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翰音于天(10)

    路潇只茫然了一会儿, 再回过神的时候,身体已经陷入了那黄色的岩石中, 而凌阳弋早在下坠的过程中便不知所踪,此刻更无处可寻。

    这液态的岩石包裹起她之后, 便收缩成了一个圆圆的空洞,一同被纳入进来的海水从肉眼看不见的孔隙中渗透出去, 并重新送入了带着咸味的空气。路潇喘了几口气, 没发觉什么异常,便专注地观察着这处洞穴。

    她所在的空洞只有一人高, 踮起脚尖便要撞到头顶,路潇伸手摸了摸周围的岩石, 还是一样的坚韧,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生长在发酵面团的气泡里的酵母菌。

    “凌阳弋?”

    路潇随口喊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 不过这黄色岩石上却因她的呼喊而出现了水一样的波纹,路潇屈指扣了扣岩石,也同样产生了波纹,看来这奇怪的东西很容易发生共振。

    既然没什么办法,那么只能使出蛮力了。

    路潇握了一下右腕上的珠串,强大的力量负压而来, 她突然感到些许不适, 她眼下实在太虚弱了,即便使出这些力量,竟然也让她感到了为难。

    但不值一提, 这种程度的不适还不能干扰她行动。

    路潇晃了晃自己的拳头,蓄力砸向面前的岩石,以她自己的估算,就算面前是一米厚的墙板,应该也能裂开一道纹路。

    然而并没有。

    这液态的“岩石”物理性质和普通的物体完全不同,她一拳砸下去,岩石上顿时泛开了一圈激荡的涟漪,如同石头砸进了杯子,涟漪随即扩散到整个空洞。这空洞就像是被砸到地上的篮球一样,不断捏扁捏圆,这种变形吸收尽了路潇的力量,岩石并未如她预料一样撕裂,墙壁经过几次反复震荡之后又重新归为宁静,而且空间变得比刚才更小了,如今的她微微低头才能维持直立。

    路潇还觉得可能是刚刚那一拳力量不够大,于是重新蓄力,又往墙壁上砸了一拳,这一次效果更佳,小小的空洞震荡得像被孩子捏来捏去的橡皮泥一样,可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可乘之机,而且空间变得更小了,这一次路潇干脆要弯腰才能站住。

    她感到有些不妙。

    这该死的岩石还真是吃软不吃硬,越是砸它,它就缩得越小,只怕再砸几次,自己就要被这可怖的空洞挤成压缩肉酱了,而且这地方这么辽阔,占地面积这么大,藏得又这么深,只怕世界末日都不会有人把自己从这里挖出去。

    想到这里,路潇厌恶地砸了砸舌,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控制着身体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抬头看着那黄色的岩石,觉得自己像是蛋壳里准备破壳而出的小鸡雏。

    还没等她多歇一会儿,路潇便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这个承载她的空洞并不会一直供氧,蛋壳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窄小空间内的存氧最多只能供她再呼吸十分钟。

    路潇叹着气捂住了自己的脑门,这算什么事儿?

    她改正了自己懒散的坐姿,盘膝而坐,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准备进入龟息状态续命。

    龟息术是一种常见的法门,任何术士只要经过简单的修炼,都能在打坐时进入冥想状态,暂闭呼吸和体能消耗,普通的术士可以维持数日不吃不喝不动,久经修炼者可以维持数月,而功底深厚的大师,就算沉寂百年也不是难事。

    曾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位传道者向他的弟子们宣讲:古时曾有一位得道者窥得了世间的真谛,这位古时得道者的弟子为了传承师父的衣钵,便带着师父的几件物品入山打坐,等待时机到来,至今已有千年之久。讲述者的弟子问他:这位前辈的弟子等待的时机究竟是何时机?讲述者答曰:就是今日。弟子继续问:那如今前辈的弟子今在何处?讲述者便叫人打开了一处封闭的山洞。但见一个衣着奇怪的人从那山洞中走了出来,手里正拿着古时得道者的信物。

