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妗回来路上不见得有丝毫感动。
这些判断,基于日长月累下,始于人心观测前,就算傅时与如何激动,也或许都只是对自己可能丢脸而感受到悲哀。
这一切,行云流水般,仿佛都像是一场戏。
一场知道她会出现,分毫不差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或许以为他很在乎她的错觉。
她离开这里。
落日的余晖洒在肩头。
接下来要入傅府吗?侧室这样的名头终将如同悬梁刺股的绳,时时束缚着她。
这件事,需要傅时与彻彻底底的查,又或者等着那个人的再度动手。
不过,在此之前,她将回忆里的那位褪下假面后的男子画像,匆匆画了出来,让江绛印在石刻上,让整个江家的人一起帮忙着查。
“那日那么惊险,曾妗有没有人告诉你,或许你很幸运?”
江绛在床头,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女红,一边似过眼云烟般笑谈。
曾妗只是迟缓道,“何以谈幸运?”
“你有贴心及时到来的姐姐,也有为你处理后续的傅大人。”
“江绛,你知道的,我对傅大人早已死了心,八百年前的事情,我不愿你多提一句他。”
“好,”江绛收了线头,也转开话题道,“我今日过来是有其他事要与你说的,我那几个庶出的妹妹对皇亲国戚向来攀附得厉害,听说这万中之一的机会,果然跃跃欲试。”
“那不是好事?”
“但徐蕙从来就不是好糊弄的人。”
“你我何尝不知,她不过是需要场与我父亲的交易,要在她那头添些砝码,她既然当面和你说了,那这件事,你也逃脱不了关系。”
“那你打算怎么做?”曾妗坐在她的身侧,眉目多了几分惆怅。
“能推则推,推不掉那大不了就赔上这一辈子。”
江绛勉强地笑着,终于放下手中的春景绣图,春景里那几只平常的灵动浮在水面上的灰鸭子,也不活泼。
曾妗:“凡事总是有转机的。”
江绛莞尔,“对于你这样出色的女子是如此的道理,但我……大概就只能认命吧。”
“其实,我还是想与你多说一句的,傅大人做事向来周到,今天这么急躁,像是为了拼命似的。”
“我不信。”曾妗垂眸。
“傅时与的莽撞,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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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事者傅时与冷着脸进了书斋。
他回到这里以后几乎也是一言不发,整个人看似有些疲倦的难以翻动书的扉页。
这只是一场戏。
贺渚年是合适的质问对象。着魔是假象,真要动手是不需要自己动手。
让密切关注着他的别人以为他找到了假的凶手,问责到了假的对象,何时爆发而震怒的形态,早就因为那敞开的门,消息散开了。
只是他没有想过的是,曾妗也在。
傅时与愤怒归愤怒,但在愤怒之前不可能不理清思绪。
贺荟芸长在天高地远的西北,未必懂得这样手腕的阴毒。
只是那个看上去依旧柔弱而不知岁月恬静的曾妗,她的从容更像是对他的最大讽刺。
傅时与换了件平常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往曾妗那里走。
尽管曾妗与江绛谈及了许多其他不相关的热闹事,两人却都没有从各自的圈子里走出来。
直到傅时与的到来,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一平静。
傅时与来这里,几乎是一进门,推上门,声音低沉地要求她“今晚就搬过去。”
曾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江绛已然涨红了脸。
未出阁的女子以为的何种意思,而曾妗却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以为,傅时与出于旧情暂时护住她。
“搬在你所处的行宫那里?”
“不,你直接随我入府。”
“那以后的婚嫁……”
“这个不急,有人会安排你回曾府住一夜。”
一切突如其来。
曾妗在等一个合适的拒绝的理由。
曾妗解释得有些别扭,“或许会有人议论,又或是会引起朝上有些人对你的看法。傅大人,这并不合适。”
“我已换好便装,送你回去我便再过来。”
江绛注意到,傅时与对于曾妗有时甚至是细致的,为了让她安心,把夜晚再回行宫的事袒露出来。
傅时与的急切,让曾妗心怀复杂。
她真的,这是特殊情况下一个最佳的选择,或许也是傅时与衡量许久的。
“你在担忧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前,是不是妗儿应该拜访一下向来体恤的太后?”
傅时与只当曾妗太过单纯,竟认真相信了徐蕙口口声声的“拂照”。
而曾妗每每回想起太后的每一言,都让她思忖甚久。父亲至始至终,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一位故人。
而那一串珊瑚,查不出任何伤人的药效。
连绵起伏的行宫最高处,巍峨而起的凤楼之上,曾妗如愿在傅时与的带领下见到了徐蕙。
“太后娘娘,我家里有些急事,着急着先走?”
“哦,是吗?”徐蕙缓缓从凤楼梯台走来,长裙拖曳,眼中有几分前代官员所说的妖冶,“本宫还以为妗儿怕是吃不惯祭祀以后的素食,所以提前离开的。”
“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在这件事上关怀你,听闻登徒子的行径也曾经过你那小宣阁,总没有伤到你半分吧?”
“我见到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之前查缉途中一言不发的曾妗忽然坦诚地站在徐太后的身侧,一字一句说出她所见之景。
徐蕙大怒,“这群饭桶,如何管理的行宫,竟然会让这样的人出现污了我妗儿的眼?”
“那他可曾对你做了什么?”
傅时与轻咳了声。
曾妗一五一十,恍若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入了我内室,却不小心自家摔倒了……我喊了几个身边人,制服了他,却没有想到他说我们杀了他都会被砍头,几个姑娘家也都是害怕,就也只能放了他。”
“是吗?”
徐蕙面色沉着,不远处傅时与时刻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她虽然不能有所表露,但这几分话的确让她多少听进去几分,松下些心防,也使得她去憎恶那个办事不力愚笨的外甥,把责任推给一个未见世面,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是她高估了这个曾妗。
“太后,臣女不知能早些告别此地否?”曾妗扯着眉头,“其实这些天来臣女睡得一直不是很好……眼中总是时常浮现出那个男人的真脸来。”
“你趁着天色未晚,早些走吧。”
徐蕙牵起了跪拜在她身边的曾妗,“好孩子,希望这些事都过去了。快起,傅大人还在那里等你呢。”
曾妗扬起嘴角,走向傅时与。
落日光辉虚度在傅时与的全身,独立而遗世。
至少这一刻,曾妗是希望傅时与在等自己的。
傅时与送她回去的一路上,恢复到一贯的冷漠与寡言。
他注视着她下马车。
看着傅府的如何安置她的行囊,他只是平静地呆在马车离开,车夫问他何时回头走的时候他没有回答。
只是掀开帘子,看着那个从府外走到府内里的人。
心底异样地觉得,这个府邸仿佛从这一刻起,与其他王宫大臣的府邸不同了。
暮色渐合。
她从傅府里大汗淋漓地走出来,她说,“我以为来不及送你的,没想到傅大人还在。”
马车内外。
一扇车窗,将他们联系起来。她的脸与月色下同样皎洁,她像是许多年前一样抬眸直视他这个落魄书生。
只是当下,一切都不同了。
透过车窗,他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之上,自己则是俯身,夹杂着欲.念,吻了上去。
他久久没有松开她。
“你想我走吗?”
他的声音如梦如幻,就像是在诱.引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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