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小说:三国攻略 作者:枕眠
    厚实的皮靴踩在雪上,吱呀作响,铜质剑鞘与搭扣摩擦发出的声音,随步幅晃动,仿佛也在嘲笑他的落荒而逃。王吉越想越恨,一脚踢在土篱上,黄土所筑的篱笆被雪水冻实了,坚固异常,却被他重重一脚踹得四分五裂,哗啦掉在院里的土面上发出扑通钝响。

    突如其来的声息惊动主人家,不一会耳房里钻出个手脚粗壮的麻衣女使。

    天色已暗,她只瞧见缺了个口的土篱,不由破口大骂,“哪儿来的老狗坏了我家篱墙?”

    看清断口处走出的武弁男人,周女使差点没咬着舌头,两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结巴道:“郎、郎君,奴……”

    王吉冷冷望了抖若筛糠的周女使一眼,大步迈进了屋子。屋里烧了陶盆,比外间温暖许多,正堂靠近内室的案几上点了一盏豆灯,将偌大屋子的一角点亮,灯旁妇人正借着昏暗的光缝补衣裳。

    妇人听见了外间的动静,放下针线,从一旁陶盆上取下尚还温热的浊酒,倒一耳杯奉给他,说:“郎君先饮一杯热酒,暖一暖身体。”

    王吉虽是个成年男人,穿得也厚实,毕竟在外吹了太久的冷风,手脚早已冰冷,饮了一杯热酒,顿觉暖和不少,心情稍微舒缓了一分。

    尚朱嫁予王吉多年,对他的脾气了然于胸,放柔了声音,问:“郎君脚上可还冰冷?我让阿周送些水进来烧热泡上一泡可好?”

    王吉冷笑一声,到底没驳她的面子。

    尚朱了然,扬声吩咐,“阿周,送一盆水来。”

    周女使仍跪在外面,她穿得单薄,天气又冷,不一会抵在地面上的两条腿就失去了知觉,听见尚朱的声音,踉跄了下才从地上爬起来。

    不一会,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尚朱拉开了门,周女使端了半盆水进来,尚朱示意她将水放在火上烧热,自己举着豆灯引王吉进到内室,为他更衣。内室比正堂逼仄狭小,一盏豆灯照亮了大半间,尚朱为他解下皮甲武弁,换上布袍,又将佩剑放到外间兰锜之上。

    解了兵甲,王吉坐在床上,周身戾气软化许多,尚朱心下稍安,道:“妾不知郎君早归,没来得及准备,还烦请郎君稍候。”

    似是被勾起痛处,王吉浓眉一拧,厉声道:“你这是在怪我回的早了?”

    尚朱吓了一跳,连忙伏跪在地,“妾绝无此意。”

    外边周女使余悸未消,被王吉这一声训斥吓得一抖,没抓稳陶盆,哐当一声摔下,溅起满地水花,浇在炭火陶盆上滋啦直响,紧接着飘出一阵呛人的烟气。

    炭盆放在临近内室的门口,不一会烟溢满了内室,王吉被呛得猛咳了几声,额头青筋暴跳,一拳锤在身侧木案上,震得木床都颤了颤。

    “谁教你用陶盆烧炭火的?”

    周女使战战兢兢的俯在满是泥水的地上,牙关直哆嗦:“今冬雪多寒重,旁人家里都烧了这样的陶盆取暖,据说是里北林小郎所创。”

    林昭!蓦然再听到这个名字,王吉脸颊一阵抖动,起身快走几步,一脚踹开了通往正堂的门,带起的风将豆灯一下子扑灭。黑暗的屋里,一时只听王吉粗重的喘息声和怒气爆发的呼喝:“给我扔出去!以后再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弄进家里,我定不饶你!”

    周女使从未见过他如此暴虐的一面,吓得软倒在地,涕泪横流。尚朱亦是身体一颤,还未及说些什么,就听侧间传来了女童哇哇的哭闹声,大抵是被父亲吓醒的王萱。

    王吉共二子一女,幼女王萱不过四岁,年纪尚小还安置在父母的侧间。尚朱也顾不上王吉,连忙摸索着起身进去抱起王萱,轻声细语的哄着。王吉自觉失态,勉强压抑了怒火,踢了一脚周女使,狠狠道:“滚!”

    “王君可是回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周女使抽泣声一滞,尚朱拍抚女儿的手也顿了一下,眼睑低垂,又是这个男人。

    王吉也没想到毕方还没入睡,甚至听见了自己大发雷霆,他面色不太自然的正了正衣冠,亲自上前拉开门,尴尬道:“家奴蠢笨,某正在训斥,未料得惊扰了贤弟,当真失礼。”

    院外站着一个身穿布袍的男子,年过而立,五官平平,颌下留了短须,笑起来倒是极和善,“奴婢蠢笨训教便是,不值得大动肝火。”

    王吉回头瞪了一眼周女使,余怒未消,“可听到了?还不赶快起身将灯点上,请毕君入内。”

