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
(——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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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胖胖的男人首先把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滚烫的温度让我有点不适。蛇是冷血动物,就算是人形,温度也远远低于正常人类。
里德尔的体温也很低,有时候他的手指甚至比我蛇身还要冰凉,我想这也许是某些黑魔法导致的,而我习惯了他的温度。
贼眉鼠眼的男人傻笑起来,“她走神了,难道是吓傻了?”
我抬起手,灵力蔓延开来,化成一个小型隔断结界,以保证他们的喊叫不会惊动周围的人。
接下来的一切无比自然而然,遵从本能。我瞬间化成蛇形,顺着男人抓住我的手臂闪电般盘旋窜上,毒牙斜斜切入肌肉的感觉顺畅无比,腥甜滚烫的血液瞬间充满了嘴巴,冰凉的毒液与此同时也注射而入,瞬间化入血管。
第一个人抽搐着倒下,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尖叫——而在他倒下之前,我弓成s型,朝着第二个惊惶的男人弹射出去——他的颈骨几乎是一瞬间就在我强力的绞杀下发出一声脆响,头软软的垂了下去,噗通一声摔倒了。
最后一个人已经被恐怖的突变吓得瘫倒在地。巨大的黑蛇舒展开身体,高高竖起颈部,垂着头望着他,金色的瞳孔慢慢的收缩成一条竖线。
“呃——啊啊啊……哈……呃……”他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一滩液体在他裤子上慢慢渗开,居然是吓得失禁了。
我化成人形,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边。
【知道为什么我最后杀你吗?】我问。
他面部肌肉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不成人声的声响,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努力挪动着想要离我远点。
【你应该感谢你的名字,汤姆。】我朝他伸出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胸口——一声利器突破血肉的闷响,他扭曲的表情凝固了。
【——虽然它并没有让你免于一死。】
我从他渐渐停止跳动的心脏里抽出扇子,甩了甩尖锐的扇骨前端淋漓的血迹。
我站起来俯视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三具尸体,皱起了眉头。
口腔里还残留着血液的味道,我克制不住地舔了舔嘴角,缓缓朝着那个被我折断脖子的男人俯下身体。我把鼻子埋入他的脖颈,他的身上是劣质烟酒的味道,混合着浓重血腥味,和里德尔的清净冷冽气息或者卢修斯的高雅香料熏香完全不同的,奇怪的味道……
我凑到伤口处,伸出舌头舐舔了一下。
齿间流淌过的,和冰冷的蛇血完全不同的、滚烫的液体,但也是和那些野兽飞禽没有什么区别的……食物的味道。
我深深的俯下身体,用牙齿撕咬着断裂的血管,让更多的血流出来,浸润着我的口腔。我着魔般的舔舐着,心里隐隐充满了兴奋——掌握了生杀大权时,世间一切,不过是蝼蚁……
刺啦!胸口突然传来触电般的痛感,我猛地一抽搐,朝后坐倒在地上。
胸口的疼痛来去匆匆,就好像只不过是我一瞬间的幻觉。我捂着胸口盯着面前的尸体,半晌,跌跌撞撞爬起来,拎起背包掉头就跑。夜风擦过我的脸颊,奔跑中我的兜帽滑落,一头灰色长发被风凌乱吹起,像是跟着我仓惶逃跑的影子。
——刚刚那种杀戮的快意是我的本能吗?
