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小说:璧合 作者:法采
    第17章

    西安府,滕家。

    血已经止住了,但失血过多的人昏迷了过去。

    林老夫人亲自来看了一回,她让魏嬷嬷把药库里上好的当归等药材拿了来,俱都交给了秀娘。

    见滕越就坐在床边,轻声问了句。

    “蕴娘怎么样了”

    药气和未散去的些微血气沉沉地铺在房中。

    男人嗓音低沉,他低声说无碍了,“大夫嘱咐小心静养即可。”

    他说着,伸手到被褥下,摸了摸床上静静躺着的人的手。

    探指进去触摸到她冰凉的手心,男人轻轻蹙眉,“但身上还是凉着,一直暖不起来。”

    他在被褥下替她搓了搓手,听见他母亲叹道。

    “蕴娘受了这般大罪,身子定然是亏了,少不得要仔细养些日子才能恢复。”

    滕越“嗯”了一声,忽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问了一句。

    “黄家的事情本与她无关,但那丫鬟之死,杨家姨母为着自己女儿的名声,却在城中传言是蕴娘之过,一味将污名都推到她头上来。娘知道吗”

    杨尤绫被带回了西安。

    那丫头本就因这事战战兢兢,总觉得丫鬟的魂魄要来找她,结果正巧就撞见了土匪杀人,血溅了一脸,把她的神志也污了。

    她眼下几乎是,见人便要告诉别人此事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是些颠三倒四的话,但明眼人听不出里面的真实缘故。

    腾越没给她遮掩,让她一人做事一人当。

    眼下整个西安府都快传遍了,她母亲纵然想捂了她的嘴都来不及。

    幸而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更深的东西了,不然胡七胡八地全说了,可就让人头疼了。

    林老夫人没有立时回应,倒是魏嬷嬷替她道。

    “杨家姨夫人是最爱要面子的人,这事一出,咱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替自家女儿推了罪了,老奴也让人去澄清过,但奈何杨家声浪太大。”

    她想帮林老夫人开脱两句,但杨家推脱是一回事,滕家顺势把邓如蕴送去乡下,一定程度上坐实了那些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老夫人见儿子默然不语,眼眸沉沉地只看向自己,便也实话实说。

    “我确实得了你姨母的恳求,想着尤绫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事若真落定她头上,往后嫁娶必是要艰难许多。”

    这话微落,滕越便哼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什么旁的。

    “蕴娘不是娘远房亲戚家中的外甥女吗连娘都觉得,她是不起眼的乡下来的姑娘,所以名声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是吗”

    这婚事成的急,成亲前林老夫人只怕滕越不愿意,便道邓如蕴是自己娘家远房亲戚家中的女儿,因着落了难,家中老少无以为继,寻亲到了西安。

    滕越当时正被恩华王府纠缠,她便说这兴许就是天定的姻缘,滕家娶了邓如蕴,替邓家解了围,滕越也能摆脱恩华王府的纠

    缠,两全其美。

    滕越听了这话12,也就应下了这亲事。

    但邓如蕴同林老夫人其实毫无亲缘关系,这件事滕越可不知道,也不便让他知道。

    此时林老夫人听到儿子这般问,只能暗暗叹气。

    不说旁的,只说让邓如蕴替杨尤绫顶罪这事上,哪怕给了钱,也确是因为邓如蕴的名声在众人看来,不那么重要。

    林老夫人不再解释,“此事是我做的不妥。”

    只是母亲这样承认了,滕越心里反而更发涩难言。

    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说白了,连他都觉得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处处做不好才理所应当。不也一样是看不起她吗

    他默然半晌,道了句。

    “我们往后,还是少与杨家姨母走动的好。”

    林老夫人苦笑,只能应下。

    不过魏嬷嬷面色略有些古怪地看了滕越,又看了床上的邓如蕴一眼。

    林老夫人提了另外一件事。

    “听说你抓到了恩华王府的人这人怎么说”

    恩华王府的侍卫嘴倒是严得很,人都快被佟盟打死了,也不敢咬上自己的主子。

    但他是王府的人没错,出现在土匪窝里也没错,更不要说他差点向蕴娘下了杀手。

    滕越脸色沉了下来,而后极淡地笑了一声,

    “堂堂王府勾结流寇土匪,且这些流寇曾多次窃取军中兵甲,被窃的兵甲流向何处正是军中要严查的,他恩华王府还想在我手里脱开罪名吗”

    这话一出,整个房中都凛冽了几分。

    林老夫人默了一默,眉头却紧紧压了下来。

    “遇川应该再三思一番。”

    她叫了滕越的表字,不禁又道,“要想用一伙关内的流寇,就把恩华王府的罪名定死,这怎么可能但若不能把恩华王府整个拉下马来,我们岂不是要与王府交恶连个和缓的余地都没有了。”

    滕越不由地冷笑了出声。

    “照着母亲的意思,难不成就这么把恩华王府的侍卫放了恩华王府今日敢杀蕴娘,明日就敢刺杀母亲和小妹,我们滕家就这么缩下去不成就算缩了头,恩华王府就能放过我们”

    他直言,“还不如拔了刀亮了剑,让恩华王府也晓得我们滕家,不是可以随意砍杀的。”

    他这话已然不容反驳。

    林老夫人撑着额头闭起了眼睛。

    滕越只又道了一句,“母亲不用太担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林老夫人和魏嬷嬷没有在柳明轩停留太久,便离了去。