    周女使赶紧爬起,不料地面洒了水变得湿滑,一个趔趄又摔了下去,王吉额角一跳,又要发怒,就听室内咔擦几声火石敲击的声音,火光慢慢亮起,从漆黑的内室一点一点转移出来——尚朱捧着豆灯走了出来。

    尚朱对毕方行了一礼,“见过毕君。”

    毕方拱手还礼,“嫂夫人。”

    王吉不耐,取了灯道:“夜间寒重,我同毕君在内室长谈,你再温些酒送来便是。”

    二人举灯进了内室,正堂再度陷入黑暗,唯有大开的门户与窗格透进的月光将地面照得细白如雪。尚朱的唇紧紧抿起,她的丈夫暴躁易怒,心思浅,偏偏这毕方又深沉老练,近来不仅邀了他在家中小住,更是时不时关门谋划什么。

    她也试着探过口风,只得到不耐烦的一句“妇人勿管外事”。

    她深吸一口气,道:“阿周,明日再收拾吧,你先换一身衣裳去看顾阿萱,我去温酒。”

    周女使异常感动,连忙起身向尚朱一礼,“多谢夫人,我这便去。”

    “兄长的意思是,这事就如此败了?”内室毕方有点惊讶,耳杯中的浊酒一晃,洒出了两滴。

    王吉有点心虚,又迅速转移了怒火,咬牙道:“都怪那流民竖子,我定要将他赶出梧桐里。”

    “流民?”毕方神色倏然凝重,“可是有人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吉迟疑了一下,摇头,“应当不是,只是一个不识抬举的小童。”

    “兄长切莫大意,那贼酋狡猾如狐,又惯会收买人心,哪怕孩童,也可能与其同党。”

    毕方还待再劝,却见他摆了摆手,“这小子家徒四壁,又时常与里正的侄儿李平往来,如果藏在他家恐怕早已露了行迹,不是他,他只是和我作对罢了。”

    “一介童子如何坏了兄长的大事?”毕方微疑。

    王吉一哽,切齿道:“这小子唇舌了得,鼓动乡里,又刻意奉承里君三老,实在可恶至极。”

    “当真可恶,兄长若想将人逐出梧桐里倒也简单……”毕方话说到一半便被轻轻的叩门声打断,王吉望向门口,语气不善:“谁?”

    “是我,为郎君添些温酒和烛油。”门外传来尚朱的声音。

    王吉虽有不悦,不好在客人面前训斥,只好道:“进来吧。”

    尚朱穿着单薄襜褕,恭敬而入,挟携一片冬夜寒气。豆灯添上烛油,渐渐明亮,王吉瞧见她鬓上霜花,忍不住皱眉,“你去哪里了?”

    尚朱欠了欠身,“白日阿翁使人讨要烛油,为小叔夜读之用,妾送完之后,家中未及置备,恐怕郎君一时兴致,想要夜谈,所以去邻家换了些许。”

    王吉面色稍霁,难得和气道:“辛苦你了。”

    再度退出,尚朱绕出正堂,敲了敲侧边耳房的门:“阿周……”

    周女使一脸疑惑:“夫人?”

    尚朱面色沉沉,“阿周,明日清早去我阿父家请我长兄过来。”

    周女使一愣,顺从道:“是。”

    不管王吉如何恼怒,他一意搜罗的贼酋却躺在床榻上,美美睡了个好觉。

    窗台下摆了一个炭火陶盆,炭火上两旁用木棍搭了两个三角支撑,正中架着一根长签,正中串了一只鸡,鸡不是很肥,火光下却显得油光水亮,撒上一点盐粒,引得人垂涎欲滴。

    何群一伸手抄起了长签,先撕了一块尝味,入口后不由陶醉地眯了眼,抬手将烤鸡递到离床不远的长榻。榻上坐个病恹恹的年轻人,形貌瘦弱,年不过弱冠,精神不太好,双目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美食在侧,对方仍无动于衷,仿佛一尊木雕。

    年轻人像个儒生,确也是名儒生,还是最为清贵的太学生。

    何群败兴的缩了回手,狠狠咬上一口,边吃边道:“韩郎君,我依你所说来了阳翟,万一那人不认,我就没办法了,总不能陪你去死。毕竟我是无人不晓的贼人,被抓立马会丢了性命。”

    当朝明令春、夏不得执死刑,除却谋反等大逆之罪,秋冬乃肃杀之季,正是杀人的好时节。何群之罪,算得大逆,恐怕要立刻执行。

    韩时身体一僵,转向土墙,留他一个背影。

    何群早习惯了,比起最初可杀不可辱的韩时,如今他已和善许多,起码学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猎户出身的何群识字不多,自有一套处世法则,正眯眼思索前程,耳朵却敏锐捕捉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他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口,手里串烤鸡的木签斜斜指外,瞬间变成伤人性命的利器。

    “阿群,你睡了吗?”好在来人推门之前先说了一句话,才避免了被穿成烤鸡的命运。

    何群神色一松,懒洋洋道:“快了,你若再送我一只鸡,我定能安睡。”

    开门的一瞬,月光映亮了来人的半张脸,俨然是东七户的孙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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