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玉棠春醉

    胡太医来时还有些茫然, 想不通这个时候皇帝派人唤他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皇后入宫之前, 胡太医一直很为皇帝的身体着急:皇帝本就厌倦饮食,用得极少,偏偏他登基之后又忙于国事,更是顾不得这些,只随意应付, 许多时候索性甚至就将用膳之事省了。这般下来, 便如恶性循环, 皇帝越来越不能进食,偶尔用点而都要恶心欲呕,身体也越发坏了......

    胡太医看在眼里,几次进谏,偏又人微言轻,只得眼睁睁的见着皇帝情况越来越差,就担心自己哪天被陪葬了。

    幸好, 皇后入了宫, 情况也跟着慢慢的好转起来——先是有了开胃的“安神茶”,暂时的稳住了皇帝的情况,之后帝后每日里一起用膳,胡太医不免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请平安脉时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提心吊胆。

    毕竟, 只要有皇后在,皇帝厌食的毛病便是好不了,想必也不会再似之前那般恶化下去了......

    正因如此, 胡太医随着引路的內侍进御书房时,心下确有几分忐忑,行礼时也越发恭谨,眼角余光则是往上首处扫了一眼。

    只见帝后二人正挨着坐在临窗的坐榻上,榻边的小几摆了几样饭菜以及一壶酒水。这个时候,想是两人正在用午膳。

    不过,那几样饭菜似乎未曾动过的样子。

    胡太医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顿,紧接着便又担心起来:难道陛下厌食的毛病又重了?

    恰在此时,萧景廷开了口:“你来给皇后看个脉吧。”

    闻言,胡太医一顿,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不是皇帝,是皇后?

    好在,他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虽心下惊疑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面上神色不变,垂首应了一声“是”,这便抬步上前去给阮清绮探脉。

    阮清绮的左手仍被萧景廷握着,便十分配合的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这会儿,她正担心自己小命,耐心的等到胡太医探完脉象,便开口问道:“怎么样?”

    胡太医探完脉,并未立时回答,蹙着眉头思忖片刻,方才斟酌着言辞问道:“娘娘今日可是用过酒水?”

    闻言,阮清绮下意识的往萧景廷处看了一眼。

    萧景廷仍旧握着她的左手,轻轻的捏了捏,像是无声的安慰。

    随即,他用左手将自己面前那盏还未用过的酒水往胡太医处推了推,主动代阮清绮应道:“她确实喝了几杯,就是这酒。你看看吧.....”

    胡太医看看被萧景廷推到面前的酒水,十分谨慎的问道:“陛下,可否容臣试一试这酒水?”

    萧景廷微微颔首,答应下来:“可。”

    得了萧景廷的允许,胡太医这才端起酒杯,先是嗅了嗅味道,然后又取出银针试了试酒水——银针从酒水中取出时并未变色,应是没有剧毒。然后,他又用指尖沾了沾酒水,送入口中试了试味道。

    过了一会儿,胡太医才道:“若臣所料不差,这酒里应是加了‘玉棠醉’一药。”

    萧景廷闻言神色微变。

    阮清绮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禁问道:“‘玉棠醉’是什么?”

    胡太医先是看了眼萧景廷,见他并未有阻拦之色,这才缓缓应道:“此乃前朝后宫秘药,原是用作助兴之用,和酒服用,不仅能增进酒水滋味,药效更佳—......此药药效和缓,并不伤体,起效时,恰似酒醉后,兴致激昂,难以克制;药效过后,便似玉棠春醉睡未足,只觉是大梦一场,酒醉初醒......”

    阮清绮第一反应就是:妈耶,玛丽苏小说里的春.药就是有牌面!名字还这么文绉绉的,药效也跟“春梦了无痕”似的。

    不过,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等等!她喝了好几杯呢!

    虽然确定了不是剧毒之物,可想着自己胡乱喝了几杯加了春那啥药的酒,阮清绮还是不大放心,紧接着便又问道:“本宫适才用过几杯,如今倒是未有感觉......可有解药?”

    “此药本为助兴,药效和缓,倒还真没什么解药。”确定了酒水里加了“玉棠醉”后,胡太医其实也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竭力保持镇定,语声轻缓的开口解释道,“这就水里的‘玉棠醉’分量极少,娘娘虽是用过几杯但此时药效应是还未上来。待过段时间,等到酒劲上来,药效想必也会跟着起来......”

