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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从离开宠物医院开始,林听就发觉盛向礼身上时有时无地散发出低气压。
她闭口不提宠物医院的事情,因为大致猜得出为什么。
盛向礼算是容茜和江和良的半个眼线,这点她很清楚。
果不其然,到了餐厅刚入坐,盛向礼直接道:“池故,你认识。”
不是个疑问句。
林听避不开,只能捏着筷子嗯了声。
盛向礼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半晌,说:“容姨跟我说了,让我看着你点儿,千万不要让你跟一个叫池故的人接触——就是他吧。”
林听咬着筷子,含糊不语。
“你跟他什么关系?”
“……”
林听咕哝:“……没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啊,前任,现合租室友。
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盛向礼没再说话,似乎没打算继续追问。
就在林听以为这个话题真的就这么糊弄过去时,男人夹了块清蒸鱼肉放进她碗里,嗓音清浅:“听听,有些东西……不是你否认,别人就看不出来的。”
良好的礼仪教养在举手投足间显现,他端坐着,语气如常:“这次见面在我意料之外,也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告诉容姨。但容姨的嘱托依然作数,明白吗?”
林听抿了抿唇。
鱼肉香醇无刺,滑入食道的瞬间却长了刺儿似的。
她低头吃了口饭,含混不清地答:“嗯,知道。”
这餐饭林听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饭后,盛向礼要带猫回家,小猫已经趴在笼子里睡着了,林听看着蜷缩的白团子,脑海中浮现出在家留守的池大米。
“喜欢吗?”盛向礼忽然问。
“嗯?”林听反应了一下,“挺喜欢的。”软绵绵的小奶猫,谁不喜欢。
“那要养吗?”
“我养?”
“嗯,”男人一顿,“或者,和我一起养。”
林听抬手摸了下耳后,不太自然地道:“不了……我朋友已经养了猫和狗了。”
盛向礼问:“那个跟你一起住的朋友?”
林听点头。
盛向礼应了声,不再多问。
直到她下车时突然说:“等哪天有空,你跟你朋友说一下,约个时间,我请她吃顿饭。”
林听被他这句话吓得差点脚滑:“啊?为什么?”
盛向礼只当她年纪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又不禁莞尔:“你在宣城本来就没什么认识的人,这个朋友应该很重要。我现在受容姨的嘱托,理应代她感谢一下你朋友的照顾。”
男人面容清俊,气质儒雅,平时总是淡淡的,现在脸上扬起一点笑意,显得温和许多。
然而林听如临大敌。
吃饭?答应了不就是自己给自己设鸿门宴吗。
但又不能直接拒绝,盛向礼看人看事都很敏锐,这样一个正常的邀请,她急忙忙拒绝反而让人起疑。
“她工作挺忙的……”林听边说边在脑子里想后续的对策,“我回去跟她说说吧,如果她抽得出空的话。”
其实也可以解决,大不了到时候让喻思禾来顶一下包。
想着,她回家后给喻思禾发了个信息。
喻思禾当即回过来一个电话:“你那向礼哥哥找上门了?”
“哥哥”这称呼怪暧昧的,林听认真地纠正:“是向礼哥。”
“都是哥,一样。”
“……”林听坚持,“不一样。”
小姑娘声线软,一本正经说着执拗的话,喻思禾不逗她了:“行,不一样。现在是怎么着,你和池故暗度陈仓的事迹败露了?”
“没有,”林听顿了顿,羞恼,“也没有暗度陈仓。”
“都住一起了……”喻思禾话里有话,慢悠悠地藏着揶揄,“这还不叫暗度陈仓呢?”
林听挠了挠鼻子,含糊地哼哼两声,回到正题:“我没在说池故的事情。”
“不就是查岗么,好说,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挡着,”喻思禾说完,又把话头定回池故身上,“那你今天去医院跟池故打过照面了啊,怎么样,他看见你身边出现陌生男人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林听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她原本害怕池故误会什么……
怕什么啊。
从头到尾,他就没看她几眼,甚至眉毛都没皱一下。
林听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应该,毕竟他们现在毫无关系,凭什么要求他为她左右情绪。
但理智与情感许多时候难成一致。
她也不生气。
只是稍微地,有那么一点——感到失落。
-
林听原本还期待着晚上等池故回家他会不会问点什么,为此她还熬了个夜。
结果熬到快凌晨两点都没见人回来,她实在撑不住,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是张念媛的电话把她叫醒的:“林听,今天有空吗?”
林听醒了一下神,才说:“有的。”
“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张念媛说,“舞蹈学院来了一批人,跟一个电影剧组一块儿来的,说来咱们舞团取材。赵其华赵教授也来了,听说你来咱们舞团了,想见见你。”
赵其华?
