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帝的智力问题产生了疑问,王微在之后等待用膳的时间里,不动声色的开始试探,以闲谈的模式想套一下话。
没想到皇帝目测起码也快四十了,几轮对话之后却给王微一种“天真”的错觉,仿佛他不是一个登基二十多年的皇帝,而是一个常年闭门不出的宅男。并不是说他的智力有问题,从他随口引用的一些王微压根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典故来推断,他的文化水平应该不低。但就是言语间显得毫无防备,问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符合常人印象里对皇帝这个职业的认知。
王微就纳了闷,她知道皇帝一开始不是作为太子培养,纯粹是前面的几个哥哥自相残杀死光了,无人可选,他才捡漏上位,没有敏锐的政治素养可以理解。但既然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再傻的人也该懂得权力的力量和残酷了吧,为什么皇帝还像个大号傻白甜似的。
他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王微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什么霸道王爷俏皇帝的搅基文里。因为一般只有这种背景题材的文才会出现真.傻白甜皇帝。虽说历史上有过不少昏君,但那也只表现在朝政方面,对于怎样打压大臣维持自己的统治,人家可是玩得很溜。
想到这里她不禁扭头看了看一直侍立在一边的钱葆,无奈钱公公虽然深受皇帝宠信,因为没有胡子年纪又有点大,一张脸圆圆胖胖,看上去像是个剥了壳的鸡蛋,小眼睛眯缝着,皇帝吃撑了想找个男宠也不会找这样的人……吧?
“他做个奸臣很符合形象,可要搞美男计,起码选个漂亮的小鲜肉才对。”
王微合理的怀疑起了皇帝是不是被身边太监蒙蔽的可能,看了半天,却不觉得钱公公像是隐藏在幕后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九千岁设定。皇帝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说了这么久的话,眼神都不往那边飘过。而王微好几次故意说了些模棱两可试探的话,若是钱公公心怀鬼胎,应该会想办法出言打岔,但钱公公全程安静如鸡,老实得不行。
王微觉得要么他是真的无辜,要么他城府深得无法预测。
她才刚刚到了新的地头,不想太引人注意,稍微试探了几句就没有继续冒险,装出乖巧温顺的样子和皇帝聊了不少家常。期间也顺势问到了那个皇室的独苗苗,公主三岁的弟弟英王。皇帝言道他正在午睡,待到醒来便唤他来拜见长姐。
说到这个话题皇帝原本还带着一丝喜色的脸就垮了下来,又开始用内疚的眼神小心的看向王微,不自然的搓着手指。
“长乐……之前萧弗那件事……你别恨父皇,父皇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又一次听到了萧弗这个名字,王微心中微惊,由于她不知道究竟当初萧弗和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好立刻回答,只能垂下头,温顺的应了一声。
“父皇不想那么做,可谁叫你弟弟才三岁,你身为长姐,这种时候只能、只能牺牲少许了……不过等你弟弟长大成人,他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听着皇帝吞吞吐吐的话语,王微心中冷笑,这不就是要公主当扶弟魔嘛。
见她沉默不语,皇帝感到了少许的尴尬,干咳一声后压低声音,耳语般的道:“父皇知道委屈了你,不过到底你做得很好,将萧弗手里的兵符给骗——呃,不,收了回来。唉,只是父皇也没想到,他麾下那些兵竟然如此无法无天,果真就和陆沉说的一样,他早就有了不臣之心。现在收缴了他的兵符,算是斩断了他的臂膀,他再也闹不出任何乱子了。”
听到这里王微不由得默默的大骂一声皇帝是傻哔——。
虽然她还是没有弄明白更具体细节的东西,但参照王雁的那番话,她大概已经推断出了前因后果。想必外面说皇帝很看重萧弗都是假的,他实际上忌惮萧弗,用公主设下了类似仙人跳的骗局,强行给萧弗安了了罪名,收走了他的兵符。王雁大概是撞见了行骗现场,所以才对公主如此嗤之以鼻,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可梦里的闹不出任何乱子,外面那些被萧弗放进来的胡人又是怎么回事?既然要栽赃陷害,那就做得彻底一点,斩草除根呀。结果人没死还关着,手里的兵权没有随之一起回收,还被传出了不利谣言闹起了兵变。
怪不得长安城里的文臣武将们一个个都忌讳莫深,不肯在萧弗的问题上发言。感情大家都知道萧弗是冤枉的?所以才不愿意跳出来给皇帝背黑锅?
