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这一关卡也没有说是草木皆兵,至少在靠近晚间的时候, 守关的人也逐渐松懈下来, 与往常一样,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不出片刻, 曾妗和贺渚年都已经策划好如何逃脱的路线。
两人心照不宣, 拿出了些碎银。
“两位是………”
守城的官兵问道。
贺渚年像是喉咙卡了一口老痰,吞吞吐吐半天道, “南方茶农, 回去批茶叶的。”
曾妗则是在一旁略使眼色嫌弃,一边拿出那些银子, 配合道,“一点心意,不足挂齿。”
“行行, 快走吧。”
路途漫漫, 那些设下的路障早已因为天高皇帝远而容易破, 曾妗发觉她要走的路, 并非是她所设想的那般艰难。
贺渚年和她说,“曾妗, 你有什么打算?”
“偏安一隅?”
曾妗展演一笑, 不再隐忍不发, “这些东西自欺欺人不会太久,我总是有一天,要回来的。”
贺渚年声音听上去竟有几分低落道, “曾妗,我就知道你放不下。”
她赶紧撇清关系道,“你别误解,傅时与对我来说只是个普通的过路人,我要回去,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我心中还有那一份据理力争的正义在。”
“曾谙?”贺渚年的目光没有躲闪,而是熟稔地跟上自己道,“我听姐姐说过令堂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后,你又如何打算的……”
“你如果用蛮力的话,这个局太难解。”
“局外人就不必要关心了。”
也许就是这冷冷清清一句话,让贺渚年当天晚上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心里无数次念过“死丫头”的贺渚年,在马车快脱缰的时候提前一步抓住了。
他暗自惊恐了片刻,想想对这白眼狼也不值得。
曾妗难免流露,“就这么不高兴?”
“你怎么又和局外人讲起话来?”
“贺渚年,少掺合吧,以后,我也许诺不了你什么。”
曾妗猜想,这句话一点就透。
贺渚年也算是聪明人。
贺渚年理解是——曾妗现在像极了不想负责的话本上的渣男,再度说出如此这种别想让老子给你什么的话来。
“曾妗,你说话,向来这么喜欢占便宜吗?”
“把自己当风流公子可不好,毕竟你长得不如我身形高大。”
曾妗不由觉得好笑,“为什么我们的理解方向总有偏差呢?”她挽过碎发,眼睛明亮而夺目,“那我不说话,现在彻底安静,可以了吗?”
“别。”
“你给我下来。”
曾妗纳闷,刚过这个浙西峡谷,还有些时日便能到达福建了,贺渚年反而悠闲了起来。
路过一片马场。
贺渚年熟稔地套着近乎把马儿拉去喂草了,而他则是一脸从容地招呼着她下了马车,“老曾,出来透透气。”
马场僻远,却又宁静。
远看譬如一副壮阔草原图。
“这里的草,都假的很。”
“有机会你可以去西北看看。”
曾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拒绝他是纯粹的好意,她只是低下眼眸,不复推脱,“有机会一定。”
贺渚年踏上那松软的草地上,又主动提议,“旁边有家驿站,不如在此休息。”
“我宁可赶到下一个城镇去。”
无数的话本,也勾勒出这样一个夜晚,偏僻而无人的驿站里,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刀,一双手伸向钱囊最深处。
“你这是……怂了?”
曾妗平静地走过他身侧,半吓半骗道,“要住你去住,我可不想在江湖上某年某月听到你的消息,说你成了谁家的盘中餐?”
贺渚年听着,随之背脊上冷颤了下。
“所以,喝盏茶就走吧。”
“我其实身上没有准备太多的盘缠,曾小姐也是知道,我这个人走路出门老是走得太急。”
曾妗转眸一笑,“我请你,应该的。”
贺渚年拱了拱手。
这家驿站的确有猫腻,老板娘板着张脸,对来往的每一个人从来没有片刻的热情。
“喝茶?”
“对,两位。”
“让你相公坐到外面天蓬下面去。”
曾妗一时间有些窘迫,尤其是在贺渚年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以后,她听见贺渚年提起水壶,嘴上抗拒道,“我们可不是夫妇。”
“半路搭伙过的也算,都去外面坐。”
被误解得似乎更加厉害了。
曾妗掐了一把贺渚年,贺渚年见她恼怒状,反而更加欢喜。
“早些回去吧,你父亲年事已高,加之,傅时与和徐蕙从来都不是好打发的人,你们若是输了一场仗,一不小心就被寻到了差错。”
“战无不胜的根本就不是人。”贺渚年脸色冷然了下去,不想是个普通不过的纨绔,而是在这乡间穿透顶棚的阳光下严肃道,“我原本也相信这世上之事,但凡足够确信,加之做好准备,就没有办不成的。”
“你慢慢说。”曾妗为他斟了一杯茶水。
淡绿色的茶叶沉入水底。
“我贺渚年有堂兄,贺渚亥,十年前,西北一场兵变,投诚的大月氏再度谋反,我兄长去压之时,被小人暗中射了箭。”
“这也是你消沉了这么久的原因?”