    不过这龟息之术最讲究心平静气,路潇现在情绪激动,又不是她自己能强行控制的,这个座怎么打怎么不对劲,仿佛下一刻就要走火入魔了,她越是想平静自己的心情,心跳就越快,越是想沉静下来,脑子就越乱,呼吸也跟着更加急促,身体的耗氧量越来越大。

    随着窄小空间内二氧化碳的浓度逐渐升高,路潇渐渐感觉到指尖与脚尖发麻发冷,这正是身体缺氧的表现。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伴随着焦虑的情绪,千万种毫无来由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小时走过的一条路,昨天喝过的一杯水,初中时见过的一只猫,上周和冼云泽吵的架……无数记忆的残片填满了她的思维,让她不能凝神静气进入龟息状态,而后这些记忆变得越来越破碎,越来越短暂,越来越莫名其妙,记忆与想象纠葛在一起,带她进入了梦一样的世界。

    进入冥想中的人必须打开自己的一切心防,因此人于虚幻中所见的一切都将变得无比真实,最危险的是,这种真实之感将延续到清醒之后,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随之改变人的本性,一招不慎,既会疯疯癫癫,正是寻常人所说的走火入魔。

    但有经验的人可以及时阻止自己进入那种危险里,睁开眼睛,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可此刻的路潇竟然做不到睁开眼——极度的缺氧让她的身体变得虚弱,强制她停留在了这种状态中。

    她被迫在自己的思维中无限下沉……下沉……

    渐渐连回忆的碎片都消失了,她的思维里只余下了无边的黑暗,那不是冥想状态下平和宁静的黑暗,而是阴冷恐惧堕落的黑暗,思维越来越凝滞,想象越来越离奇,终于,她在自己记忆的角落里听到了一声轻响。

    叮……叮叮……

    那是和自己敲击黄色岩石时听到的同等音色的声音,不过这些声音却组成了一支振奋的曲调,像是某种节奏明快的打击乐。

    那是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声音?

    路潇捕捉到了这段记忆,跟着它一起向下潜入。

    她听到了那个曾陪伴她长大的男人温柔地说——

    “学会这支舞了吗……”

    “离开这儿吧……”

    “继续跑……”

    “再跑快一点……”

    此刻的路潇心中升起一股茫然,跑?为什么跑?跑去哪儿?她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男人的声音与叮叮叮的音响交混在一起,叮叮叮的声音渐渐压过了他的呼唤,这段记忆随之变得清晰起来,路潇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像是初春时节雏燕的绒毛落在了水面上。

    她记得自己被关在一座偌大的宫殿中,宫殿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一片阴森的黑暗,构建宫殿的材质就和眼下这个洞穴一模一样,那时的她没有思维,没有喜乐,不知厌烦,她在那无名的宫殿中日复一日的转圈。

    直到有一天,她学会了一支舞蹈。

    此刻的路潇仍旧闭着眼睛,她脱掉鞋子,在这窄小的空洞中站了起来。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支舞,但此刻回忆起来,那舞姿与节奏忽如与生俱来一般清晰,如她出生就会呼吸似的,她出生就会这舞蹈。

    她洁白的足踏在这黄色的岩石上,带着节奏踩了两下,足跟落处,黄色的岩石上泛起了两点涟漪,两圈涟漪彼此干扰,向外扩散,交接处裂开了更深的纹路,除了她脚下站位的岩石之外,整个洞穴猛烈的震颤起来,突然像被吹胀的气球一样膨大了一圈。

    路潇还未睁开眼睛,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循着自己的记忆不停的跳着舞蹈。

    她的身姿如灵一般轻盈而有力,像是夕阳下展翅的白鹤,像是掠过河面的鹭鸶,她的四肢与关节不断敲击着岩石,岩石上不断泛起涟漪,她的舞姿越来越激烈,这不是展现美的表演和自怜,而更贴近舞蹈的起源,是与天地诸神沟通的祝祷和仪式,这间窄小的洞穴随着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

