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曾妗站在蔡溪的宫门口,迎风处, 然而这个傍晚依旧闷热。

    “你怎么还有脸到这里来?”

    曾妗正色反驳道, “我为什么没有脸?民女记得娘娘的一身恶臭, 也记得娘娘歇斯底里的面孔,不过民女可不是来提这些的。”

    “说, 你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想让本宫给你立一个妃位?”蔡溪身体前倾, 暴躁而愤怒,喊道, “本宫告诉你, 你做梦!”

    曾妗没有退缩半步,反而往宫殿里走, 上次那冲在前面骂骂咧咧的掌事宫女离得更远了些,“蔡溪,你自视甚高。我想应该要有一个人磨磨你的锐气, 如果你不介意, 那我来当那个人——”

    话音刚落, 站在曾妗身后穿着侍卫服低着头的贺渚年忽然将一把刀拦在了蔡溪的脖子前。

    “你们竟然敢……”

    “接着说, 怎么又害怕了?”

    曾妗笑容平和,“我不过想问你些事, 你乖乖回答, 这条命总还是会留给你的。”

    “当年, 你父亲在江西留守那会对我父亲做过什么,我想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曾妗没有在其他事上继续打转, 也不想解释她与皇上的那些小事,她一字一句冷如冰霜,“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穿着华丽,这些勾当你愿意一字一句说清楚,我可以接受,不然,我送你上路吧。”

    “曾妗,你这又是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嘛?上一代的事情你扯出来,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蔡溪一连往后退了许多步,贺渚年的继续紧追般不舍地跟在她脖颈旁,使得她连回头使眼色的空隙都没有。

    明黄色的大殿,竟然没有人上前。

    蔡溪悲愤交加,“你们都是什么狗东西?就不会找人吗?”

    贺渚年沉声道,“看来你的这一条命是不想要了。”

    这几年的经历,使得他低沉下眉心,不威而怒,带着一股战场上杀伐绝断的气息,蔡溪不得不脖子小心翼翼向后仰去。

    “贺渚年,你放开我……”

    蔡溪越说越紧张,“那不如,本宫全都告诉你们这样可以了吗?”

    “曾妗,我父亲的确接过旨意,如何处理曾谙死后的事,但他生前那些,我们也全然不知道。他死时的真正地址,真正埋葬的地儿本宫的全部告诉你——”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旨意是一直是太后安排下来的,至于原因,你应该去找徐太后。”

    恶人手中的恶犬,值得原谅吗?

    山势既然轰然倒塌,那么曾妗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忍耐。

    空气稀薄。

    她走得越来越快——

    “喂,曾妗,你能不能改一改,怎么几年没见脾气暴躁了,性格偏激了……”

    “好,不与你说笑了。”

    贺渚年执着地快不走在她的身后,“让皇帝出面调查吧。”

    “你现在问,徐蕙不可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的那些附庸,那些后面的人,等露出马脚来。那些真相早晚会重见天日的。”

    迟到的真相已非真相。

    每一个作恶者,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

    蔡溪被压入大牢以后,曾妗的日子算是安稳了一阵子,一不小心就忙到年底了,各案的共同审问还没有个结果,曾妗还没来得及在年底过个生辰,一下子开年便已经二十二了。

    有关徐蕙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被查着,被隐瞒的真相源源不断地涌现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无法在得到真相之前真正安静下来。

    只是她从未想过,年底有一女子来找她,那个女子并不是别人,而是贺荟芸。

    “贺小姐。”曾妗拱手,自然是礼遇相待。

    “当年承蒙你关照……”

    贺荟芸说得倒轻快些,身边那尖酸刻薄的婆子似乎也换了人,她直言道,“曾妗,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这些虚话了。”

    曾妗换换站起身来,“可我还是不得不说。”

    “我和傅时与分开了。”

    素来坚强且倔强的贺荟芸,第一次流露出这么些坦荡般的伤感。

    她还在为那个男人心痛?难以割舍?

    曾妗劝慰道,“傅时与又不是什么天下之最,你错过他不可惜,他失去你才是可怜。”

    说话时又不自觉地轻蔑些。

    “曾妗,不是这样的。我的确喜欢过傅时与,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喜欢。不是因为什么之最,而只是因为,他和其他人不同吧。”

    “不同?”抱住暖炉的手忽而收回。

    “他上马时的光景,似乎是和草原上所有男人不同,就算没有看似强健精装的外形,依旧可以驰骋在马背上。”

    她缓缓道来,“我从栅栏外只看了一眼。”

    “那种心动,是无法忘记的。”

    “不过,我一直以来也都知道他心里是有人的……”

    曾妗明知唐突,却依旧冷静克制地打断道,“你其实没必要和我说这些的。”

    “怎么?你害怕了?”

    曾妗放下手中茶具,脸上血色越来越淡,“如果他不至于在最后都病态般囚困着我,我或许还能把这些当作不想回顾的过去,然而,是他所做的一切,让我不得不……与他彻底分道扬镳。”

    贺荟芸凝视着她道,“曾妗,如果他真有过想要守护你的想法呢?”