“勉强算是吧。”
“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没听说过我哥哥的名号,也很正常。”
“我听父亲谈及过,说是很惋惜。”
“曾妗,我宁可他死在被敌人追杀的路上,而不是死于身后不知哪里出来的利箭。”
贺渚年坦荡道,“功高震主,自古以来的道理,报效君王不过是句假话,我们家人护的不过是寸土不让的理。”
“所以,像我这种散漫的一看我父亲后继无人的,徐蕙早就放下警惕了吧。”
“她找我回去,也不过是希望我输输赢赢,给旁人看看笑话而已。”
“你的怀疑也是她?”
贺渚年,“除了她诡计多端,我没见过第二个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那你或许真应该陪我走这一趟了。”
“为何?”
“徐蕙的家在渎城,就是我下一站要经过的地方,我原本是想让姐姐他们也回家乡的,但是几个叔父都太熟悉了,我们不能招人注目。”
“但是徐蕙的秘密,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看见端倪。”
“我们有仇报仇。”
曾妗收敛了笑容,“你去西北打几场胜仗,也该压一压她的气焰了。”
贺渚年似是不由自主地反驳,“搞得很容易的样子……”
他心底却又偏偏希望能赢给她看。
曾妗莞尔,“行军打仗这么些年,可别辜负了你语重心长的曾姐姐。”
“你说什么?”
“我和你姐姐虽然也不算熟,但当你的姐姐我是情愿的,那就够了。”
“曾姐?”
“哎,乖弟弟,和姐姐回一趟老家去。”
——————
渎城地势丘陵偏多,曾妗把两人私下的马车寄存在入渎城的边境上,一番乔装打扮,这才算入了渎城。
这里因地势变化大,气温养人,种了不少清秀竹子,竹林一片一片,肆意生长。曾妗点了份笋肉,和贺渚年吃完,才步入自己的老宅里。
不过,他未曾想过的是,她未叩门,就恰好逢人推开朱门。
“姐姐?”
“曾妗姐姐?你怎么回来也不通知一声?”
曾妗轻启朱唇,“嘘。”
那是她的堂妹,曾宥。今年十六,身材出挑,眉目甚是清丽脱俗。
不过,曾宥向来是个嘴巴拦不住的,不出片刻她便疑虑重重地问道,“姐姐你在京中不是嫁了傅大人吗?怎么舍得这个时候出来?”
“总不至于,是为了你身边这个小白脸吧。”
曾宥目光戳戳地望向贺渚年。
曾妗没有最多做辩解,只是劳烦曾宥带路,两人并不愿闹出太大的动静,很快就入了曾家老宅。
“我要见你父亲,越快越好。”
曾宥转身麻利地为她端茶倒水,“姐,喝口茶再说,我父亲在衙门上做师爷,这一时半刻也回不来。”
曾妗面容沉下来,不由得有几分迫切道,“我有急事。”
曾宥责怪,“傅大人,怎么不让他派人过来,你这样来回跑。”
曾妗没有继续打算欺瞒下去,摘下面饰,语气毫无波澜,“我们之间断了,所以,阿宥,今日你所见所闻全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曾宥心神不安,差点踉跄了下,贺渚年在合适的时机恰好抓住了她,曾宥站在曾妗面前道,“你是疯了吗?守着那傅时与这么些年,我原以为你也算熬出个头,怎么偏偏又是如此光景。”
“姐,不瞒你说,就这种小白脸,满大街都是,你真是瞎了眼。”
曾妗滴水未进,推开茶碗,“贺渚年,你的名誉不要了吗?平日里不都着急着解释,怎么今儿个忽然就哑口无言了?”
贺渚年自顾着悠闲地坐下,“我声名狼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你联系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以吃亏的了。”
几人在厅堂聊了片刻。
眼见着曾师爷还没有回来,曾妗难免着急。
“我算是明白了,贺将军看不出来啊,竟然是个正人君子,既然你帮了我姐姐的大忙,按理说我们也是应该犒劳你的。”
曾妗不禁三番提醒道,“只是我也要和你说句实话,你们出来的事风险太大,如若真有人问起——”
“你可以直说,我来过,但不能扯上其他人和其他事。”
“我这些规矩还是懂的,”曾宥笑容灿烂,好像完全不受这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影响,“本来嘛,也就是想逗一逗这位大人。”
贺渚年一如往常,“别玩了别玩了。”
曾妗收了心,见她叔父进门便直接上前跟上了去。
“叔父,许久未见,侄女这番有礼了。”
许久未见的叔父并不理睬她的客套,淡漠道,“你这是干什么?”
“有些事,我为人子女,总是要只晓个答案的。”
“如若答案不如你所愿呢?”叔父全然不动容,“你在京中不好好当你首辅家眷,来这里问起过往的事干什么?”
叔父加快了脚步,朝身后的她摆摆手,“往事莫提。”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得舒畅些,偶尔需要治愈的时候就去写写年年这个小皇子~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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