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段誉微微怔了一下,却是没有回答。
他心中闪过万千思绪,最后又想莫不是吴裙出了什么事情,可他尚且自顾不暇,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保守住秘密。
牢中青年闭口不言。金九龄微微皱眉,挥手止住想要上前行刑的人,淡淡道:“你们先下去。”身后人互相看了眼,应了声低头离开。这牢中只剩了两人。
段誉不说话,却听金九龄道:“那马夫人是旁人假扮的吧。”他语气已是笃定,不待段誉反驳又道:“我于城郊找到了马夫人及其丫鬟的尸体,仵作说两人死在一月前。”
而这一月中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康敏――显然是假的。
他话音落下,地牢中安静地叫人有些不安。段誉袖中微动,指尖暗自蓄力,终于慢慢开口:“你要问什么?”他此刻只想击杀金九龄好让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土里,他已是如此,决不能再叫吴裙也牵扯进来。
窗口微光落在枯草之上,看不清两人神色。金九龄负手而立,过了许久才道:“她被慕容复带走了。”
这话乍然叫段誉松了心神,微微有些恍惚。那蓝衣青年见状似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只是在离开时状似不经意地道:“那劫走军饷的丐帮弟子并非是自相残杀,而是死于斗转星移之下。”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段誉猛地抬起头,心渐渐沉了下来。
‘斗转星移。’之前想不通的地方似都说的通了。
军饷被劫,斗转星移失踪,白世镜与大理的关系,以及最后那封告密信,像是一环扣一环般将人牢牢锁住,不得挣脱。他想起遇见吴裙以来的种种,他自是不愿意怀疑她的,倒宁愿相信她亦是受了慕容复蒙骗。
地牢的门又重新关上。段誉跌坐在地上,忽然捂着眼睛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竟像是疯了一般。
地牢中一番试探金九龄便知自己之前所料不错,那与他相会的“马夫人”确实是他人假扮,并且与慕容家关系匪浅。他想起她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眸光微闪。一时不知到底是该信她还是不信。他们之间连相识都是虚假的,谁又能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什么算计。
“大人。”见他出来,狱卒连忙迎上。被男人挥手止退。
金九龄出了六扇门,到了夜晚时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红楼之中。
那间屋子依旧还留着,安静地不像话。他倒了杯热茶,忽然怔了怔。想起那姑娘将手搭在他指尖,青涩的温度尤然在触,竟难得苦笑不已。
他前二十年风流,倒还没有此刻忐忑。在楼中坐了一夜后,直到月落朝升,窗前雾气散尽。男人忽然吐了口气鹰眸微眯,留下一张银票后翻身上马,往姑苏而去。
‘真心还是假意,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纵使是刀山火海,他一生也还未怕过。’
青年沉啸一声,眉目矜傲。金九龄从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既是心中放不下想要一个答案,那便自己去寻。
男人抓着缰绳的手收紧,目光慢慢定了下来。
一连许多天,这庄子里的气氛都温柔的不像话。吴裙练剑时慕容复便坐在树下煮茶,他那般样貌风华,总让人不觉想起旧时王谢家的子弟来。
吴裙收了剑有些恍惚,又蓦然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坐到了那人对面,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喝起来。她在他面前从不在乎什么形象的。
馥郁茶香入腹,总算觉得微冷的胃里暖和了些。
那青年公子转头看着远处青山云雾,目光有些寂寥。吴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她放下杯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直到被人笑着抚了抚发顶。
“看见了什么?”那人指节微有些冷,有淡淡的檀香味。吴裙杏眸半眯着蹭了蹭,道:“春天快过去了。”
“是啊,春天快过去了。”慕容复低叹了声,想要收手却被人抓住。
吴裙呵了口气,皱眉道:“都快夏日了,师父身上怎么还这般冷。”她待到自己手热了之后,才轻轻覆上青年骨节分明的掌心,慢慢笑了笑:“大了许多呢。”
那苍劲的指节与白皙纤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像是十指相扣一般。慕容复目光怔了怔,心中略有些复杂,忽然问:“阿裙,你恨我吗?”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吴裙指尖顿了顿,偏头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弯了弯眼睛:“不知道。”她这时也诚实的过分,分明这几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有所缓和,也不愿说一句话来骗他。他利用她,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怎样都拔除不了。无论日后对她多好,这根刺也一直存在着。
因为她会忍不住怀疑――这次又是什么阴谋?
那些温情脉脉下的假相谁都不敢去戳穿。
慕容复轻轻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收紧,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里。可那光风霁月的公子眼中依旧是清明的,他慢慢向前,额头抵着她鬓发。
从吴裙的角度能看见他半阖的眸子,宛若深潭一般叫人看不透。这才是真正的慕容复,心有丘壑,冷心冷情,而不是那些虚假的温情脉脉。他们离得那样近,却从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紧抿的薄唇散开,划过耳畔。她听见那人道:“阿裙,这样就好。”
就那样复杂的看着他,叫他反复难安就好。
吴裙想要看清他此刻的神色却被人遮住眼睛,唇瓣轻覆,温柔厮磨。他那样温柔的抱着她,直到少女唇上被咬破。血珠化着檀香味晕染开,叫人心间一窒,吴裙忽然很想笑。可她一笑,心中的声音便好像被无限放大。
那系统化作的心魔道:‘你若是心软了,那就抱住他吧。’
‘师父是有苦衷的,他对你那样好,甚至都将慕容家不外传的斗转星移亲自教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它每说一句,吴裙的心便愈冷一分,原本微微抬起的手指又悄不可察的落下。
‘可我好不容易才摆脱成为笼中玩物的命运。’她心中自语,似是在否定:‘我不能再让这里成为第二个困住我的蝙蝠岛了。’
‘但是师父会保护你的啊,你原是不必受这些苦的。你依附着他,便是那盲眼公子真的来了,也杀不了你。’心魔又道。它总是能戳中她心中最隐秘的地方,让她逃无可逃。可这些恶意这次却没能再动摇女孩。
‘我不能再将命交给别人了。’
吴裙被遮住的眸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无人看清她眼中暗色。系统的声音还在说着,那孱弱地像是要引人摧折的少女慢慢伸手,终于环住了面前的年轻公子。
“师父。”她轻轻唤了声,几不可闻,未曾看见那宛如芝兰玉树的青年掌心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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