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那剑出手的角度极为刁钻,宛如灵蛇一般,直直擦着黑衣人的脖颈划过,霎时间血如泉涌。血弄脏了青年的剑刃,顺着骨节分明的掌心一滴滴落下。

    黑衣人们一时不敢再上前。

    金九龄冷笑了声,手腕微转夺过一匹马来,猛地挥鞭。吴裙被人置于马背上,惊悸回头,便见那青年站在树下眸光不明。

    他面上神情自负又骄傲,却一点儿不讨人厌,反倒有种叫人心跳的更快的感觉。

    吴裙那样看着,她面对他时总是柔顺地低着头,很少叫人看清心中所想。这时因为受惊猛然回过头时,那双剪瞳被秋水拂过似是微微泛起了些波澜,连水光也潋滟的好看。这样美丽的水仙,却是将带刺的根茎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

    她在为他担忧。

    分明是利用,又掺杂了几分真情,显得无辜又残忍。

    金九龄想,他的答案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剑光诡谲,映着芙蓉雪面,这一瞬间的温柔叫在场人都有些失神。那样毫不避讳的目光让金九龄眸光冷了下来。他站在林口处堵住所有追兵,看着那马匹渐渐远去,这才慢慢执起剑来。

    姑苏多雨,却很少有这种瓢泼之势。

    冰冷的雨水让几人鞋上溅了泥水,可惜却无人在乎。那蓝衣青年神色锋锐,在听到呼啸声时瞬间侧身避开。

    他身形微转,变成一个很奇异的弧度。手中的剑却擦着自己刺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很叫人措手不及,黑衣人首领瞳孔骤缩刚要后退却觉后心一凉,身体已被刺穿。

    那剑直直从心口而过。他看见执剑的青年额前被血水打湿,冷笑着慢慢道:“再来!”他猛地拔出剑来,迎上剩余的人。

    这其实是一场屠杀,金九龄舔了舔唇上鲜血,眸中隐隐带着戾气。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天明明渐亮,雨还未停,树叶遮天笼罩着这片暗林。金九龄持剑立在树下,弯腰喘息了会儿,正准备离开去找吴裙,却听见马儿嘶鸣的声音。那衣衫上沾了血污的女孩牵着马慢慢从林后走了过来。

    她这时狼狈极了。金九龄看见她的样子,也从那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他们初见时各自冠整,如今这面貌倒也不违和。他看着看着那冷峻的面容上便出现了丝笑意。

    “你没有走?”他问。

    吴裙道:“我不会丢下你。”

    “要是我死了呢?”男人又问。

    她已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他。女孩儿柔顺的发丝拂过喉结,痒痒地引人压抑。金九龄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梅香。

    这个时节本是没有梅花的。男人这样想着,听她慢慢道:“你若死了,那便没有人保护我了。”

    “我是活不下去的。”她很会说甜言蜜语,知道对于金九龄这样的男人与其说爱,倒不如说依附,她依附于他,没有了他便活不下去。

    女孩那样安静地靠在他怀中,金九龄忍不住收紧了手。他身上全是伤,却笑得肆意。雨水顺着眉眼滑落,鲜血打湿了两人衣衫。

    密室内:

    慕容复站在沙阵前正说着什么,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悄无声息地附在他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周围穿着铠甲的人都装作没看见低着头。

    那黑衣人说完便退下了,原本神情温和的黄衫公子眉眼陡然暗沉了起来。窗外大雨瓢泼,雷鸣声不断,他紧握着的手松了下来,又恢复若无其事地样子继续布置。

    这次起兵谋划已久,绝不可有差池。他定下心神来将一切都布置好,在众人离开时忽然叫住了其中一个浑身都裹在斗篷里的男人。

    密室里只剩了两人,慕容复沉默了一瞬,忽然跪在地上。

    “父亲。”他犹豫着慢慢叫出这个名字。

    慕容博斗篷下的身体猛然一怔,掀开帽子有些晦涩,许久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和记忆中已有了很大的差别,在慕容复年幼时慕容博已名满武林,他以为父亲会永远意气风发,可他却老了。他有时宁愿想,他要是真的死了便好了。

    可他没有,他没有死,慕容家还存在着,他一生便也只得活在复国这个牢笼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觉到了疲倦。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盏灯火和阿裙罢了,这个愿望看起来简单,可慕容却知道只要有一日他姓慕容,只要有一日大计未成,他都触碰不得那人。

    那个男人会杀了她。

    青年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从你第一次对我身边人下手时我就知道了。”

    慕容复少时但凡对一个事物投注过多的感情,无论是人还是动物,第二日那东西便会死在他面前。他的父亲教会他,感情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活下去。于是明知有更好的办法,他还是利用了吴裙。

    他太重视她了,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她得有价值。有价值到那人暂时不能动她。

    如今尘埃落定,那人的价值也消磨完了,他自是不会再放过她。那些派出去追杀他们的人并非慕容复手下,而是出自于慕容博。

    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不论生死。

    密室里寂静地可怕,慕容博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目光渐渐复杂了起来。他是他的儿子,他自然了解慕容复的骄傲。那个孩子年少有为,是慕容家的庭前玉树,可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与他下跪。

    “她是你的软肋。”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慕容复后脊挺直,没有说话。

    男人叹了口气:“罢了,让她活着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他顿了顿,声音平稳:“――你废了她的武功,她既要走,便该把那些从慕容家拿走的还回来。”

    慕容复目光骤然收缩,心却慢慢冷了下来。作为她师父,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武功对于吴裙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与他学艺五载,不论寒暑日日不辍。无论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孩子是真心喜欢武学的,她说过,她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慕容复知道废她武功的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他。

    青年眸中抗拒,无声地跪着,却听那人嗤笑道:“你若不愿,那我便亲自去一趟杀了她。”他负手而立,冷漠的神情高高在上。

    慕容复紧握的掌心慢慢松开,明黄的袖口沾了些血迹,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只道:“好。”青年慢慢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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