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春杏停下手上的动作,应声站起身来,“奴婢这便去准备。”

    贵妃娘娘怕是不好了,公主从玉芙宫一路哭着回来,不说话也不出声,默默淌泪。

    她瞧着都觉心酸难过,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娘娘这一走,公主往后只能靠自己,谁都指望不了。她又自小被陛下娇宠着长大,宫里宫外得罪了不少人,出了这档子事,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热闹。

    等着上来踩她一脚。

    若能保住婚事还好,保不住,日后的处境怕是连宠妃身边的大宫女都不如。

    春杏在心中叹息一声,回卧房准备衣裳。

    她一走,边上傻站着的小宫女立即蹲下去,继续给陆初筝揉脚。小太监也不敢耽搁,赶紧给她捶背。

    剩下的十来个宫女眼神各异,站了会也悄悄退下,转头去跟春杏打听情况。

    陆初筝又歇了会,睁开眼,摆手示意宫女停下,起身穿上绣鞋回卧房。

    再难说服萧元嵩她也要试试,不能等死。

    两刻钟后,陆初筝换上男子的白衫,派春杏和宫女去安排轿夫抬出步辇,先去探路。

    狗皇帝方才没揭穿她听到他们的对话的事,应该是不觉得她能做什么,但他会防备。

    能骗过淑贵妃十八年,心机深沉得让人毛骨悚然。

    陆初筝等在影壁前,不多时春杏等人便垂头丧气地折回来,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出声。

    “回去吧,本宫哪儿也不去。”陆初筝皱眉走开。

    皇帝果然在防着她。

    “陛下说,大婚之前会让殿下住去公主府。”春杏跟上她,弱弱出声。

    “嗯。”陆初筝脚步沉沉,回到院子里,随手折了一枝梨花坐到软塌上,思索应对之法。

    春杏等人看出她心情不佳,各自小心谨慎的在一旁伺候,老实闭紧嘴巴。

    陆初筝琢磨了一阵,起身去书房给皇后写信。

    在原著中,皇帝会拿着淑贵妃谋害十六这事,指责她管理后宫不力,害死淑贵妃和十六皇子影响到前朝。

    还会将她之前做过的事全部翻出来,作为废后铁证。

    皇后母族在朝中的地位虽不如萧家,运作一番,阻止狗皇帝废后还是可以的。

    皇帝能顺利废后,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陆初筝写好了信,仔细折好藏进银质的香囊里,放进荷包挂到腰上,又出去躺着发呆。

    狗皇帝不让她离开长乐宫,宫内的其他人也不准出去,堵死了她出去求救的可能。

    她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萧元嵩和皇后,两边她都得做准备,避免错过自救的机会。

    白天出不去长乐宫,只能等天黑了翻墙出去。

    幸好原主会些功夫,就是不会水。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了救十六而落水溺亡,让自己有机会再活一回。原主自幼向往江湖,教她习武的师父是禁卫军大统领,就是学艺不精。

    陆初筝幽幽叹气,原主虽骄纵刁蛮人其实不坏。

    十六的生母是个贵人,生了他也没能提升位分,其他皇子公主都瞧不上十六,倒是原主特别喜欢他,没少帮衬他们母子。

    可惜她和淑贵妃的一番善意,却被皇帝利用了个彻底。

    发呆了大概半个时辰,在宫门当值的小太监跑进来,小声禀告,“殿下,四公主闯进来了。”

    陆初筝撩了下眼皮,扭头看向院门。

    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的,都是生死之交——恨不得她死的交情。

    四公主的生母是珍妃,她平日里最喜欢跟原主争宠,什么都要跟原主比,为此没少掐架。

    不光是这些平时积攒的小矛盾,还有夺夫之恨。

    那萧元嵩是四公主的暗恋对象。

    四公主生辰当日,当着众人的面求狗皇帝给她赐婚,她要嫁给萧元嵩。原主跟她一向不对付,故意说自己也看上萧元嵩,希望狗皇帝给自己赐婚,当做一个月后的生辰礼。

    狗皇帝当即答原主而不是四公主,到了原主生辰这日,当真下旨赐婚。

    四公主为此恨原主入骨,自然是希望她过得越惨越好。

    她这会闯进长乐宫,应该是听到了淑贵妃被赐毒酒的消息,特意来落井下石。

    自己正愁着要怎么出门,她来了正好,只需打晕她换上她的衫裙出去就行。

    守门的侍卫不敢直视公主,那是大不敬之举。

    陆初筝在脑中推演了一遍计划的可行性,心不在焉地说,“不用拦着。”

