？”
银河摇摇头。
“那是她追的你？”
主动承认喜欢自己，也算是主动追求的一部分吧......虽然她胆子小得很，除了说了一句“是”，几乎没有别的动作。
银河点点头：“算是吧。”
余宙猛然吸了一口气：“她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
银河垂下眼眸，过了半晌：“不知道。”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她？是出于愧疚吗, 还是出于赎罪？”
“我不知道。”
余宙突然烦躁了起来：“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跟感情纠缠在一起？就算你是想要赎罪，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谈恋爱，一旦她得知真相，不管对她还是对你，伤害只会更大，你难道真的一点觉悟都没有吗！”
“不只是愧疚......”银河轻轻说道：“我不想看见她难过，我并不讨厌和她更亲密。”
“不讨厌......不讨厌和喜欢能是一回事吗？”余宙真是恨铁不成钢，虽然两个都不怎么开窍，但很明显，自己比0731强了真不止一星半点，这家伙在情感上真是一窍不通啊。“谈恋爱是这样随便的事情吗？你平时看的地摊文学里都写着这些道理啊，要是不喜欢，你对她就是赤|裸裸的欺骗，只能让她拥有虚假的快乐，谎言被戳穿后，伤口只会更痛！再加上当年的事情，到时候她会怎么想你？你们以后还如何相处？你太糊涂了！”
见到银河神色暗淡，余宙越发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继续说道：“再说，对你自己也是种折磨不是，明明不喜欢她，却要和她谈恋爱。这种感觉我可以理解，就像要强行拉着我和大熊谈恋爱一样，那叫一个痛不欲生啊。我看你精神不振，神色萎靡，想必被这件事情困扰很久了吧，面对不喜欢的人却要海誓山盟、缠缠绵绵，确实是一种精神折磨，你说是不？”
“不。”银河否认道：“不是这样。”
“不是哪样？”
“我睡不着不是因为这个。”
余宙诧异道：“那是因为什么？”
银河抬起眼眸来，直直地看着她：“我想，我喜欢上她了。”
余宙的心，突然被狠狠刺了一下。
“怎么......会......”
银河轻轻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以前的我不知道，现在或许知道了。我觉得我快要失去她了，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难安......”细碎的额发垂在她眼前，看不清她的神情：“我不想放她走。”
“怎么回事？”余宙冷静下来，坐在她身旁：“为什么快要失去她了？”
“她不理我了。”
“为什么不理你，不是她先追的你吗？”
“因为......”银河说道一半，发现那夜的事情说出来实在太羞耻，该怎么说，苏丹墀摸了她的胸，她因为害怕、无措、陌生和愧疚，没有继续做下去，所以苏丹墀才生气的吗？不行，余宙肯定会笑掉大牙。她沉吟片刻，总算酝酿好了合适的措辞：“她可能觉得，我是在敷衍她吧......”
“那你是在敷衍她吗？”
“不是。”
“那人家为什么会觉得你在敷衍她，那女人虽然看上去蠢，可不像是会随便冤枉人的家伙啊。”
银河下意识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敷衍？”
这倒把余宙问住了，到底什么是敷衍，她转动脑筋，终于想起了一个无比恰当的比喻：“以前在中校，那些迷弟迷妹们每次找你签名时，你是什么反应？”
银河一愣，说道：“赶紧走。”
“但你面子上会表现出来吗？”
面子上？银河一想，以前自己是冰块脸，不开心就会冷着脸果断拒绝。但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学会了一些逢场作戏的本领，就算心里不开心，面上还是一片平静、云淡风轻，至少不会让厌恶在表面流露出。
银河摇摇头。
“对了，”余宙打了个响指：“这就是敷衍。表面上接受或者是喜欢，心里却想着快点结束，赶紧逃离，还自己一个清静。”
银河诚恳地得出结论：“那我没有敷衍她。“
“那你经常心不在焉？”
银河想了想：“也没有。”
余宙突然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两双眼睛都是接近黄金般的色泽，妖异异常，如看不见底的金色深渊。
“0731啊，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不管你究竟有没有敷衍、有没有心不在焉，你的眼睛都会告诉她你的心思。女人，在感情方面，容不得一点欺骗。”
银河不动声色地打开她的手：“我知道。”
余宙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主人被抛弃的小狗，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让人忍不住把你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呢。”
银河没有理会她。
“但是，就凭你会为了她苦恼，会为了她精神不振，会为了她专门跑来问我，我想，你确实是喜欢她的。”
余宙脸上的笑意有了淡淡的苦涩：“想不到你第一次主动找我，竟是为了那个蠢女人。”
“注意你的措辞，”银河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现在还是我的女朋友。”
“好好好，”余宙撇了撇嘴：“这才多久，就会护短了，真是小心眼。”
