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弋说:“你别太自信, 有没有可能你师父本身就长得这么丑?”
宁兮竖起食指,对他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接着侧着耳朵向门外做出倾听的姿势,只听大殿之外晴空响起一道炸雷。
然后宁兮对凌阳弋说:“你在他的道场说他的坏话, 不怕遭雷劈吗?”
凌阳弋突然生出敬畏心:“哇!难道他听得见?”
“他是听不见,但有人听得见, 这里又不止我一个护法。”
此时, 一个着装不同于本观的云游导师走了进来,他路过宁兮身边的时候, 突然眉头一皱,侧过脸来不客气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而后又将视线挪向米染,脸色随即冷了下来。
那道士看了看殿外的游客, 压低声音呵斥说:“大胆妖孽!你们怎么敢进这种地方?还不快走!”
宁兮回敬他一声惊讶的笑:“我们怎么就不能来?”
“难道还要我把话挑明吗?你是什么东西?”道士扬起宽大的袖子扑落他, “此乃神仙之所,安可藏污纳垢?快走快走,别让我赶你们出去!”
宁兮越过男子肩头看向他的身后,但见一位须发皆白的道长在弟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这边。
宁兮对道长点了下头,哭笑不得地告状:“住持, 有人要赶我走呢!”
云游道士闻言转过头, 果然看见了昊阳帝君宫的主持,立刻回身见礼,主持与他回礼过, 指着宁兮说:“这位施主不是恶人,道友您眼拙了。”
道士惊讶了一下:“可他……”
主持缓缓摇头:“您再看看。”
云游道士再次仔细看了眼宁兮,又看看米染,接着看到了他们身后的林川,掐指一算,方才露出更加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一个看似是妖,一个看似是鬼,但其实早已改换神格,位列仙班了,并且他刚才意图赶走的那个人,貌似就是昊阳帝君宫的护法,入室弟子的那种护法……
宁兮并未计较他刚才的举动,反而说:“你眼神不错,留在这里修行吧。”
昊阳帝君宫来历非凡,传承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玄妙法门,所以从不对外收徒,非有夙缘者是没办法拜进这进山门的。
云游道士望向住持:“这怎么行……”
住持:“这位施主说行,自然便行。”
冼云泽听他们聊天听得无聊,开始到处乱逛,一会儿摸摸神像,一会儿拿殿前的香炉搭积木玩儿,把香灰搓得到处都是,惹得一众游客纷纷用奇怪的眼光看他。
宁兮瞥了冼云泽一眼:“虽然他看上去像个智障,但其实也是个值得一拜的小祖宗,你们不要管他,路潇——”
路潇正在旁边欣赏道观的壁画,听见宁兮喊她的名字,立刻跑过来拽走了冼云泽。
路潇对冼云泽循循善诱:“你看人家孟仙君的道观多宏伟多气派,只要你结束附身状态,也能有这么恢弘气派的道观。”
“我不想要道观,我想要野生动物园。”
“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是面子问题你懂不懂?你一个仙君总附在我身上像什么样子?”
“哦,你就是讨厌我了,想赶我走。”
“别乱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你没有骗我吧?”
路潇发自肺腑地说道:“哪儿能啊!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捏小勾勾”冼云泽抿起嘴唇,表情委屈极了,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在网上查到小勾勾是什么了!根本不是尾巴!你就是在骗我!”
怪不得刚才这一路上冼云泽一直乖乖地玩手机,都没有过来烦她,原来是通过手机查到了事情的奥妙之处,一直在那里自己生闷气呢!
冼云泽大吼一声发泄完了,干脆从人偶身体中脱离而出飘浮在空中,和路潇保持着10米远的距离,再不肯靠近她了。任凭路潇再怎么呼唤,冼云泽都不肯被召回人偶身上,打定了主意要多生一会儿气。
幸亏路潇手疾眼快,扶住了人偶仰倒的身体,否则陶土人偶肯定当场碎裂,后面那些看热闹的游客突然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唰地一下碎了,指不定吓出什么毛病来。
路潇把人偶的右臂搭在自己肩头,像扶起喝醉酒的人一样,把人偶扶回了宁兮身边:“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没事给他讲解什么人体结构?他现在不肯出来了!”
宁兮毫无愧疚感,还幸灾乐祸:“下山没有缆车,要走400多级台阶,恐怕你要自己把这具身体背下去了。”
几个同事纷纷过来和她告别,接着一个个逃得飞快。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也走了。”
“拜拜,回头见。”
路潇扛着冼云泽,一脸欲哭无泪:“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太没义气了吧!”
路潇架着人偶徒步下山,隔三差五就呼唤一下冼云泽的名字,渴望他良心发现赶快附身回来,自己走下去。
但是她没有等到冼云泽,却等到了热心的群众。
不知是谁目睹了她扛着假人上山下山的画面,又见她一路上和假人有说有笑,于是果断报了警。热心群众称自己在青城山上发现了一个神经病,可能是想和二次元老公结婚想疯了,跟纸片人结婚的新闻不是没有,但像这样把二次元老公带到公共场所当众秀恩爱的,还自言自语求爷爷告奶奶想让假人活过来的,可能需要精神科医生多关照一下。
于是路潇被不明真相的辖区警察请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一楼大厅,悬挂着一台液晶屏幕,此时屏幕中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其中最热门的条目,便是前日蓝城考古挖掘现场突然出现了一个活人的事件。
经过蓝城警察的缜密侦办,这起灵异事件有了重大转机!一切诡墓谜团烟消云散,原来所谓闹鬼,不过是某个网红团队的自我炒作!
