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度假村。◎
阵法隔绝了外界,倒也有好处。十多年人迹罕至,这里的草木尤其茂盛,水与天也清澈见底。
好在还有月亮。
青黑色的湖底将整池水染得黯淡无光,月亮却落了下来,小狐狸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捞。玉揭裘在河边,捧起水来洗脸。
花婆婆战战兢兢送了更换的衣服来,只是寻常农家人的东西,上不了台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瑟缩。
小狐狸和玉揭裘是在深夜造访的。
那时候,花婆婆正偷偷对着窗外的光补衣服。村子里有规定,该就寝时不让醒着,因此他们来,她还以为是巡夜的天尊使役。
小狐狸懒得介绍化形的前因后果,干脆假装陌生人,说他们是想逃出去结果被抓回来惩戒的村民。
花婆婆带着孙女,自然以明哲保身为主,连忙道:“这……这我也无能为力啊……”
提完过分的要求,小狐狸马上退而求其次,表明实际来意:“可否借两身衣服穿穿?”
假如花婆婆还不答应,她就要开始扯自己肚子里有孩子了——因为赖在这儿时听说过,花婆婆对大肚子有着不见底的同情。不过她没被逼到出这杀手锏。花婆婆是个好心人,不过给套衣服,还是不费事的。
花婆婆关上门时,她隐约听到了花紫芳问“是爹娘和胡姐姐回来了吗”的声音。
小芳啊小芳,你能在这屋子里藏到这么大可真是奇迹。
玉揭裘站在不远处等她。小狐狸掉头折返,边挥手边说:“搞定啦!咱们先去洗洗吧!”
湖边不会有巡夜,小狐狸放心地走进去,弯腰掬水洗脸洗手。
怕花婆婆惦记家里的孙子,小狐狸笑着道谢,随即请她回去了。无须招呼,玉揭裘已自觉起身,迈着步子踏过岩石,绕到另一侧溪水去。
他们各自换衣服,与此同时说着话。
小狐狸说:“你确定能破这阵法吧?”
玉揭裘不回答,只是说:“你不要湿着脚穿鞋。”
他出去,她还在系衣带,吓得“嗷”了一声。玉揭裘却目不斜视,小狐狸跟上去,手还在摆弄束衣的带子。他自然地接过来帮忙,边给出刚才的答复:“他们没准设好了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
为了方便他缠带子,小狐狸抬起手臂,在他跟前转动身子,说:“诶!怎么可能!他们方才都以为我死了!”
全部弄好,小狐狸踏上了回去的路。之前都摸清了地形,这次不消再小心翼翼打探了。
她本来以为宗祠会有严格把守。
然而,里面却没有人。
小狐狸绕了一圈,愣是没遇到村民,也没碰到那些恐怖的天尊使役。
偌大的宗祠,东西都还放在原地,只有人消失了。
夜里的神像照旧威武,看着有点瘆人。小狐狸从下面过,都不敢抬头看。
水缸还有水一个劲往外流,舀水的人却不见了。她才想换鼻子闻闻,背后突然有人叫:“阿胡。”
她吓得向前跳,回头发现是荆麒印。
“你小子吓死我了!”小狐狸说。
“你怎么在这?我给你拿画,回来就没见你人影了。害我到处找你。”荆麒印抱着卷起的画轴,对于她遭遇过的危险一无所知,“‘新日’开始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他就抓住她的手。
“‘新日’?那是什么?”小狐狸歪着脑袋问。
“就是复兴大业中的一环,把大伙儿叫到一起鼓舞士气,然后喝酒闹个通宵。以往也时不时会办……禄大人已下达命令,稗巴的子民都过去了。”荆麒印回答道。
还有这么热闹好玩的活动呢?
不过行宫富丽堂皇,可也没宽敞到能待那么多人吧?
小狐狸心里正纳闷,出宗祠才几步,便觉察到了法术。原本的行宫只是一隅,比起眼前出现的景致什么都不是。
得是有多强的力量,才能布下这样辽阔的障眼法,将整片行宫都隐藏其中啊?
倘若不是荆麒印带她进来,小狐狸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旷野上,竟然藏着如此繁华的地方。
楼阁亭台。
花草树木。
这园子好如仙境。
退一步,美不胜收的世外桃源便消失了,进一步,它们又重新出现。中间仿佛有层镜面般的门。
小狐狸伸出手,那里便泛起涟漪。
荆麒印在叫她的名字,她一头扎进去,连忙问荆麒印:“这是以前就有的吗?稗巴难道一直在这藏着行宫?这到底是谁修的?你们稗巴有这么厉害的人?”
面对她连环投掷而来的提问,荆麒印得意极了,眉飞色舞道:“那时候,第一大国可不是崖添,而是我们稗巴。年轻时,先王喜爱游山玩水,稗巴的旧宫不大,在外修筑的行宫却不少。域内藏有六座行宫,其中五座都被洗劫一空,这一处是最简陋的,不过始终隐蔽,因而得以存留。”
小狐狸暗暗抱怨,那个死老头,有这么漂亮的园子,以前居然不带她来玩。
荆麒印没有实权,对福禄寿和天尊使役干的脏活一无所知。小狐狸可以不提防他,但绝对要防着别人。她担心自己没死的事暴露,左顾右盼,却没看到人:“他们呢?”