银河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早就有迹可循了，不是吗？”
银河一愣：“什么？”
“其实你会喜欢上她，我也并没有觉得十分意外。毕竟你在基地可是出了名的冷漠自闭，可是那时竟然愿意和一个陌生女人睡在一张床上，与她同食同寝，朝夕相处。甚至——”她缓缓靠近了银河：“你主动加入‘游荡者’狩猎，也仅仅是因为她不回来了，是吗？”
“是。”银河承认。
“那时，你也是因为愧疚，才去亲近她的吗？”
银河垂下眼眸，用沉默代替了她的答案。
余宙轻轻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语气里有一丝丝的疲倦和无奈：“你之前告诉我，你在伊月的卫星城里住了差不多两年，那个屋顶，苏丹墀应该不是第一个闯入的人吧。”
“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你知道那里会有很多走私车队的交易，你甚至会利用自己的幼女身份诱骗那些人，让他们跟着你去那些僻静的地方，悄悄杀死他们，抢走他们的物资。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空无一人的卫星城生存了两年之久。不过也正好，死在卫星城的人不会有人去追究，那里多的是丧尸。”
银河静静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不用问我是怎样知道，我们从基地分离了三年，我当然要好好调查一番你的往事，不要小巧了我的能量，毕竟我是杀掉伊月市政厅议长的女人。”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两双璀璨的黄金瞳对视，目光里是深邃的漩涡，彼此要将对方吞噬。
对峙了一会，银河率先放弃，她低下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这些往事，为什么要再提呢......”
这些事，是她不愿提起的往事。从基地逃出来，直到遇到苏丹墀的那三年，她过得如同一个野兽般，全凭本能行事。她留在了伊月卫星城，也正如余宙所说，她抢东西，她杀人，她利用自己的年幼的身体做诱饵，将那些变态的男人诱到僻静无人处，将他们全部杀掉，抢光他们的物资。
起初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会安慰自己，能被自己引诱到的男人，都是残渣般的垃圾，死有余辜，不属于她从小在基地学到的“要保护的人类”。可到了后面，她渐渐变得麻木，太多的献血和杀戮，让她无暇去想这些，一颗心肠，也渐渐冷硬起来。
直到遇到了苏丹墀，那个女人打开了她的门，也为她展开了一段新的人生。她不想再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沉重的往事，在她遇到苏丹墀后，就该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地被埋葬在谁也看不见的黑暗中。
余宙看着她：“像你这样的人，愿意跟着她，是因为那张脸吧。聪明如你，一定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吗。”
银河沉默不语。
余宙垂下眼眸，没有看她的眼睛：“以前陪你去读书，陪你去杀丧尸，这都是小打小闹，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如今对她产生了真的感情，你要想清楚了，这......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银河认真地说道。
“你学物理也是为了她吧，为了去帝国一高。”余宙突然换了话题。
“是。”
余宙看着眼前的银河，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与八年前记忆里的0731已然不能重合，她变了太多，太多太多。不仅仅是性格，过去的她，根本不会想到，自闭冷傲的0731，会有为情所困的这一天。
“你为了她，变了太多。”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余宙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嘴角的弧度像是充满了讽刺，不知道是在讽刺银河，还是在讽刺她自己：“0731，你不会真的忘了吧，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怪物啊。”
银河皱起了眉，警觉地看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在为了她改变，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余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怪物，是不能有软肋的。”
银河的双瞳幽深：“我心里自然有数。”
银河起身就要走，余宙叫住了她：“喂——一言不合就开走？”
“没有必要留下来了，我本来是想找你确认一下她的心思，”银河顿住了身形，微微回过头来：“可我最终，只确认了自己的心。”
“卧槽，绝情的女人，当我是工具人啊——”余宙在背后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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