    当这处洞穴扩展回房间大小的时候,这种变化发展到了极致。

    四面墙壁如同承受不了这力量一样撕裂开,成为了无数连接在一起的细线,仿佛被敲碎的藕,又好像是熟透的丝瓜,那些延展性极好的脉络合拢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密不透风的岩石,当它们被这节奏击散开,就成了不会扯断的丝络。

    如果再仔细观察,就能在这些丝络上发现生物的痕迹。它们是一些首尾相衔的蚯蚓状生物,每一只都不过铅笔芯粗细,手指长短,但是其数量之庞大不可计数,便是这些东西铺满了岛屿周围。

    路潇跳舞的节奏越来越快,这些奇怪生物的变化速度也随之加快。

    它们变换位置、改变形态,以那黑色的石柱为中心,向外扩散成了一圈圈对称复杂的立体几何图案,强要比喻来说,便是一片片模样完全不同的雪花,路潇左脚踏住地面的时候,它们会组合成一片尖角锐利内部呈现网状的雪花,下一秒路潇右脚踏住地面,它们又会组合成一片六角椭圆内部呈现出格状的雪花,这种变化的速度之快之周密,仿佛每一个弱小的个体都没有独立思维一样。

    路潇全凭本能继续着这支舞蹈,当她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已经变换成了另一片天地。

    那些杂然无序包裹起他们的奇怪生物重新变换形状,她如今所处的地方上下高达百米,诡异的岩石变成了一道道造型复杂的浮桥,一条条精美绝伦的回廊,一个个生动而诡异的装饰,无处不经过精雕细琢,没有丝毫的瑕疵,仿佛有一万个能工巧匠在这里耗费了自己的终生。

    路潇被自己的作为惊讶到了。

    她的呼吸重新变得顺畅,从缺氧的状态下解放出来,而有关这支舞蹈的回忆则重新回到了记忆深处,任凭她再怎么冥思苦想,也仅仅能回忆起这支舞蹈本身,而有关舞蹈的其她旁枝末节,则根本无从思考。

    单这感觉就足够可怕了!

    她周岁开始记事,虽然没有神奇的照片记忆,让她能够回忆起自己人生中所见过的一切事物,例如背出小学二年级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电话号码,但她自觉自己的记忆力也远超常人,至少可以说过目不忘,如果她真的学过这支舞蹈,听过那些话,去过那个地方,无论如何不可能没有丝毫记忆的。

    何况那记忆中的她并不是一个孩子的感觉,甚至……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小路潇?”不远处,凌阳弋站在一座桥上叫她的名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路潇说的是实话,她的确不知道个中原委,但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和盘托出。

    凌阳弋刚才也和路潇一样,被困在一个空洞中不知所措,因此无从知道路潇跳舞的事情,也就没有追问。反正自从登岛以来,他们遭遇的种种事情都很诡异,不在乎多这一件。

    所有岩石构成的桥梁与回廊一起指向了黑色石柱下方的入口,无需多言,两个人对了下眼神,便一起沿着盘旋而下的楼梯来到了这里。

    黑色石柱的里面也有一段盘旋而下的楼梯,楼梯举架高约5米,头顶嵌满了密密麻麻的蚌,看着都有些渗人,这种蚌许是经过人工培育,蚌沿下方挂着犹如钟乳石般的东西,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东西其实是蚌的分泌液,它们被倒挂着,分泌液就沿着蚌壳上人工凿出的小洞一点点流出来,然后又凝固,便形成了钟乳石或者冰凌一样的东西。

    这些“冰凌”都有着珍珠一样的光泽,十分美丽,只要一点点光芒,它们就能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线,如果折下一枝,装在匣中拿去拍卖行,必然要比最难得的珍珠更加值钱,与这些“冰凌”相比,外面那些让普通人瞠目结舌的乌木只能算木渣了。

    但这些东西却极其危险,路潇随手敲了敲旁边的墙面,走廊上便不断有“冰凌”掉下来,“冰凌”尖端极其尖锐,如刀子一样,如果砸在人的头顶,想必有穿透颅骨的功效。

    路潇对凌阳弋说:“你能不能弄个竹竿把这些东西都扫下来?”

