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中发生的事情, 自然不可能瞒得住, 当时知府大人虽然说得没多大声,但架不住早有人一直注意着他们的方向, 谢良钰还没出考场的时候, 外面关于一个考生受主考官大人青眼有加, 直许案首的流言便已经满天飞了。
知府大人没有见过谢良钰,可当时在场的认识他的人可有不少, 因此出了外头,这位谢相公的故事更是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些同样来自安平县的考生们, 早就把前因后果都了解过一遍了。
这一回,谢良钰可算是真正出名了。
“行啊你,给我们安平争光了!”
谢良钰进门的瞬间便被许多人围了起来, 一个身材瘦弱的考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祝贺道:“你已经是我们安平的县案首了,如今再得府试案首,将来若运气好,将院试案首也收入囊中,那你就是小三元了!”
“是啊是啊,不说我们安平, 平洲府都多少年没出过小三元了!”
“这一次, 咱们安平可要出风头啦!”
谢良钰心里有些尴尬,连忙谦虚了几句,可那些人可不管他僵硬的笑容, 直接就把人簇拥到了院子里,还有人取过酒碗来要给他庆功。
谢良钰可是一看见酒就头大的——他酒量也不好,喝了酒还容易头痛,一直以来都觉得没有比喝酒更让人痛苦的应酬方式了。
“大家别——”谢良钰连连拱手告饶,“如今成绩还没出来,明天才张榜呢……知府大人抬爱说了几句,山堂也实不敢当,大家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不如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一道去看榜呢!”
可那些人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连平日里总是黑着一张脸的教谕大人都露出了点难得的笑容来……谢良钰看着这位还不知道他的准儿媳妇早变成了自己家人的老大人,心里感觉还怪微妙的。
他心里忽然一动,这才想起来,似乎没在这里看到郑深。
好歹谢良钰也是曾在生意场上打滚过大半辈子的人,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总算是应付过去了太过热情的同学们。他不得已还是略略喝了几杯,脑子又有些疼,赶紧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前夜闹腾腾的安平考生们居然一个睡懒觉的都没有,大早上便又结伴起床,打算去学宫前街去看张贴出来的名次榜单。
要按谢良钰的意思,他都不愿意去——昨日那事一出,就算是后来出了什么变数,他没能得到案首,至少也绝不会有落第的风险,而案首也基本上是十拿九稳的,他若是太急切,不就显得自己急功近利、过于焦躁了吗?
而且,从昨天晚上就没看到郑深,他还挺惦记的。
可如今却不由他,同学们没忘了这个很可能摘得案首的大才子,一群人一起用了早饭,便上了街,去看榜。
谢良钰的名字,果然高高悬在案首的位置上。
“恭喜啊山堂兄!”
“恭喜恭喜!”
“快加把劲,等院试也拔得头筹,你可就是我们安平县史上第一个小三元了!”
“……”
各种贺喜声纷至沓来,谢良钰也连忙摆出一副笑脸,尽量显得不骄不躁,一一对每个向他道喜的人谢过,又应下等回去以后请大家喝茶,好容易才被热情的同窗们放了出来。
他心里自然也是喜悦的,其实却并不惊讶,他所求的路还很长,更是很宽广,如今才走到哪里?根本不足以自傲自满。
不过,昨日知府大人都那样说了,现在排名出来,自然还是要去登门拜谢的。谢良钰按着昨日出来之前被告知的地址,到了地方,才发现知府大人宴请的并非他一个,而是此次府试的五经魁。
老先生坐在上首,红光满面,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谢良钰与大家一一见过,这才小心翼翼在最前面入了座,郑深也赫然在列——他是春秋一经的经魁,此次府试排名第三。
安平这次可是出了大大的风头,总共五个经魁,他们就占了两个,还都是前三——回去之后明寅铖定然要高兴得不得了,作为县令,这可都是要算在他任上的政绩的。
“诸位,都是将来的国之栋梁啊。”知府大人笑眯眯的,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慈祥地看着自己亲手选拔出来的人才们,尤其对谢良钰的方向点了点头,对他十分看好。
谢良钰他们连忙起身,再三谦让,又说了些奉承的话,将知府大人红得更是喜笑颜开,席间的气氛十分欢快。
这种考试之后的庆功宴,气氛一定要是宾主尽欢的,最后大家从宴会厅里出来,又是一番热闹的寒暄,约定好在两月后的院试上再见,这才个子回到个子的住处去。
谢良钰和郑深是同个地方来的,这时候也不好在大家面前表现出不和的样子,两个人强行表现得言笑晏晏,肩并肩地往安平县考生所在的地方走。
“……恭喜了。”最后,还是拥有信息量比较少的郑深先开了口,他心机深沉,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本不该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目前来看,对方颇有些才干,敌友不明的情况下,没必要太过得罪。
谢良钰也对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静渊兄也考得很不错啊,同喜同喜。”
郑深看了他一眼:“是我的错觉吗,你似乎很不喜欢我。”
‘约莫不是。’
郑深愣了愣,停下了脚步。
“这是为何?”他实在不明白,干脆直接问道,“还是在下在何处不小心得罪过你?”
