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角落里, 周时放松开的手抬起,撑在旁边的墙上, 将她虚虚环抱在面前和墙的一方窄小空间。
少了刚刚的束缚感, 钟瑜松了一口气, 说不尴尬当然是假的,一对离了婚的男女竟然在饭店走廊上演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传出去都能荣登“本年度迷惑行为大赏”。
为打破尴尬局面, 她一边说着话掩盖心虚和紧张,一边从他怀里仰起脸来,对上男人的眼睛, 钟瑜蓦地怔住,忘记了后面要说什么话。
周时放直起了身, 背后柔软的光随着动作铺洒在男人深邃的五官, 如拨云见日般,钟瑜重新看清了他刚刚被挡在阴影里的脸。
他微微垂着头, 黑色的额发低压眉眼, 定定凝视她的目光,平静下风云骤变,随时要将她卷携进去的错觉。
而后,一点点的,眼眶慢慢变红。
钟瑜感觉呼吸不过来, 想说话,喉咙口仿佛堵了一块棉花,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视线已经与他主动对上,也不能躲开,要不然显得她心虚又慌乱,只好硬着头皮对视着。
时间分分秒秒走着,可能只是过了一秒,却比一个小时还要漫长,钟瑜紧紧攥住身侧的手,全身上了弦般不敢放松。
这个时候脑子竟然还在想,他刚刚靠着她,皮肤有些烫,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别的原因。
他很小开始就独立了,父母忙着天南地北做生意,家庭医生见他的次数都比袁淑玫夫妇多。
刚认识那会儿,他还不是现在这样,吊儿郎当又不正经,有事没事就在她学校门口假装路过,歪靠着车边,手里夹根烟——
他那时其实并不抽烟。
看她经过,把烟往嘴里一叼,拽拽地甩了甩那头黄毛,走过来,“美女,借个火?”
学校很多人都说看到过钟瑜抽烟,这话当然也传进了周时放耳里。
那时候年纪小好奇心盛,经不住诱就拿来玩了一支,被烟味呛得半死,之后死活都不碰这玩意儿。
那天也没避着人,就在走廊上靠着栏杆。
看她不爽的大有人在,传来传去就跟真的一样。
钟瑜从来无所谓,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也没想过要为自己澄清。
她停了脚步,眸光轻转之间,抬高手臂,手指捏住他嘴里的烟,轻轻一拔,笑的不动声色,“抽烟不带打火机,您抽什么烟呀?”
周时放任由她拔除,也不恼。那时便觉得,这人脾气挺温和,很少人吃得住她的挑衅。
钟瑜将烟折断,扔在地上,拍拍手,扬起脸朝他痞痞一笑,“未成年人禁止抽烟,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吗?”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恼。眉眼懒散,带着调笑,说:“喂,钟小鱼,你管我这么多,是不是喜欢我啊?”
钟瑜白停下走远的脚步,微微侧头,“你家狗就挺喜欢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她变成他的狗,要不然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
她自然不会傻到骂自己是狗,那当然喜欢他的可能性也是零。
暗语就是,你别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她那时候脾气是真的挺不好的。可他却总能那样惯着她,由着她出言不逊和放肆。
知道他体弱多病,是在大学。
她生日,约好和朋友一起庆祝,因为他在另一个区参加演出没法赶过来,就也并不期待他能赶回来。
毕竟演出结束已经将近十点,车程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了,加上堵车,除非身上安了翅膀飞过来,要不然绝对不可能在十二点前赶到。
在电话里对他说没关系,赶不过来就算了,但心里难免还是失落,为了让他专心工作,只能安慰自己说,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
可他在电话里却信誓旦旦说,一定赶在十二点之前回来。
她只当他是哄小孩,心里却还是存有侥幸,整个庆生过程心神不宁,一遍一遍地看时间,看手机,等待着那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十点半,他还是没到。钟瑜最后又看了一眼手机,列表里躺着各种祝福信息,也没有等到她最想要的消息。
她怀着失落的心情和朋友们回学校,洗漱完之后准备上床,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震,似有预料般,她快速抓过一看。
周时放:“到阳台上来看看你的生日礼物。”
她心里一紧,拿着手机跑到阳台,站在四楼望下去。
地上用电子蜡烛摆出“小鱼,生日快乐”的字样,路灯下,雨丝凌乱飞下,周时放立在雨中,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钟瑜眼眶微潮,心里骂着这个傻瓜,顾不得细想,转身拿上钥匙和伞冲出宿舍,身上穿着睡裙也不管了。
直到她站在他面前,看清了光下那张褪去青涩逐渐显出成熟的英俊面庞时,心里感慨,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忽然闯入她世界的人永久地扎根在心里了。
他的眼睫和发丝被雨水浸润,打了发蜡的头发性感而又凌乱地落在前额,半遮眉眼,看着她笑道:“我怕赶不到十二点之前,提前请假回来了。”
他没说因为堵车一路狂奔而来。
钟瑜觉得他傻的可爱,又忍不住心疼,朝地上看了看,“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弄的?”
“还有我室友,我让他们走了。”他拉着她走到宿舍楼门口的走廊上,放下礼盒,拿出打火机,“还差两分钟,快点吹蜡烛许愿。”
钟瑜小声嗫嚅,“我已经许过了。”
“我的蜡烛灵验。”周时放努了努嘴,眼神似乎在说“哥绝对不会忽悠你”。
钟瑜怀疑地看了眼“蜡烛”,忍着没笑,“你确定这个能……灵验?”
