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曾妗派了官琼儿出去,回来时自然只剩另一个与她同行的袁芫。

    袁芫的好奇没有隐藏太久, 曾妗解释道, “官琼儿家里有些急事, 去去便来。”

    刚踏入这傅府之中。

    “夫人,今日这么晚才回来?”

    猝不及防地听见傅时与的声音, 仿佛心忽而咯噔了一下。

    “不过是出去转转。”

    “怎么突然对你的夫君如此冷淡?”傅时与贴在她耳边, 灼热的气息传来,曾妗少了一贯的热情。

    她只是淡淡推开他, 去做自己手边的事, 低头给木窗边上那些花草浇水。

    傅时与自然也没有就这样暧昧不清地进攻,而是推了盒银锭到她的眼皮下, 此时她恰好弯下腰。

    傅时与见她并不多感冒,自嘲道,“太少了?”

    “并非如此, 我只是方才出门片刻玩闹, 而非真想要多少钱财, 不过都是一时消遣, 傅大人并不需要如此认真。”

    曾妗不愿面对傅时与的好意。

    傅时与冷下脸来,毫无顾忌道, “曾妗, 是不是我做任何事你都不会满意?”

    他偏执地拉着她的手, 迫使她转身,不厌其烦地问她,“是你觉得我不专一, 不钟情,是我那天晚上去晚了,还是说你让你心中的成见居于上风?”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围绕你我的流言,对我十分的不公。”

    “我和贺荟芸从来就没有过。”

    曾妗苦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理由来撇清自己和其他的女人,“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因为一个贺荟芸。爱慕你的女子从来就没有少过,我何时为那些事和你计较过?”

    “你连听我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傅时与掩上门窗,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朝堂上一派不容置疑的脸。

    “就像在对待张首辅这件事上,我不过是想给当年的百姓一个交代,一个给蒙冤者翻案的机会。”

    “群臣看不上我的方式也罢,谩骂不绝于耳也非不可,”傅时与双手束在身后,走到她身后,“我做我所坚持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觉得心虚过。”

    忽而间,他停下脚步,再度从后面环抱住她。

    曾妗她闭上了眼,嗫嚅道,“傅大人,你是个好官,你做了许多实事……”

    但有一天,你是否早已沾染着权势,视手中的权势为唯一的追求呢。

    他已然俯身,毫无预兆地吻了下来。

    索取,也不过是证明,她只是送上门的猎物。

    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趋近统一,在床上就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般。

    她似乎能够感受到,他们是同样痛苦的,傅时与只怕自己不能掌控这一切,而曾妗,她自己时而连逃脱的勇气都没有。

    她无法矢口否认。

    她爱过那个梅树下凌寒独自开的少年,甚至想过无数次亲吻着他的嘴角,让他也臣服在自己裙下。

    可是,他时而的疏远让她始终琢磨不透。

    哪怕父亲告诉他,他们本非一类人。

    这条路,她一直在走,甚至偶尔反复为他想着是否有什么难处,他不言,只是告诉她,等着就好。

    这四年,每一日过得都漫长煎熬。

    “傅时与,我们彼此都冷静下来。”似乎是她的声音太小,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可他一如既往地亲吻着,哪怕他摩挲的手指早已触及到她的泪水。

    他告诉她,“是你选择这条路去解决的。”

    曾妗没有抗拒,她所有的底线仿佛每每下定的决心,在他的面前,脆弱不堪。她厌恶她此刻的软弱。

    暮色四合。

    曾妗醒来的时候,她枕边是官琼儿早些时候配好的方子,她让袁芫为她准备好的一碗红豆粥。那个男人早已走开了。

    “侧夫人,醒了?”