王微简直欲哭无泪,这个猪队友还能不能再不靠谱一点,为什么身为皇帝给臣下安罪名都做得那么烂啊!你编造点他谋朝篡位的谣言散布一下,或者把他骗到宫里灌醉再塞把刀说他图谋不轨都行,陷害大臣还闹得人尽皆知,出事了却浑然不知严重性,她好想跳起来给皇帝几耳光。
不过考虑到皇帝如此的“单纯”,按理说他应该想不出这种恶心的计谋,想起皇帝曾经提到过一个叫陆沉的人,王微心中一动,便试探性的问了几句。
皇帝的嘴就像是个漏勺,根本不带把门的,痛痛快快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咦,长乐竟然不记得了吗,中书舍人陆沉啊,小时候还教过你一阵子念书识字呢。”
他颇有感触的道:“陆卿实在是父皇身边最可靠最忠心的人,唉,父皇对那些政务根本一窍不通,自从有了陆卿在旁协助,总算是不再头痛了。他能干得体,又机灵善变,更加难得的是全无私心,一直都竭心尽力的为父皇办事,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很好,找到了,奸臣的源头,这个陆沉要真的像皇帝说的那么好,王微把头切下来给他当球踢。
王微装作很好奇,继续套话,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当初唆使皇帝搞仙人跳的就是这个陆沉,而长期在皇帝耳边吹风,提醒他李淮狼子野心不可信任,必须尽早打发解决的还是他。
皇帝还叹息不已呢,很伤心的道:“武忠郡王小时候看着分明不错,为什么长大后性子却越发歪了呢,虽然没能将他收为嗣子,朕想着那是亲侄子,原打算付以重任。结果让他去办了几桩简单的差事,一事无成,还被御史们纷纷上表弹劾。朕不太相信那孩子心怀怨恨,但他看着朕的眼神确实越来越冷,怪吓人的……长乐,听钱葆说这次是他送你来的,朕自会赏赐他,你可别和他太亲近,他不是个好人。”
王微听着连槽都懒得吐,不必细想,这一番操纵估计又是出自那个叫陆沉的人。她不知道中书舍人是个什么职务,但听皇帝的口气和叙述,基本天天要和皇帝见面,一切诏书诏令以及上呈的奏表都要先过他的手,想瞒天过海再简单不过。
这家伙教唆皇帝怀疑李淮,还搞出了陷害忠良的套路,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大大的奸臣。
无奈皇帝对他信任无比,口气里简直把他当自己儿子似的亲热,王微几次尝试着把话题带到她想要的方向,都被皇帝自动无视了。最后他还诧异的问:“长乐平时不是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吗,怎么今日却听得津津有味?”
这给王微提了个醒,心中叹了口气,停止了试探。
再怎么样对方是皇帝,她要是不管不顾的上来对他深信不疑的宠臣发难,估计只会惹他不快。
而且……
她不动声色的再瞟了边上的钱葆一样,如果陆沉真的是个大奸臣,那么按照套路肯定会在皇帝身边广撒眼线,严密的监视皇帝一举一动。她刚才的试探已经非常冒险了,万一钱葆就是陆沉收买的眼线之一呢。
就皇帝这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帮着数钱的白痴样,若是不小心引来怀疑,陆沉下狠手把她给弄死了,估计皇帝还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特喵的这队友就是用来拖后腿的啊,没救了,告辞。”
来邺城之前王微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能奇葩到这种境界,只能感叹大概是天要亡李家皇朝,一时之间都有点心灰意冷了。
不过她也大致明白为什么皇帝一直呆在邺城迟迟不肯回长安的理由了,肯定是陆沉给他灌输了什么洗脑的假信息。刚才皇帝不还以为把萧弗坑到下狱什么事没有吗。
“算了,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先不要自乱阵脚,走一步看一步吧。”
连日赶路又和皇帝东拉西扯了半天,王微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未来的计划,她快累瘫了,能撑着没倒在榻上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精力。当有内侍进来禀报膳食已经准备好,请圣上和公主殿下去西边的清凉殿用膳时,她都想和皇帝说不去了,跪求给个地方睡觉。
可皇帝又不是她能真正相信的亲爹,虽为父女,看这渣爹的德行,王微不敢这么干,强打精神跟随皇帝,被他拉着手一起步行去用膳。
行走间两条大腿内侧被磨破的地方钻心的痛,她还得咬着牙露出笑脸,免得被误会心中不快。虽然清凉殿的布置更加风雅奢侈,呈上来的膳食全都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她因为太累失了胃口,敷衍应付着吃了几口,还不得不陪着笑脸和皇帝闲谈。
这些都算了,要命的是一群宫女内侍把三岁的英王抱来后,王微简直要疯。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连蹦带跳又嚷又叫,闹了一个多时辰都不累。反倒是因为他太胖,王微还得配合皇帝做姐弟情深状的把他抱在膝上,一连被他蹬了好几脚,又是扯头发又是抓脸,皇帝却一脸欣慰觉得这是感情好的表现,气得王微快要原地爆/炸,只想把那个扭来扭去的胖子直接掼在地上——可去您的吧!
好不容易应付伺候完了这对父子,王微终于得到了解脱,被一群宫女簇拥着到了给她安排的偏殿,一进门她膝盖一软,直接在一片惊呼声中跪倒在地,实在是支撑不住,两条腿都在瑟瑟发抖。
阻止了宫女们要去请御医的行动,王微匆忙的在她们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在宫女们看到身上那些伤口的惊呼里,最后基本是被抬着上了床。确定那根被她捡回来的当防身武器的珠钗还在手里没丢,她才舒了一口气,在满室的熏香中打着呼噜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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