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正月十五。

    元宵,东风夜放花千树。

    入了宫门的曾妗与傅时与分道扬镳,趁着夜色探入了江绛的寝室。储秀宫外虽冷清,庭院深深,却不失江南园林的精巧,曾妗不由得多赞赏了几句。

    可江绛却在犹豫另一件事。

    她尽可能平常心道,“阿妗,今日你家傅大人没有拦你?”

    曾妗便走入那庭院边习以为常地说着,“他和他的家眷走在一起,我是不方便打扰的,又见那耿家小姐总是凑上来,依旧是无趣得很,自然便过来找你了。”

    宫中宴会,宾客众至。

    笑声如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这儿显得格外岑寂。

    “阿妗,我做了几盏孔明灯,等饭后你随我一起放吧。”

    “好啊,我向来喜欢你做的那些,那就有劳舒妃了。”曾妗并不吝啬展颜,又察觉到江绛某些瞬间的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似乎是有事情想告诉我。不妨直说。”

    曾妗和江绛几乎在一起长大。

    一个眼神,往往就心照不宣了。

    曾妗向女侍拂了拂手,自顾着推开红木圆椅,“那个蔡溪是不是不大好相处,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大方坦露出来,今日我也在,也能帮你想些办法。”

    她的目光坦诚,双手将怀中的插手袋放入一旁。

    “阿妗,你想太多了。”

    “我们做女红的人最讲究的便是心神专一,她跋扈嚣张也好,默默无声暗藏心思也罢,我都受不了她的影响。”

    江绛喉咙如梗噎着,她发觉她还没有大方到如此地步,大方到可以拿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出来分享。

    “你先吃些东西,虽比不上外面的珍馐美馔,但也勉强能入口。”

    江绛备了两壶蔷薇露酒,为曾妗满上一杯。

    “你如今成了家,款待如此周到,反而让我不适应起来,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曾妗掩面,一饮而下。

    蔷薇香气化解了酒的力道,促使曾妗现下这些天来的烦躁,一杯又是一杯。

    曾妗忽而丧失在温柔腻人的香气里。

    她红晕之上,在微弱的烛火里,闪耀而不自知。

    江绛起身取了几个备下的孔明灯,把其中一个最耀眼的兔子状的递给她——

    “给你的。”

    曾妗双手捧着接过,“舒妃万福,娘娘可真是心灵手巧。”

    江绛不知为什么,忽而在这一刻松懈下来,“曾二小姐,你知道知道,你每次夸人的样子都太讨人厌了?”

    “我夸你,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偏不。”

    “你总是夸我这样好,那样好,每每用你那张美到绝处而难言表的面孔,我真是相信了你那些鬼话。”

    江绛徐徐站起身来,她不再唯唯诺诺纠结于萧梭的心,她目光大胆,笑容放开道,“可我从来就不想因为这些事被人夸,因为这些东西都不重要,我要的是你那张蛊惑人心的脸。”

    曾妗亦是配合着她,“我很小气,脸呢,肯定是不会给你的。”

    “放孔明灯吧。”

    曾妗抚平她蹙眉之处,“最近心愿太多,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够不够我放飞呢。”

    “你说说看。”

    ——第一条,她希望离开傅时与,不告而别也好,随心肆意地高调转身也未必不可。

    “有些愿望说出口可就不灵验了。”

    曾妗反问道,“而且,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应该在此之前都知道吗?”

    江绛退缩了一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鬼迷心窍计较了这么久的人,也许当下的处境并不比她好。

    “但我也知道,傅大人很爱你,他看你的眼神,分明就如同猎人看向他的猎物……”

    “呵,”曾妗恣意地笑着,酒渍落在唇边,“那作为猎物的我应该开怀那?”

    “走。”

    走前曾妗的衣袖一不小心带到了还剩下的那一壶蔷薇露酒,恰巧在这个时候江绛弯下腰在孔明灯的底盘处点上火烛。

    凌乱之间,曾妗看见那一整个孔明灯燃烧了起来,江绛反应得及时,连身往后退,几个宫人赶来,再回去找水井打水之时,火势一不小心蔓延在储秀宫的门帘上。

    一手推开门帘,一手推开惊恐万分的江绛,曾妗像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无法逆转的事情那般,让江绛自行离开。

    屋子里的火光冲天。

    曾妗一把掀起那桌面厚实的毯子试图扑灭那门帘内外的火,然而,火却顺势烧了下来——

    她心慌。

    昏暗中寻到盆景旁一铁皮壶水,胡乱地往自己身上浇下去。

    这样冰冷的水促使她清醒,但她也深知,这个地方是保不住了,她必须尽早离开。

    紧接着,她整个人踉跄地绊了一跤,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黑暗里的火星还在她眼前跳跃。

    短暂地闭了下眼,曾妗脑中出现了那仙姿出尘,衣袂飘扬,用情至深的白衣的少年——

    不过,他娶的是别人呢,他根本不记得她为他付出了多少,而今,更为讽刺的是,她是他的猎物,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猎物。

    曾妗一手撑在地面上,哪怕只有一口气,她也要从这火场走出去。

    只是她的鼻尖微微嗅到,未灭的孔明灯里散发出淡淡的油脂味道。

    ——————

    宫门外的正在参加宫廷宴会的官员门起初也知觉得,那或许只是次失败烟火的作品,并没有半分多余的在意。

    可是那灰烟时而传来呛鼻的刺激味儿,在场的官员虽不舒服,但也没有人主动提及此事。

    敏锐如傅时与,似乎察觉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宴席上觥筹交错中走开,转过头低声问随遇安道,“曾妗去了哪里?”

    得到的答案是,她所去的是江绛所在的储秀宫,那方向正是那灰烟起的地方。

    傅时与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与他同席的贺渚年似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改后仰懒散姿态,望那相同的方向快步走去。

    一刻钟后。

    众人终于知道那个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储秀宫的宫女穿着被火烧焦的斑驳衣服,上前哭喊道,“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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