    凌阳弋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几秒,然后摇摇头:“没办法,这里没有泥土也没有淡水。”

    路潇只能采取最笨拙的方法,一面踹着墙壁,震落大部分松懈的“冰凌”,一面绷紧神经,盯着上方尚未垂落的“冰凌”,小心翼翼地避开危险。

    他们向下走了不长一段时间,就发现了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顶嵌着四颗明珠权做光源,足够把这屋子照得亮堂堂,里面有桌椅,有床,有镜子,有衣柜,而且许多物品都是双份,显示出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一概物品上都没有灰尘,此外桌面上还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里面盛着粥米,尚且温热。

    “这有人在住。”路潇对凌阳弋交待了一声。

    “我看到了,还是何咎。”凌阳弋对她晃了晃手里的一沓草稿。

    这些纸张都有三开大小,一看就是自己在岛上砍竹子、磨碎、晾晒制作的竹纸,竹纸上并没有画他最喜欢的海洋微生物,而是画着女人的画像,联想到这里有两个人居住,应该就是他笔记中提及的女人了,画的旁边还写着他作画的时间以及些许杂事。

    路潇拿过一张纸看了看,记下了女人的模样。

    她并不全然相信那两个人说的话,但如果他们所言不虚,何咎和女人的确不想让一切外来者离开这座岛屿,并且存了杀心,那么与这个女人相见的场面可能就十分危险了。

    正在翻看画卷的凌阳弋忽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何咎是个青羽吗?”

    路潇听到这两个字,抬头看着他。

    凌阳弋给她展开了一幅画卷,这上面画的是一间大屋,房屋结构十分罕见,画卷上还标注了一些复杂的机关。

    “这是青羽的祖宅。”凌阳弋给出了答案。

    路潇皱眉:“这件事又和青羽有关,难道这个岛也是他们盖的?这群家伙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从3万年前就没再进化过了吗?就不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不给人添麻烦中去吗?”

    凌阳弋摇了摇头:“你还是对青羽有偏见。”

    其实这张纸上写有注释,那是何咎的字体——我家。此外画卷背面还有一些错杂的路线,联想到画上的东西,何咎当时画这幅画的原因,可能是想向女人介绍一下自己的来历,他的确是意外流落到了这个岛上的。

    至于何咎登岛之后,为什么能如此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也就可以解释了,他是一个青羽,随遇而安是她的本能。

    路潇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米米他们都不肯告诉我青羽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出他们的来历我就受不了了吗?”

    “米米不让我说……”

    “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跟他们说一个字,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凌阳弋随意坐在了椅子上:“你知道有关创世的传说吗?”

    “创世的传说?有很多种吧,每个孩子小时候都应该听过……”路潇扳着手指,给她一一历数了自己听过的创世传说。

    “凌阳、青羽,以及更多古老的种族,其实是依赖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创世传说而存在的,对于我们来讲,这些并不是传说,而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当然,你可以仅仅当成一个故事来听,因为这传说和你短暂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关系。”

    世界也有寿命。

    世界寿命的长短取决于它灵气充沛与否,这个世界曾濒临死亡,然后又浴火重生。

    凌阳家的记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一切起始于3万年前,那时的世界已经经历过波澜壮阔的生命更迭,灵气渐渐衰微,不能再支撑新生命生长了,即所谓末世。

    末世时代,人类的寿命极其短暂,生物的数量锐减,当时世界上的灵气已经不能支持人修行,大家光活下来就消耗了全部的精力,唯有一人是这世上最后的幸运儿,他意外得到异世高人的点拨,跳入了修行的门槛,得以超脱这个世界而去,而他也将是这个世界最后的超脱者,其余人恐怕都将在二三年后伴随着一场注定的灾难彻底消失,这个世界将变成一片荒芜,如同浩瀚宇宙中绝大多数荒芜的星球一样,再也听不到任何生物的呼吸声。