“快点。”周时放催促,又看了看表,“十二点一过就失效了,抓紧机会,下次就只能等到明年生日了啊。”
“那行吧。”钟瑜撅了撅嘴,勉强道。
“那行吧?”他缓慢地,一字一顿重复她的话,语气带着宠溺。
他拇指轻轻一压打火机,噗嗤,一簇小火苗蹿起,照亮两人的眉眼。
钟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过了两秒,她睁开眼睛,鼓起腮帮,呼地一吹,火苗熄灭。
“让我猜猜你许了什么愿。”周时放拇指轻抚微微发烫的打火机,面带思忖。
钟瑜不相信,“你还会读心术。”
话音刚落,眼前光线忽然一暗,周时放俯身凑近她,压低声线,“不要动。”
“让我听听,你刚才许了一个什么愿。”
不远处淡淡的路灯光线漾进男人漆黑眸底,他带着笑,眼尾微弯,视线若有实质,带着压迫和窒息,无孔不入地包住她。
钟瑜直直定住他,雨水从他的额头落到眉骨,轻扫过那双黑深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一滴一滴掉下来,最后落在唇上。
沾了水的唇瓣,鲜艳欲滴。
别样诱惑。
她咽了咽喉咙,第一次发现,周时放长得这么……可口。
短短的几秒,他说完,刻意停顿了下,似乎注意到她的反应,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手臂轻轻抬起,落在她头上,钟瑜还未来得及想明白,眼前一掠,他的手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笑得风流又媚惑,“我听到了,你今年的幸运之神告诉我,你缺一个男朋友。”
“他还说……”他故意压低嗓音。
媚惑这个词怎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而且用在一个男人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以前没有察觉到周时放还有这么一面?
可能是因为灯下桃花艳艳,染上了他的眉眼?
钟瑜满脑子都是这些古怪的问题,也就自然而然没有听到周时放在说些什么,忽然他眉心浅皱,手指抚上额头,压不住的痛苦。
钟瑜也发现了异常,但鉴于这人平常的不正经样,她也没太放心上,只以为他又玩什么把戏。
她正在想着的时候,手臂猛地被他拉住,紧随而来的是,面前的男人身体向后踉跄几步,钟瑜受不住力道,被他连拖带拉了过去,莫名其妙摔进他怀里。
她双手撑着他胸口,以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尴尬姿势,半趴在他身上。
周时放背抵着墙,低头望着她,笑的有气无力的样子,“这种时候了,你还吃我豆腐啊。”
“?”
半秒。
“!”
不要脸三个字不贴在他脸上真是太名不副实了。
“我好像头晕症犯了,”他身上湿哒哒的,钟瑜有些难受,站稳脚,听他说道,“没带药,不知能撑多久。”
“头晕症?”她不知道他有这种病,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朦朦胧胧的光下,脸色比平常惨白很多,嘴角浮起的笑容也是那样苍白无力。
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让人忍不住心疼,产生保护欲。
“怎么会突然得这个?”她翻手机,找电话,“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男人虚弱的笑着,“老毛病,嗳,”他叫她,手伸过来,轻捏住她的手臂,将人往里拉了一点,“被雨淋湿了都不知道。”
她现在心里哪管得了那么多,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唬人的,是真的生病了,可周时放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还存着心逗她似的,“你真的不想听听幸运之神说了什么?”
钟瑜低头翻找通讯录里的电话,她病得少,一年到头去医务室的次数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像这种突发状况更是没有,平常没在用紧急电话,也忘记了那时候存下的备注名叫什么。
她在干着急,他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钟瑜被他吵得烦,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发火吧,只好忍了,敷衍道:“什么?”
“那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他突然放低声音,钟瑜感觉耳朵一热,顺势抬头看向他。
男人逆光靠着墙,灯光落在那张瘦削苍白的祸害脸上,给人一种强烈的,病美男既视感。
映衬着那株灼灼的桃花之下,画面竟意外有几分美感。
她满脑子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手臂再次被微凉的指腹覆上,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周时放几乎没用什么力道,将她整人拉进怀里,低头,嘴唇凑近她耳边,用极致蛊惑的声音,像是诱拐不良少女的坏叔叔,那种痞气的语调。
“幸运之神说,你该找个男朋友,最好像周时放这样的。”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气。
钟瑜心猛的一颤。
可这人还不知道消停,用更低哑的嗓音诱惑道:
“所以,你觉得我这样的做你男朋友,合格吗?”
她忽然有些心动,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又觉得不够正式,“那你再等我两天给你答复好不好?”
笑意一点点染上他的眉梢眼角,他点点头,“好,我等你。”
后来他打了电话让室友来接他回去,她想等到他室友过来,他垂着眼,目光不露声色在她身上游移了几秒,似乎在想着措辞如何温和地提醒她。
想了几秒钟,说道:“那你要不要先去楼上穿个外套再下来?”
钟瑜这才注意到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刚才因为看到他太过开心喜悦而压根忘记了这个事。
她忽然觉得一阵羞燥,恼怒瞪了眼他。
周时放低头轻笑了一声。
第一次见她害羞。
还真别说。
……怪可爱的。
钟瑜招呼也没打,转身逃也似的跑进楼里。
望着她快要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莫名冲动之下,周时放叫了一声:“钟瑜。”
女生停下脚步,侧过脸,带着疑惑。“嗯?”
“生日快乐。”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手,“晚安。”
钟瑜扬起嘴角,眼睛如月牙般浅浅弯着,也抬手朝他挥了挥,“你也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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