    “任何不对等的方式都是没有意义的守护。”

    “我不想要再继续停留在这个话题了。”

    贺荟芸笑道,“那谈谈你和我弟弟?”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曾妗,你不能因为关上一扇窗,就永远不再打开那一扇窗。”

    “那男女间的情爱我觉得没有意义,那总可以了吧,这是我自身的问题。”曾妗站起身来,脸上有些烦躁。

    她接着陈述道,“傅时与,为什么对他还有着原始的憎恨的想法呢?我不会后悔告诉你,正是因为我爱过年少的他,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太过可笑。他眼中有权力,有民心,为人有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的姿态,唯独丧失了为人最基本的良知。”

    贺荟芸耐着性子劝她道,“曾妗,你们或许可以好好谈谈。”

    “私下沟通了很多次,但每一次,我们都不过把彼此推得更远些。”

    “我无法替你做决定,但钥匙竟然抓在你手上,你就打开它或者不打开的权力。”

    贺荟芸递上一个平淡无奇的砚台,曾妗环顾一圈发现了砚台旁的小小机关。

    “我不会看,也没有任何的兴趣去窥探别人的隐私。”曾妗当下是淡漠的,甚至于保持着刻意的冷血。

    “你知道的,就算傅大人真爱过我,我也不可能仁慈。”

    说完这些,曾妗独自站立在窗前,徐蕙被囚困住了,她拒绝了搬到江绛隔壁,而且,她更少出来走动了。

    “你知道你如今手边正在做的这些,有人同样追求同一个答案吗?”

    贺荟芸临走前还留下这么一句。那个人指代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傅时与。

    “他不是为了我。”

    “绝对不是——”

    说得坚定的曾妗一往无前,继续着她的步伐,就算太过倦怠,她也不可能为了谁而搁置停留半分。

    ——————

    这天夜里,曾妗心绪复杂,想着尽快地快刀斩乱麻。

    “徐太后,我来了。”

    曾妗轻唤一声,入了徐蕙的神武殿,踩在陈旧未换的红毯上,地上阴气有些重。。

    “你来干什么?唆使其他的男人这样的手段高超吗?”摇曳的烛火里,女人的笑脸极度夸张与讽刺,“曾谙看到今日的你会感到高兴吗?”

    “在这所有人当中,最没有资格提他的人就是你。”曾妗上前一步,语气并不温和,善意未存。

    “民女祈祷一个圆满的结果,而结果是了不起的太后娘娘一道指令杀死了民女的父亲,不是吗?”

    曾妗外加提醒道,“蔡溪给我通风报信过了。”

    徐蕙笑道,声音诱引着她的愤怒道,“看来你也只是猜测其中几分,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

    “你父亲曾经背叛了本宫,你愿意相信吗?”

    曾妗当然不是平铺直叙般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腔调,“是吗?我听父亲去江西前与我说过一段,是说过他和某个女子早年的故事。”

    “想听吗?”

    徐蕙双目瞪着她。

    曾妗一字一句,“这之后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太后您的报复,您恐怕否认不了吧。”

    她凑近徐蕙的耳畔,压低声音道,“听完这个版本的故事,你再感受我当下应该如何做,或许说,用你挑剔的目光评判一下我,到底算是说的对不对?”

    “我父亲说他帮助过一个落难的女子,那个女子起初很感激他,甚至想以身相许,后来,他当时一心想着考上功名,做一个对得起黎民百姓的官员,去了建康城以后,他发觉他遇到了生命中更为重要的人,而在那之前他便写了一封书信,说不要让其他女人等他,他想要一心一意在未来娶自己的心上人。”

    “其他女人?”

    徐蕙终于勃然大怒,“你父亲用那样的书信羞辱我,还能自诩清高地去大户之女?”

    看来,叔父的话里,判断未出什么大错。

    “我想太后娘娘也无法否认,他确实做出了选择,有些人把它当做羞辱,而我以为,这是极度负责,不愿意让旁人多等待浪费一刻的善意。”

    “可因为你父亲的这一份善意,我又经历了什么‘,你想知道吗?”

    曾妗无法克制语调道,“我见过太后娘娘的卷宗。”

    徐蕙笑容惨淡,眼底带着血丝,“我因为要来京城走一趟,被那继兄如何对待你真的了解?”

    “他把我送给了那个尤为好色的田员外,我这一路,大概就是人生里最漫长的一路。”

    “田员外进京,又把我交给了萧家人,我再从王爷府到达了这里,你说我还是我吗?”

    “就算是这样的我,看见你父亲的时候仍装作都没发生过那样。”徐蕙抓着曾妗的胳膊,抓得死死道,“甚至在先帝死后,无论外臣如何看待,本宫都是拜托他为我做事。”

    “可曾谙拒绝得那么果断,他该有多冷血无情。”

    “可我看着他带着你们姐妹两给你母亲扫墓的时候,他又是那么温柔仔细。”

    “你看人,多自私,连演戏都懒得演。”

    徐蕙终于松开拿手掌,目中涣散,万般皆空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他对待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而你,他对你就只有善意。”

    徐蕙干脆而果断道,“不可能!”

    她忽而说着说着笑起来,像是在对待迷糊的傻子般,“他做了那么多,你以为每个男人都是生来善良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继续虐傅大人!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