他们想伤害我,所以我才动手的,我并不是滥杀无辜。
——但是刚刚那种兴奋不是错觉。
我一定是疯了,如果师兄知道的话……
幸好,我终于到了。我缓缓止住了脚步,抬起了头。
昏黄的路灯罩子里有一只死去的飞蛾,在灯光照射下在我身上投下巨大的黑影,极远处隐约传来鸱鸮的鸣叫。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成干干的一片,紧巴巴的难受,我伸出舌头仔细舔尽。原地站了十多分钟,我才终于再次活动了一下脖子,颈骨因为长时间仰视而发出咔的轻响。
我的面前空空荡荡,没有孤儿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堆积着杂乱的废弃建筑材料,野草在钢筋之间蓬勃生长,血红色的野蔷薇爬满了断裂的石柱。空地周围的破旧楼房和街道依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除了更加破旧之外,没有丝毫改变。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单单拿走了中间那座孤儿院,在破旧的街道上留下一个突兀的缺口。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悠长的呼出去,就好像这样就能带走某些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似的。
然而事实没有任何改变。
曾经,我在这里呆了不过一上午,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惊恐的孤儿院管理夫人,老旧的房间,里德尔华丽的变形术,恶意和惶恐的同龄人,以及他们之间无形的对立屏障。
那时候的里德尔,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眼瞳漆黑,身形单薄。而那时候的我,懵懵懂懂,心智单纯,全然不知自己生命的白纸上将由谁来涂抹痕迹。
都很久远了,仿佛是上辈子吉光片羽的回忆。
我静默地站着,也许只过去了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路灯啪的熄灭,我才猛然惊醒——已经凌晨了。
我拎起长袍下摆,走进那片荒凉杂乱的空地。
鞋底下是粗糙的碎砖,夹杂着碎玻璃和石块,踩上去嘎吱作响。风吹过杂草,一片簌簌的荒凉死寂。
我化成细小的蛇形,爬进了那堆钢筋深处,找了个隐秘的深洞钻了进去,盘绕起来。
我现在完全、完全不想再继续走哪怕一步,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睡在他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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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转瞬即逝,又是深夜,我离开这里,朝着海岸前进。
我走的很慢,甚至带上了一丝犹豫。感性上的抵触和理性里的迫切冲突着,我的头脑一片混乱。
如果石洞也一无所获呢?
——可是话说回来,你又想要找到什么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吧?
可是那里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人都死了,就算找到又能怎么样呢?
我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捂住了脸。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不放弃的理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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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石洞,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死寂沉沉的黑色海岸依旧荒凉,乱石嶙峋,荒草弥漫,了无人烟。
我变成蛇形,顺着石缝爬进去,游入那道窄窄的入口。多年来涨潮冲刷带来的淤泥和海藻堆满了石道,我潜入水中,灵活的摆着长尾,以避免被水草缠住。海水刺骨冰凉,像是有细碎的冰刀在身侧簇拥,我的血好像也渐渐冻结了似的。
终于,我爬上了石阶,化成人形坐在石阶上搓着双手暖和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走下去。又经过了一段漆黑曲折的石道,那面石壁出现了。
不知何处而来的幽绿色光线笼罩在石壁上,显得阴冷诡异。
我靠近石壁,把手按了上去,灵力涌动,顿时,那里出现了一道拱门的轮廓,放射出耀眼的白光,似乎裂缝后面有强烈的灯光照着。
然而很快的,拱门隐去了,石洞再次归于黑暗。
猛然被强光照射,我的眼睛有点适应不了,视网膜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光斑,眼前一片杂乱——这一点还是蛇瞳比较好,可以收缩瞳孔调节光线。
突然,我灵光一闪,对着石壁大声说到,【打开!】
……什么都没发生,石壁并没有像霍格沃茨的密室入口一样开启。
【好吧,】我嘟囔着,【我真的不想接受另一个设想。】
右手抽出骨扇,尖锐的扇沿挑开了左手手腕上的血管,亮红色的鲜血小喷泉似的嗞在石壁上,慢慢流下去,在冰冷的壁面上渐渐凝固成暗红色的痕迹。
什么都没发生——而我已经不能承受再多一个这种结果。