    说到这里,胡太医有些尴尬,垂着头不敢去看上首帝后的面色——其实吧,这药效真算不得激烈,主要就是会让人慢慢的“醉”过去,同时又觉情、欲激烈,理智与自制力跟着消减,男女碰到一起时难免会擦枪走火.......若是有意,顺着药性那啥,要说成是夫妻间的小情趣也是成的。当然,以帝后如今神色来看,应是不愿意的。

    所以,胡太医略一顿,还是含糊着给出了解决方案:“待得药效发作,让宫人们仔细些,熬过那段时间便是了。”这种药若是事前有所提防,直接将之当做发酒疯处理也是可以的。

    阮清绮这才放心了:看样子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景廷也稍稍放心了些,又问了几句,这才抬手让胡太医下去。

    胡太医行过礼后便忙不迭的下去了——若是再呆下去,皇后身上的“玉棠醉”发作了,他做臣子的瞧见了也实在尴尬、

    等人下去了,阮清绮才用手托腮,抬眼去看萧景廷,试探着问道:“酒水里的‘玉棠醉’应是陆太后让人下的,可她这又是图什么?”

    自萧景廷登基后,陆太后与阮修竹这对曾经的合作伙伴也已分道扬镳,至少陆太后对阮清绮和阮樱樱两姐妹都没什么好感。所以,陆太后更没有理由在推动阮清绮与萧景廷两人圆房成事......

    萧景廷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木几上轻轻的叩了叩,发出“咄咄”的声响。他显是已经将事情想明白了,说起话来也是不疾不徐:“先帝孝期已过,朕却迟迟不肯临幸后宫,膝下子嗣尚空,她自然是有些急了。至于她为什么要挑了你来下手.......”

    说到这里,萧景廷语声一顿。

    他很明白,陆太后之所以挑了阮清绮,正是因为陆太后看透了阮清绮的特殊——至少,他对阮清绮的信任远胜于三妃。由阮清绮入手,自然更容易算计到他。事实上,若非萧景廷适才忽的生出警惕,只怕就要毫无防备的用了这酒。到时候,他和阮清绮两人都用了这酒,药效一齐发作起来,只怕真就要着了陆太后的道......

    不过,这种话,萧景廷自然是不会说的——阮清绮那胆子已是越纵越大,他要是这么说了,阮清绮非得要蹬鼻子上脸不可。

    所以,萧景廷沉默片刻,还是略过了信任问题,接口道:“她特特挑了你来下手,自然是想要借此挑拨朕与你的关系——若是朕因此着了道,药效过后,朕第一个要怀疑的便是你,少不得因此迁怒你与阮家。”

    阮清绮:“.....真是最毒妇人心!”

    陆太后也太恶毒了吧?这简直是不把她往死里坑不肯干休啊!阮清绮都怀疑自己或者说阮修竹是不是挖了陆家祖坟!

    大概是气火上来,阮清绮脸上涨红,颊边似是泛起一阵儿的晕色,便如海棠春醉一般。

    萧景廷本是想要安抚几句,见她这般情态,心头一动,下意识的问道:“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闻言,阮清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托着腮,扬起眼睫,直愣愣的看着他。

    她的眼眸也是亮莹莹的,仿佛蒙着一层水雾,看人时带着些朦胧意味。

    就连她的声音也像是有些沙哑,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萧景廷凝目看了片刻,见她双颊醉红,眼眸含雾,语声含糊,终于可以确定了——她身上那药的药效多半要上头了!

    一念及此,萧景廷便当即便要从坐榻上起身,去唤宫人进来伺候——这种药本来就是助兴用的,他留在这里不仅无用更是添乱,还是按照胡太医的建议直接让宫人进来伺候,直接把这药效熬过去就是了。

    然而,萧景廷方才起身,阮清绮已是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整个人都往他这便歪了歪。

    萧景廷甚至微顿,侧头看着她:“你做什么?”

    阮清绮其实也就是本能反应。她就像是喝醉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下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揪人袖子。听到萧景廷这话,她眨了下眼睛,努力的动脑想了想,这才哼哼般的应声道:“......你别走!”

    萧景廷探究般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下声调,哄人般的道:“你先松手。”

    阮清绮抿着红唇,不仅不松手反倒揪得更紧了,只一句话:“你别走。”

    萧景廷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你先松手,朕叫人进来服侍你歇息。”

    阮清绮揪着他的袖子,往他身上靠去,然后又仰头看着他。

    她一张脸本是雪雪白,此时却烧得双颊晕红,神色也怔怔的,似是努力消化理解着萧景廷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她撒娇似得小声道:“不要叫人!我就要你!”

    说话间,她的脸颊下意识的在萧景廷手臂上蹭了蹭,小猫似的。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睫浓长,乌黑的瞳仁里仿佛只映着萧景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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