“那倒不曾。”谢良钰叹了口气,轻笑道,“静渊不必多心,便当做是在下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是不要交往过甚才好。”
他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对着郑深点了点头,直接便转了身,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大家便又一起乘船回安平去。
这一次安平县的运气很好,前来参考的考生们中试的不少,虽然还是未中的占大多数,但船上仍然弥漫着快乐的气氛。船越是接近安平,大家脸上的喜色便越是明显,一来是离家多日,难免想家了,二来,那些考中的,也都迫不及待地想将好消息与家人分享。
可随着回家的距离越来越近,不少人都察觉到,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谢良钰坐在船舱里,他面前摊着一本书,坐得也僻静,大家还以为他是在用功,便没有来打扰,可他的心思却早已从面前的书本上飘了开去,落到了看似风平浪静的运河沿岸。
这时候已经能远远地看到安平的码头,可若是平时,这个时候码头上定是顶热闹的——安平是个各地水道来往的中转站,许多客商都会选择在这里上岸,略作休息,每日里码头上搬货卸货、吆喝卖东西的声音都不绝于耳。
可今天,是不是有些太安静了。
谢良钰暗暗提起了心,不过,他想:应该没出什么大事,近来虽然局势暗中很是紧张,但还都没有摆到明面上,倭寇也尚且没有开始进攻,安平应该还没有遭受危险。
不论他在船上想得再多,这艘船也终于靠了岸,谢良钰谢良钰缓缓起身,夹杂在人群中一起下了船。
码头上聚集着不少官兵。
“这是怎么了?”
考生们探头探脑地往岸上看,他们都被拦住了,前面教谕大人正和领头的官差说着什么,面容很是严肃。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这么多兵,能出什么事?发生了大案子?”
“不能吧,咱们安平一向民风淳朴,连当街械斗都不曾有过呢……”
这时候,郑教谕也说完了话,拿出一块令牌来给那头领看,对方一挥手,挡在前面的一队官差便纷纷向两旁后退,让出一条道来,放考生们过去。
文弱书生们战战兢兢的,在凶神恶煞的大兵们的灼灼注视下列队通过,谢良钰疾走了几步,在街口的地方犹豫了片刻,还是先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谢家小院里竟然没有人,院门不同于以往的紧紧关着,也没有往日那种异常浓郁的卤味香气飘出来。谢良钰敲了两下门没人应,顿时便有些急了,在门口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自己包袱里带着钥匙。
还不等他开门,隔壁叶家的门就开了。
“相公!”
梅娘亮亮地叫了一声,谢良钰刚转身,便见他一脸惊喜地扑了过来,谢良钰赶紧抬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小姑娘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直接让那冲劲儿冲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虎子也跟在后头跑出来,咧嘴笑了一会儿,然后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谢良钰搂着梅娘,好笑地拍了一把他的脑袋瓜:“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老师家里?”
这时候叶审言也跟了出来,一见谢良钰便笑着打了个招呼,解释道:“是祖父让他们过来住的——我们家这边大些,院墙也高,比你们家安全。”
他说完这个,又连忙接上:“而且家里本来就有个小院子空着,平时他俩就住在那儿,和在你家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谢良钰失笑:“你何须如此紧张,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我自是不会多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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