    人们十分不甘心,他们想要再争取一下,至少再给他们一段时间,了去心中的遗憾。

    他们询问最后的修行者,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延长他们的生命。

    修真者拒绝了很多次,最后还是耐不住众人的恳求,说出了一种方法。

    每个世界的灵气数量都不相同,有的世界多,有的世界少,而灵气的多少则决定了这个世界生物的形态和数量,本世界的人去往异世界,可能变为麒麟、饕餮或者是其她形态的妖物。一些强大的修行者本身就拥有强大的灵气,只要他们肯分一些给这个世界,便能够延续世界一段时间,或许那时间不长,也足够剩下的人了却心愿了。

    可他们生活在这灵气匮乏的世界,没有任何得到者会路过这里,就像喜欢鲜花的人不会刻意前往沙漠一样。

    最后,这位修行者想到了点拨自己的高人。

    说是人也不贴切,万物只要有灵,都能够修炼得道,指点他的是一只赑犱。

    赑犱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庞大如行星,甚至不能以本体来相见,修行者与它的化形相约,说出了自己过分的祈求。

    赑犱天然富有善良和智慧,它威严、温柔,而且优雅,这崇高的灵信任修行者的品行,同意了他的渴求。赑犱借给了这个世界自己2/3的生命,从此本世界的山川河流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人间众生重新拥有了灵气,充沛的灵气甚至催生出了更多的智慧与生命,世间万物都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而那最初的修行者也因此和赑犱达成契约,此间的世人了却心愿之后,便要将那2/3的生命归还于它,修行者作为契约的见证者,完成自己的承诺之前,永远不可超脱得道,永远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其次,修行者作为契约的执行者,从赑犱那里得到了践约的能力,他可以在任何时间,让任何生命履行归还生命的契约,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他可以随意杀死任何从赑犱那里获得过生命的人,不需要借由武器或者是咒语,仅仅是一个想法、一个音阶、一个眼神,就能够肆意剥夺人的生命。

    凌阳弋淡定的说:“那最后的修行者就是我的先祖,他最终错过了得道的时机,遁入了此世轮回。从此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坚守与赑犱的承诺,未曾有一人超脱得道,即便我天资如此优越,也从没想过修炼长生之法。可是万年过去,我们还是未曾听闻赑犱的召唤,想来是它的时间和此世不同,想给人类多留一些时间吧。”

    “所以你的能力和树木没有关系?”

    “那是我的契约罢了,六院并不相信这个神话,不过他们却相信我的确可以以语言杀人,我就对他们的神树发了誓,不会动用血脉的力量,所以才拥有了神树赋予的这种能力。”凌阳弋摸了摸自己后颈上的誓约印记,“一旦我破坏自己的誓言,心就会变成腐木死去。”

    很多路潇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终于清晰了。

    凌阳弋从不和他们一起出任务,是因为凌阳弋真实的能力被封印了,他现在所拥有的这看似强大的能力,不过是个可悲的安慰奖而已,让他再用这可悲的安慰奖去帮助人类,实在显得滑稽可笑。

    凌阳弋却并未因此感到不满,声音还很温柔:“我们见证了大家从绝境一步步走到现在,并未愧对赑犱的赐福,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在有生之年实现梦想,不留遗憾。不知道赑犱何时会来收回大家的生命,也许是每天,也许是十万年后,但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仍会尽力让每个人都平安喜乐。我真的很喜欢人类,我叫六院不要怕我,但他们还是忍不住防着我,唉……”

    路潇的神色动了动,这个传说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真的有人把神话当成了真实可靠的事实,而这些人还真的具有极其强大的能力。总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太过荒诞的神话,怪不得米米不准凌阳弋说出这一切,她现在的确觉得这个相信自己“活着就是为了毁灭世界”的特殊中二家族十分可怕。

    “那青羽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人类中赑犱最喜欢的一族,因此得到了超过其他人类的灵气,所以青羽都聪明且长寿,也正因为他们记得和赑犱的承诺,所以活着的时候会尽力投身到喜欢的事业中去,不留一点遗憾。青羽也和我们一样,不会逃脱这个世界,他们相信死亡是他们对赑犱的承诺,在这件事上就很看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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