    小太监行礼退下。

    陆初筝瞄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宫女,吩咐道,“春杏留下,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挡了本宫的光。”

    这些宫女里头,春杏最值得信任,也最忠心。

    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做了什么,这些人哪怕出不去也能将消息递出去。

    皇帝假意宠爱原主这么多年,长乐宫内不会一个眼线都没有,就算他没亲自安排,珍妃也会盯着这边。

    “奴婢告退。”其他的宫女退下,各自去忙碌,院里一下子没了声。

    陆初筝打开书册盖到脸上,肩膀小幅度抖动,假装自己还在哭。

    眼睁睁的看着淑贵妃惨死在自己怀里,她心里是真不好受,尤其是发现自己穿书后,内疚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要是能早点发现自己穿书,说不定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淑贵妃不用死,自己也不用面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是她的错。

    她在现世是被养父母收养的孤儿,无数次梦想能找到亲生爸妈,梦想妈妈温柔可亲。

    梦想他们不是遗弃她,而是她被人拐卖,被人抱走,梦想他们找来后能像淑贵妃和皇帝那样,爱她宠她。

    穿到这个世界,她以为自己梦想成真幸福得找不着北,丝毫没想过会是在一本书里。

    是她害死了淑贵妃。

    她明明可以救她,也能救自己的。

    陆初筝这般想着,鼻子又有些发酸,胸口疼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听说淑贵妃意图谋害十六被赐死了?”一道裹着恶意的俏丽女声从院门的方向传来,“三姐是还没收到消息,还是哭晕了啊?”

    陆初筝收起往日的气势,佯装没听到,躺着不动。

    春杏眼中浮起不悦,不怎么情愿地行礼,“见过四公主殿下。”

    殿下的地位往后会一落千丈,便是没有封号的公主皇子,也都能上来踩她一脚。

    可怜殿下才失去母亲,就要忍受这些欺辱。

    “长乐你怎么不说话?”四公主轻笑一声,摇着一柄蝶恋花的宫扇,缓缓进入亭子里,头上的朱钗发出脆响,“这长乐宫的梨花开得真应景,白白一片,最适合送葬。”

    陆初筝拿开盖在脸上书册,狠狠瞪她一眼,起身回寝宫。

    四公主比原主小了一个月,平日里被欺压惯了难得有机会踩回来,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她跟进寝宫,自己就打晕她混出长乐宫。

    她俩个头差不多,不细看很难分辨。

    陆初筝缓了缓呼吸,故意加快脚步。

    计划能不能行得通,还得走一步看一步,随时调整。

    “你躲什么!”四公主生气跟上去,语气讥诮,“难道是我说的不对,送葬洒的纸钱就是白色的,跟你这院中的梨花一模一样。”

    她出生就有封号,有封地还有公主府。自己不过晚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就算了,过年过节的赏赐也比她少一半。

    大公主都没她多。

    这些都能忍,她千不该万不该,抢了自己看上的未来驸马萧元嵩。

    当初萧元嵩入宫教授太子皇兄,她连看都不屑去看一眼,却在知晓自己喜欢萧太傅时,让父皇在她十七岁生辰时下旨赐婚,恶毒又下作。

    今日,她非得出这口恶气不可。

    “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陆初筝回头看她,眼神幽深,“都听到了。”

    “当然不是为了这些。”四公主嗤笑,摇着宫扇大大方方欣赏她的寝宫,眼底满是讥讽,“生辰当日你落水没死是走运,这回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萧太傅一定会退婚,他最终要娶的人还是我。”

    一个月前,她该把十六丢进湖里,而不是只让他站在湖心凉亭外边。

    如今看,人的运气都是有定数的。

    赐婚了又如何,淑贵妃一死,说不定母妃封后有望,自己最后依然能达成心愿,将萧元嵩招为驸马。

    “陆宝珠!”陆初筝面上覆满寒霜,目光黑沉,“是你把十六引到湖心凉亭的!”