画面之中先出现了路潇当日人不人鬼不鬼的打扮,以及考古现场的新闻录屏,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蓝城看守所的问询室,一个穿着打扮和路潇当日一模一样的女人坐在铁栅栏后,低着头,做出一副沉重忏悔的模样。
女人的脸上被打了马赛克,声音也做过电子处理,无法分辨出个人体征,只是下方字幕上打出了她的名字——路雀德。
女人自白道:“一切都是我们的炒作,我们知道那里有个古墓正在进行考古挖掘,就想怎么才能借这个话题炒作一下,大家集思广益,然后就想到了这个方法。我们趁着没人注意,从旁边挖了一个盗洞挖进去,然后我在里面穿着这个衣服走出来,新闻效果就很爆炸,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话题度会这么高,一下就火了……”
“后来考古团队说他们没有发现盗洞啊?”
“我们进去后洞口就塌了,要不然你当我是被传送进墓室的嘛?你觉得科学吗?”
“那墓主人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破坏他的棺椁?”
“我们都是反社会人格,无所畏惧,我们砸开棺椁就是为了把尸体拉出来合影。”
“所以这一切都是人为的,没有什么鬼怪是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当然一切都是人为的啦!我们没有想到大家真会觉得这件事是鬼做的,我们本意是想把这件事做成一个搞笑新闻,不理解大家看到之后为什么都不笑!”
“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那你能解释一下你当时喊的那三个字是什么吗?因为现场比较混乱,大家没有听清那三个字?”
“加关注!”
镜头之后,负责采访的记者困惑地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你说那三个字是什么?”
“我是说加!关!注!我们当时希望大家看到直播画面之后,能够关注我们的团队公众号,本来我手里有一个二维码的,我还没来得及把二维码的牌子举起来就停电了。”
“所以断电这件事不是你们做的吗?”
“那是一个意外,郊区电压不稳很容易发生这种事,我们好不容易有一个上电视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
主持人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女人垂头丧气:“我智商低,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现在涉嫌非法盗墓、破坏文物、侮辱尸体、扰乱公共秩序,数罪并罚可能要处以十年的有期徒刑,你后悔吗?”
画面里,所谓的嫌疑人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镜头,路潇感觉一股凉意窜上脊背,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嫌疑人的眼神仿佛正在看着她。
“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我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做出突然从墓地里爬出来并且被全世界直播这种事,这么做的肯定不是人,是一个弱智,一个蠢货,脑回路直通下水道,海马体拿去抵押贷款了,大脑积水小脑萎缩,神经元发育不良,大脑皮层上根本就没有长褶子,应该去精神病院进行额叶切除手术,沉进马里亚纳海沟,或者人道毁灭,安乐死,要不然干脆活体火化算了,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这样的人去表演无防护一万米潜水和跳火山口来为全人类丰富娱乐生活,可能是我活着最大的价值了。”
主持人被她连珠炮似的忏悔打了个措手不及,嗯嗯啊啊地应着:“你对自己的罪行反省的很深刻……”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为大家做一个错误示范,告诉大家不要像我这样发疯,我接受全社会的唾弃,我简直没脸做人了。”
“那……如果你认真接受改造,以后还是能为社会作出贡献的,不要太自暴自弃……”
“没有用了,我都能给全世界直播钻墓地,我难道不是一个智障吗?恳请法院把我人道毁灭。”
画面就此掐断,然后是一段主持人的自白。
“嫌疑人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只能暂时中断采访,但一切真相都已水落石出,所谓古墓闹鬼事件,不过是一个团队无聊的策划而已……”
路潇捂住自己的额头,看来这次内勤们确实很生气了。
路潇给警察展示过证件,确认了身份,刚想要离开警察局时,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火车上见到的徐辉。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叫警察调一下电脑里有没有徐辉的报警记录。
警察打开系统,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果然找到了三个月前徐辉的报警记录。
当日他报警称女友失踪之后,地方警察们非常重视,即刻赶往他家,然而他的家里没有任何女性生活过的痕迹,虽然他再三强调,这都是女友临走之前进行了清理,但经过深入排查,警察发现徐辉口中的女友职业不明、户籍地不明、教育履历不明、甚至连年龄身高都不明,且两人相处两年之久,竟然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的女友,连小区周围密集的监控录像也从未记录下这个神秘女人的身影。一切有关女友的信息,都只是徐辉的一面之词,所以警方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最终撤销了立案。
别说警察,连路潇听到这儿,都觉得徐辉可能是犯神经了。
路潇带着冼云泽离开了警察局后,冼云泽也结束了生气读条时间,乖乖回到了身体里,可仍旧表情不悦,总用眼神示意自己不存在的某个部位,暗示路潇那个东西应该存在。他怪异且不雅的举动惹得路人频频侧目,令与他同行的路潇尴尬万分。
冼云泽每示意一次,路潇就多记恨宁兮一次,如果她每记恨宁兮一次就能拨他一片鳞的话,宁兮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能下锅了。
为了避开冼云泽那哀怨的眼神,路潇选择默默玩手机,她刷新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之前才加上的徐辉新发了一条消息。
“终于找到你了!等着我,刀山火海我也要再见你一面!”
文字下面,配了一张前往素城的车票照片。
路潇愣了一下,找到了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吗?
徐辉这条朋友圈下的定位,刚好是青城本地的一家散打俱乐部,而这个俱乐部又恰位于路潇回特设处的路上。反正她今日闲来无事,又有点害怕特设处内勤们看她时面露杀机的表情,不如借这个机会半路下车,去散打俱乐部躲上一躲。
作者有话要说: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我为什么之前六天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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