    低头见身上随处残留的红印,在他走前她同样用力地咬了他的肩胛骨,可依旧是不甘心的。

    ——————

    此后的两个月里,傅时与除了夜晚以外,都不复出现。

    除了夜晚,两人肌肤相触的感受以外,曾妗感受不到傅时与的半分热情,消磨的自然也不止这些。

    往年情分。

    两人均不再提及。

    她从不追问,他从不辩解。

    习以为常的是,傅时与见她宽腰解带,似乎变成了本能一般的反应。

    狂热,痴情,化作梦时的呓语,在白日里两人相顾无言的,她不需要小意讨好着他,他也不再问候着她的感受。

    他们,终将是除了在一张床上共眠以外,彻底地成了彼此的陌路人。

    直到有一天,傅时与发觉曾妗的红豆粥里似是多加了一味药草,敏锐如他,自然发现了——

    这是他第一次捏了她的下巴,“你到底在吃什么?”

    “就这么想着……和我划清界限?”

    傅时与的眼比任何以往都要阴狠。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配做一个父亲呢?”

    他索性松开,似是嫌脏了自己的手那般,“你连给我的一个证明的机会都没有过——”

    曾妗语调平淡,平铺直叙般,“你是不是一个好的父亲我不知道,但我注定不会是个好的母亲。”

    “是我不想要,和你是无关的。”

    “你若是真想要孩子,不如在后院里再添一些人,也好让庭院更热闹些……我不介意,也没资格去介意。”

    傅时与披上外衣,冷笑道,“我是在作践我自己,被你像这样侮辱。”

    傅时与从那以后,都没有再过来。

    ——————

    袁芫告诉他,五月初七是傅时与的生辰,若是他们能在那个时刻和好的话,那么以后她在府里处境也不会那么孤立无助。

    或许袁芫也是处于好心,难得一次提到了这个男人。

    可是……曾妗并不同,她的心绪太复杂,以至于她怀疑她对他的人生是否也缺少理解。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人们内心所保留的东西本就不同,曾妗无法否认,兴许他也爱过她。

    这个生辰,她不可能不记得,甚至这个消息当年流传出来的原因,就是在于她。

    她旁敲侧击了不知多少次,终于从傅时与口中问出的这一个答案,她满心欢喜地回来准备礼物,却又因为一不小心漏了嘴被其他家女子知道而难受。

    她非逼着他不能接受别人的赠予。

    那是他唯一一次坚定的答应吧。

    不过是个她劳烦旁人做好的绣品,大大方方拿出来,他也没吝啬他的夸奖。

    昨日重重,譬如昨日死。

    这两个多月来,官琼儿调查未果以后,来回把他们的东西私下收拾了好几遍,当然是悄无声息的那种,只怕她被发觉以后再受劫难。

    五月的天,渐渐灼热起来。

    十七岁的盛夏,她变得极其糟糕,她试图冷静对待每一件事,却总在他身侧连辩解都无力起来。

    但这宿命,她终是不能继续忍让。傅府那两次进门以后,她一直以为她绝对能分清与他亲昵的真心与假意,可但凡要碰触到底线的以后,看着他绝情冷漠地回头时,她除了沉默以外,再无其它。

    五月初七,傅府一改往日寂静,住了很长一阵子内阁的傅时与也回到家中,而贺荟芸忙前忙后,毫无怨言地为他操办着这一切。

    一改往日消极,曾妗换了身体面的绣金丝蓝色纱衣,披在素衣之上,换了个鎏金步摇,拿这个礼盒去找了刚刚登上首辅之位的傅时与。

    她穿过这天满屋子堆积的贺礼。

    人群喧哗处,一桌桌庭院摆好的圆木桌前,她还见到了迟迟未回地方任职的周生,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她——

    还为他吹什么枕边风。

    这盒子里,放好的是她起草的和离书。

    她全身捧着个不起眼的礼盒,心中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动了。

    她抓着他,他又不是她的浮木,他锁着她,也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

    她一步一步越过高朋满座的庭院,在炽热的阳光下,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走去他的书斋。

    作者有话要说:对应文案中部的终于写了。

    接下来,和离开启~虐渣打渣的任务也不会消失~当然曾妗这么多年很难一下子全然站到对立面,不过保证不会轻易原谅。

    下一更在3号晚上11:10~到时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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