    她怎么可以如此恶毒?!一条人命,在她眼中竟是抵不过争风吃醋,还有没有人性?

    原主和所有人都以为,十六是迷路了才会进湖心亭。

    生辰当日,恰逢御花园内的梅花竞相争艳。狗皇帝下令在御花园设宴为原主庆祝生辰,宫中的皇子公主都前去道贺,十六是最小的皇子,今年只三岁。

    陆初筝闭了闭眼,回想起原著中关于这场生辰宴的内容,想要逃离皇宫逃离上京的念头再次冒出来。

    十六确实是被陆宝珠引过去的,目的是引原主去救。

    原主不会水,湖心亭四周的水位极深,她掉下去后就溺死了,而自己也在这时穿了过来。

    当时书中重点写的是皇帝与珍妃,如何当着淑贵妃的面暗送秋波,原主落水后只写了陆宝珠眼里全是得意。

    “是我引他去的又如何,你如今连父皇的面都见不着。”陆宝珠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轻轻笑出声,“不对,是连长乐宫都出不去。等萧太傅退婚,你便得去和亲。听说漠北部落的酋长带着他的疯儿子,这会已过了青峰关,再有十日入京,妹妹先祝你不得好死。”

    “那我可真要多谢你。”陆初筝出其不意地逼近过去。

    十天时间,若萧元嵩那边走不通,希望自己能来得及安排好所有退路,逃出宫去。

    最好能带走弟弟燕王,他留在镇国寺并不安全。

    狗皇帝为了帮秦王扫清所有障碍,最终对他也下了手。

    自己因为大意没能救淑贵妃,无论如何都要救燕王,弥补自己的过错。

    回头,她得仔细琢磨这件事。出去,去哪儿,如何让皇帝开口,都是问题。

    眼下,先去见了萧元嵩再说,总要每个办法都尝试一次。

    “你想干……”陆宝珠冷不丁见她靠近过来,话还没说完,脖子上传来剧痛,眼前一黑软软绵绵倒进她怀里。

    陆初筝扶住她,迅速将她拖到床上,脱下她身上的衫裙。

    “殿下?”陆宝珠身边的大宫女许是觉察到不对,在门外怯怯出声,“你还好吗?”

    陆初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出去将她也打晕拖进来。

    “殿下想要奴婢做什么。”春杏被她的做法惊到,迅速反应过来,冷静开口,“奴婢会守到殿下回来。”

    “换上的她发簪。”陆初筝吩咐一声,拆了头上的发鬓,换上陆宝珠的衫裙照着她的发式开始弄头发。

    春杏应声动手,弄好立即过去帮忙。

    陆初筝梳好了发鬓,又将陆宝珠插在头上的朱钗全部拿下来,弄到自己头上,又往怀里揣了些银票。

    想要混进萧家,没钱不行。

    她不能报上自己的名字,那样更见不到萧元嵩。

    将男装也打包带上,陆初筝准备妥当,回头把陆宝珠和她的宫女都绑起来,拿帕子堵住她们的嘴,开门出去。

    “陆初筝你给我等着,我很快会让你生不如死!”陆初筝捏着嗓子,学着陆宝珠语气骂了句,用力甩上门。

    “嘭”的一声巨响,房门关上,在别处忙活的宫女伸头看过来。瞧了个影,以为是陆宝珠便不看了。

    陆初筝带着春杏顺利离开长乐宫。

    走到僻静的地方,她停下来取下腰上的荷包递给春杏,小声嘱咐,“你去凤鸾宫把这个给皇后,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注意不要被人发觉,我很快回来。”

    春杏接过荷包,红着眼缓缓抬头,“要保重。”

    殿下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事事依赖贵妃娘娘的小孩儿。她本是云端的娇娇女,一遭跌落地狱,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真真叫人心疼。