听到这个名字,林听一下坐起来,清醒了:“赵教授吗?那我现在过去。”
赵其华这个名字可谓响当当,不光舞蹈界,甚至业外多多少少都听过。
她是宣城芭蕾舞团的前任团长,舞团一举成名的东方神话系列芭蕾舞剧《干将莫邪》便由她创作编导。神话系列包括《干将莫邪》在内,目前有三部,另外两部为《日月》与《狐梦》。
后两部是张念媛编导的,但赵其华也从旁给出许多建议与帮助。
林听起床都比平时利索,平时她总要稍微赖个五分钟,让迟钝的大脑彻底苏醒,今天她挂了电话就起床穿衣,边扎头发边往外走,和刚上楼的池故撞了个正着。
她头绳还咬在嘴巴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招呼:“早……”一开口头绳掉在地上。
松手后头发又散了,林听正要弯腰去捡,凑过来的阿瑞斯已经叼起了那根头绳,看着她把脑袋往前送了送,像是在说:给你。
林听伸手,阿瑞斯把头绳放到她手心。
“早。”
林听一怔,倏地抬头看向池故。
她脸上的受宠若惊和不可思议太明显,男人唇角往下压了压,“怎么?”
“……没怎么,”林听捏着头绳缓了一下,“你……刚回来?”
“嗯,”顿了顿,他淡声补充,“有只狗动手术,在医院待了一晚。”
想起来了,昨天听他和前台说话确实提到有一场手术,安排到晚上了。
林听哦了声,顺手摸一把阿瑞斯的狗头,才直起身看他,鼓起勇气多搭一句话:“那你快去休息吧。”
池故却看了看她整齐的穿戴:“要出门?”
“嗯,”她点完头觉得不够,“我去趟国际舞蹈中心。”
说完还是不对,池故又不知道她现在是干嘛的,想了想,林听进一步补充说明:“那个,我去那是因为,我现在……”
说到这里,林听忽然没来由地紧张。
池故看着她,这次没打断,安静地等她说完。
林听清了下嗓子,看着他缓慢说:“我现在在宣城芭蕾舞团……工作。”
隔了一秒,池故说:“芭蕾舞演员?”
她恍惚一瞬,点头:“嗯。”
很干脆,带着小小的雀跃。
昨晚做手术的那只狗情况不乐观,术后池故在医院守了一晚上,等到无大碍才回来。
夜晚对池故来说很长。
无论是遇见林听之前,还是遇见林听之后。
在医院的一整夜他精神始终绷着,为没有脱离危险的那只小狗,也为别的。哪怕回到家这种状态都没得到缓解。
直到看见从房间里出来的林听。
直到,看见她发亮的一双眸。
好像,没有那么累了。
“……是吗,”良久,林听听见池故说,“挺巧的,我也混了几口饭吃。”
-
直至出门,林听都觉得脚下踩的地板不太真实。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直射下来,万里无云,就是温度不太喜人。
她撑开一把遮阳伞,光线在伞尖闪烁。
林听被这光晃了下眼睛。
隐隐约约地,晃出时间的影子。
过去与现在在脑中交织成一片模糊光影,林听慢慢地回过味来,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感受到,她和池故之间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年,老旧时光里的懦弱少女和坏脾气少年都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与迷茫,各自有了另一种身份,或许是从前想过的,或许是从未想过的。
在某一个烈日当空的日子里,她也曾问过池故:“池故,你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少年懒散坐着,举着手机打游戏,垂眸说:“不知道,随便,混口饭吃。”
“……你要求好低。”
游戏结束一局,池故嗤笑一声,手机扔进空荡荡的桌洞,哐当一声响。
他顺势趴下睡觉,声音埋进臂膀间并不在乎:“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废物。”
林听皱起眉。
她不爱听他这么说。
几乎自暴自弃。
可这个时候的少女林听,只懂得说一句:“你别这么说……”
少年不答,像是睡着了。
林听咬着唇,写题的心思都没了。
良久,身边她以为睡着的人出声:“你呢。”
林听没反应过来:“嗯?”
“你想过……”池故起身,倚着墙眯眼看她,“以后做什么?”
“想过啊,”少女轻声说,“我要继续学芭蕾。”
“然后呢?”
“然后……”从未向别人说起过这个梦想,林听头往下埋了埋,露在外面的耳朵通红,“可、可能当个……芭蕾舞演员?进国内最好的芭蕾舞团什么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把脸埋进习题册里。
她的听力有问题。
她被叫“小聋子”,被嘲笑。
可她依然有一个梦。
林听想听见舞蹈的音乐,想听见足尖鞋点地的声音,想听见演出结束后的万众掌声。
许久许久,久到林听脸上的热度逐渐散去。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冷硬的,含着很别扭的僵硬:“是吗,那这样的话,我也……多混几口饭吃吧。”
林听眨眨眼:“啊?”
“……”
池故受不了似的,偏了偏头,皱着眉,语气不善:“买票不要钱吗,不然你送我票?”
林听还沉浸在刚刚的羞窘里,反应迟缓,茫然地看着他:“什么票?”
池故:“……”
少年烦躁地低低啧一声,不耐烦的臭脾气想发又忍住了似的,支着下巴没看她,齿间飞快地蹦出两个字:“舞剧。”
林听怔愣一会儿,终于从他简短的几句话里串联起整个逻辑。
芭蕾舞剧要在剧院演出,入场观看得买票。越好的舞团,越著名的剧院,入场票价越高。
多混几口饭吃,多挣点钱。
然后去看你。
午间的风燥热,带起少男少女耳边的碎发。
卷起喧嚣的心跳,穿堂而过。
林听看见池故耳尖微红。
半晌后知后觉地抬手触摸自己的耳垂。
烫得快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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