我自虐似的把扇骨插进手腕深处,缓缓旋转,大血管被切断,鲜血决堤似的喷射而出,洒成一道血雨。石壁满是上淋漓流淌的血迹,地下也积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周围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息。
石壁静默,如同一张冷漠的脸,无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我的血……不可能打开那道拱门。
【里德尔,】我轻声说,【你还真是弄巧成拙——歪打正着——还是说早有预料?】
灵力涌向手腕,修复着创口。但是短时间内的大量失血让我有点眼前发黑,我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腕,踉跄着跪在石壁前,把脸贴在了石壁上。石壁冷的像一块冰,很快我的脸颊就冻的失去了知觉。
【巫师的魔力来自于血液,】我舔舐着石壁上蜿蜒流下来的自己的血,含糊不清的笑起来,【你把条件设定成交付有魔力的血液才能进入——你让我一个连人都不是的蛇妖怎么办啊?】
我靠在石壁上,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虚无一点,咧着嘴呜呜笑起来。
【我好痛啊,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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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高悬,在视网膜上留下花白的光影。我伸出手捂住耳朵,可是依旧挡不住大街上行人们的指指点点。
“她身上的血……受伤?”“……流浪儿童应该……孤儿院……”“是的……叫警察……”
七嘴八舌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膜上,形成杂乱的回音。我推开面前挡路的人,行尸走肉般的朝前走去。
已经无所谓了……已经没什么可坚持的了。
头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是太过疲惫的结果,还是我下意识用了大脑封闭术。但是这种感觉很好,一切都远去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没什么值得喜怒哀乐的东西……
一个结实的障碍物挡住了我的路,我伸手想把它推开。
“她看起来受了惊吓,”头顶有一个粗糙的嗓子说,“玛丽,毯子和热可可准备好了吗?”
一个柔和的嗓子回答,“是的,把她抱到车里吧,这里太乱了。”
一双有力的手把我像抱小猫似的抱起来,塞进一个昏暗的箱子——啊,不是箱子,是一辆麻瓜汽车的后座。随即一张柔软的羊毛毯子裹在了我身上,一个温暖的物品被塞进我手里。
“喝吧,”粗糙的嗓子说,“你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一上午,还满身血——”
“杰克,”柔和的嗓音责备似的说,“不要这么说,你会吓到她的。”然后这个嗓音转向我,变得更加柔软温和,“——小姑娘,你叫什么?你家住哪里呀?”
我依旧沉浸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屏蔽了外界一切干扰。人类的行动对我来说无关痛痒——假如一个人被一群小老鼠或者小蚂蚁之类的东西包围了,他会感到惊恐或者不安吗?不,他只会无所谓,因为力量的悬殊……
有什么东西按住了我的肩膀,轻轻摇晃起来——这可真是太烦了。一道细小的电弧窜过肩膀,啪的打在那个烦人的东西上。
“哎哟!”那个柔和的嗓音叫起来,一下子松开了对我的压制,“好疼!有电!”
“静电而已,别一惊一乍的,”粗糙嗓音回答,“羊毛毯子就这点不好。”
周围的世界轻轻摇晃起来,是车开始走动了。我听到那个粗糙嗓音继续说了下去,“你说,她和前天晚上那三个死掉的——”
“杰克!”柔和的嗓音生气了,“不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个!——至少不是现在!”
粗糙嗓音开始道歉,我慢慢的把视线焦点凝聚在旁边这个人类身上。红发绿眼,脸颊柔美,按人类审美来说很美的一个女人。
看到我盯着她,她惊喜的笑起来,“有反应了——小姑娘,你住哪里?你叫什么?不要怕,我们是来帮你的警察。”
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女人大惊失色,“你不能说话?——抱歉,是我的疏忽。”一支笔和一个本子递到了我的手里,“亲爱的,你会写字吗?”
我慢慢的写起来,她凑过来一字一句的念,“G……没有家人和朋友……”
我写完了,她一脸严肃的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杰克,看来只能联系福利院了。”
男人回过头,撇了撇嘴,“那她身上的血怎么办?”
“当然要先带回警局,”她说,“得好好安排一下,她情况实在特殊,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可怜……可能是虐待……”
“……医院……有没有伤口……”
声音渐渐远去,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回音。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靠着椅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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