    “见不到皇后你就把荷包带回来,千万不要让别人拿走。回长乐宫后派个人去珍妃那边传话,就说四公主留在长乐宫用膳,去吧。”陆初筝说完,扭头往西门的方向走去。

    春杏目送她走远,咬了咬牙,转身去凤鸾宫。

    淑贵妃待自己不薄,殿下能冷静下来仔细筹谋,自己便是死也要帮她。

    陆初筝一路轻巧纵跃,避开侍卫走到西门附近,找了一棵浓密的大树跃上去,换上男装。

    皇帝给的令牌只可以走东门,只要她出示令牌皇帝就能收到消息。

    西门的令牌是原主在春节宫宴前,从七皇子手中赢来的。七皇子每日都要出宫学骑射,皇帝也不在意他,只要不在外边闹出事随便出宫。

    陆初筝藏好朱钗和衣服,轻巧跳到地上若无其事地朝着大门走去。

    当值的侍卫检查过令牌,没怎么盘问便给她放行。

    陆初筝暗暗松口气,走出宫门时心跳乱得跟打鼓一般,额上也出了一层细汗。

    总算是完成了计划中的一小步。

    定国公府在上京内城,出了西门,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路才到,也不知道萧元嵩在不在家。

    *

    太极宫门外,一名穿着灰色布衫,风尘仆仆的男子打着把白色的伞站在大门左侧,姿态挺拔优雅。

    掩在伞下的面容与女子一般白皙,五官轮廓分明,浓眉如墨,鼻子如山峰般挺直,唇润而不薄,每一处都像是匠人精心雕琢而成。

    便是一身布衣也难掩其清雅高洁的气质,往那一站,仿佛这皇城在他眼中,与乡野无异。

    过了片刻,张德政从太极宫内出来,笑呵呵开口,“萧大人请,陛下这会正得闲。”

    这太傅刚回京便入宫面圣,八成是来谈退婚的事。

    长乐公主的好日子,这回可真是到头了。

    “多谢。”萧元嵩收了伞交给门外的侍卫,从容迈开脚步。

    两日前,他收到家中的书信,皇帝为他和长乐公主赐婚,圣旨送到家中已有二十余日,距离婚期只有不到十日。

    故而,他今日到家取了圣旨便入宫退婚,多一日都不想等。

    那长乐公主深得皇帝宠爱,性子刁蛮骄横,宫中的皇子和其他公主对其深恶痛绝,便是太子都觉得头疼。

    他未有与长乐接触过,只远远见过她教训冲撞到自己的小太监,手段着实称不上温和。他中意温婉恬静的女子,可以与他琴瑟和鸣,红袖添香,长乐公主那般的,不适合他。

    萧元嵩敛了思绪,跟着张德政踏入皇帝的书房,恭敬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免礼。”皇帝从奏折上挪开眼看他,面上扯出一抹假笑,“这是一回京就来见朕,可是这回与太子出去,遇到了棘手的事。”

    衣裳都不换,此子的傲气可见一斑。

    “微臣入宫与太子无关。”萧元嵩低头拿出赐婚圣旨,双手高举过头,平静出声,“望陛下收回圣旨,微臣已有婚约,且立誓此生只娶一人。”

    皇帝微眯起眼,目光转冷,“朕问过相国,他并未提及此事。”

    这退婚的时机选得真好,枉费他一番心思布局,硬绑都绑不上他们萧家。

    淑贵妃被赐死的消息还没放出去,他倒是先来了。

    “此事乃是父亲做主定下,怎会不提及。”萧元嵩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长乐公主乃天之骄女,微臣不敢让公主屈尊为妾,还请陛下收回圣旨。”

    皇帝赐婚谁都不问,圣旨直接送到家中,若是问过父亲这圣旨都出不了皇城。

    自己并无婚约在身,若皇帝执意要他娶长乐,他便是不要这身官职,也不会同意。

    不会娶个不是自己中意的人为妻。

    “你当真要退婚?”皇帝眼底染上一抹阴鹜,徐徐站起身来,负手看他,“朕要听实话。”

    真继续逼他娶长乐,萧家会马上拉个人出来证实早有婚约这事,届时更难看。他们也做得出的,不让公主的花轿入门之举,自赐婚圣旨送过去,萧家并无筹备婚礼的举动。

    萧家权倾朝野,拉拢不了又打压不了,真真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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