    魏嬷嬷出院门口的时候,看见滕越的近身亲卫抱着玲琅在哄着小孩子开心。

    原先这小孩是一直留在外面和邓家人一起的,后来被邓如蕴偷偷带到了柳明轩的跨院里面去,老夫人体谅邓如蕴不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出了这一档事,这小孩反而过了滕越的明面,正儿

    八经进到滕家来了。

    这便也就罢了,且看刚才二爷对邓氏的态度,和先前可完全不一样了。

    魏嬷嬷紧跟在林老夫人身后,不由便道。

    “不知老夫人留没留意方才二爷对邓氏比从前可上心多了。”

    这么下去可不是好事。

    魏嬷嬷意有所指地跟林老夫人提了一声。

    林老夫人听到了,回头往柳明轩看了一眼,但却摆了手。

    “眼下先不管这些了,让邓如蕴安稳养病吧。”

    她这样说,魏嬷嬷只能闭了嘴。

    她老脸上愁眉皱着看了林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只自言自语地说了旁的。

    “看遇川的态度,他少不得要跟恩华王府对付起来。但扳不倒恩华王府便是树了敌,这事可怎么成”

    言语间,林明淑脸上渐渐虑色深重。

    丈夫当年就是因为与小人交恶,多年被压在下面爬不起来,他自己送了命,也连累他们的大儿子在迁居路上染了病夭折了

    这些年她尽力四处交结,就是不想再落到此境,不想此番又树了个大敌。

    林明淑一想到这些就心焦得不行,额间作痛。

    贵女没能娶到,滕家没能在婚事上同高门联姻,这次又得罪了宗室。

    旁的事情都是小事,她心里自然有数,唯独树敌这种事,令她实在难安。

    回到沧浪阁,她就叫了青萱,“去铺纸磨墨,我要写几封信来。”

    怎么也得提前联系一下朝中的人脉,若能离开西安去见上几人就更好了。

    柳明轩。

    滕越听见窗外侍卫唐佐轻声通传了一声,转眼向着门口看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委委屈屈地从帘子边缘挤了进来。

    小姑娘眼睛红得似个小兔子,虽然不哭了,但眉眼垂着眼眶仍旧湿漉漉的。

    她看着床上的人,怕吵醒又忍不住地小声喊着,“姑姑”

    但她的姑姑无法回应,只沉沉睡着。

    她将小脑袋埋在姑姑的锦被上,小身体一颤一颤地抽搭了起来。

    滕越看着心疼得不行,俯下身来搂了她在臂弯里。

    “姑姑睡着了,玲琅到姑父这儿来吧。”

    谁知他刚伸了手,小姑娘却一把推开了他。

    滕越微怔,听见她沙哑哭泣的嗓音。

    “不要你是旁人家的姑父,你不喜欢玲琅,也不喜欢姑姑”

    这话像是拳头大的冰雹,咣咣铛铛地砸在了滕越的心头。

    小玲琅却哭着转身跑了出去,只剩下滕越眼眶发涩地怔在床边。

    是,孩子说得没错,他没办法替自己辩解。

    他只是看着床上脸色发白的妻子,想着她能坐起来骂他两句,他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不知是他这念头太重,还是玲琅的哭声牵动了她,床上的人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邓如蕴睁开眼睛的瞬间,有些闹不清自己眼下身在何处,她撑着眼皮左右看了一遍,看到了身边的男人,才愣着问了一句。

    “回到柳明轩了”

    滕越连忙道是,见她想要坐起来,又急忙按了她。

    “你腰上有伤,还是不要坐起来的好。是渴了吗我给你倒水。”

    说话间已倒了被温水,递到了她嘴边,他替她微微抬了脖颈,给她喂了两口。

    邓如蕴有点不适应,但稍稍一动就牵起腰间的伤势生疼,一时也顾不了许多了。

    不过她顺势看到了一旁案台上的补品。

    “这是老夫人来过了”

    滕越将水杯放了回去,道是,“娘让你好生补一补,好生休养些日子。”

    滕越说着,想要替母亲给她道歉,可又没想好怎么说,只轻轻看了她一眼。

    邓如蕴却没留意到他的眼神。

    但她却想到,自己是拿着林老夫人的钱,离开西安府去的。她离开西安府去田庄上,不光是给杨尤绫顶了罪名,也是就此和滕越隔开的意思。

    但满打满算五天都不到,竟就这样又回来了。

    钱拿了,事情却没给人家办好,邓如蕴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但事已至此,她估摸自己一时也只能留下来了,只能再寻机会同林老夫人解释两句。

    既回之则安之吧。

    邓如蕴也无可奈何。但想到回到了西安府,能把玲琅带回到稳妥的地方来,也能就近照看外祖母和涓姨她们,心里又安下不少。

    只是不知道她们这几日怎么样了,会不会听说了她的事着急

    她心里想着许多,却觉有人从锦被下探了手来,将她的手握进了手心里,用指腹试着她掌心的温度。

    “这会怎么样了身上还觉得冷吗”

    他说着,似乎见到她因着方才喝水,有头发散在了脸边。他伸出另一只手,擦着她的脸边,替她将那缕头发拨去了耳后。

    连番的动作从前再未有过一次,哪怕在床榻上,也不曾出现过这般。

    邓如蕴愣了愣,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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