“‘新日’计划开始前要先宣讲,”荆麒印说,“恐怕都聚到前亭去了。”
小狐狸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即直奔主题,拉住荆麒印说:“荆麒印,你是认真想娶我的吧?”
冷不丁听她这么问,荆麒印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那、那当然了!”
他还有点犹豫。
小狐狸微微眯起眼,却又马上恢复笑容,甜丝丝地追问:“那你喜欢我哪里呀?我先说,我喜欢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待我很好!我想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生好多好多小狐狸崽子,每天陪我们玩!”
她怕其他人回来,因此想着尽早拐走他。操之过急,便一下把“狐狸”说漏了嘴。好在荆麒印根本没发觉。
侍女们是喜欢他,但都恨不得把他当神明供起来,哪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好听话。
荆麒印没见识过这么直白热情的,一下脸就红了。
“我……我喜欢你漂亮!”他“我”了半天,第一句蹦出来的是这个。
小狐狸想,嗯嗯嗯,我知道了。江兮缈是挺漂亮。
“……还有温柔!”
那是装的。小狐狸继续笑嘻嘻。
“总之,我也想跟你好一辈子。”荆麒印认真地说。
小狐狸望着他,心里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对嘛。像她这样冰雪聪明、才貌无双的小狐狸,稍微费些功夫,哪个男的能不被迷得神魂颠倒呢?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
小狐狸还在美滋滋地自我陶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短短一晚上,有两个男人面朝她闭上过眼。前一个,她不知道他想干嘛,反正,肯定没有那种意思,但后一个嘛——
为什么人会亲嘴巴呢?
他们狐狸从不觉得接吻有什么。
人总是给一些事无端赋予意义,这便是所谓的文化。畜生成精,妖想要做人。或许正是因为人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越是追求一些没意义的意义,就越像人。
小狐狸也闭上眼,轻轻地凑拢过去。
有关玉揭裘的记忆像闪电,猛地从心中跃起。小狐狸难以置信地停住,略微甩了甩头,疑惑于为什么想起这些。
而且,适才冉冉升起的画面,居然是玉揭裘主动亲近她的情形。
那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小狐狸揉了揉脑袋。
荆麒印已经重新睁开眼,他伸手扶住她的肩,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缓慢地靠近。小狐狸也静静地等待着。
她被一只手盖住了脸。
小狐狸被捂得无法呼吸,硬是咬了那只手一口才解脱。荆麒印的嘴巴落空,百思不得其解地抬头,就看到玉揭裘笑意延绵的面容。
玉揭裘盖住手掌上的牙印,笑着开口:“你是谁?”
他们是第二次见面,头一回就是前一天。
被打断了和小狐狸的卿卿我我,荆麒印气不打一处来:“你谁啊你?这里的障眼法可是寿大人亲自加固的。你怎么……”
玉揭裘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他穿过娇艳欲滴的芍药,途经方桃譬李的珊瑚,石桥下是滚滚的溪水,远处的亭台别具一格。有灰雀在啼叫。
小狐狸想,往常他会为美景驻足吗?
“你是谁?”玉揭裘头也不回,再度提问。
“不是说过了吗?”荆麒印不耐烦了,“朕是先王的世子,稗巴的王!”
玉揭裘转过身来,如疾风般靠近了荆麒印,他在观察他。
小狐狸不明所以,也不由得望向他。
“那我是谁?”
玉揭裘吐出的疑问很奇怪。
她没听明白,荆麒印也没懂。玉揭裘却已转过身,轻轻拍打着石狮的头,又掠过挂满露水的芍药,好像随意嬉戏的孩童。
他兀自说:“立了后之后,我便被安置在此处。说是叫我调养,实则光看到我的脸都心烦。”
他的声音里有笑意,宛如真的在怀念。
露珠沿着叶尖坠落。
叫人心中一惊。
“若你是世子,”玉揭裘侧过身,他问荆麒印,“那么,我是谁?”
荆麒印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玉揭裘。
他的眼睛是突如其来被黑色填满的。
荆麒印突然浑身一软,双膝跪地,一条漆黑的东西流过他双眼,随即从嘴里爬了出来。
小狐狸惊讶得捂住嘴巴,缩到玉揭裘背后。玉揭裘则轻声说道:“蛊虫。”
那东西与其说是虫,不如说更像是蛇。
漆黑的蛊虫从地面经过,爬上高台,然后攀附到了妙龄女子的手臂上,钻进她的袖口。小狐狸连忙抱住要倒下的荆麒印。
小狐狸担忧道:“你没事吧?”
荆麒印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身上什么时候多出的蛊虫:“那……那是什么东西?好恶心……”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控制和监视中。
剑从远处来,划破虚空,驶到玉揭裘跟前。他却没有急于伸手去接。
小狐狸正担忧地抱着荆麒印。
玉揭裘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很难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抽离。但他最终还是那样做了。
玉揭裘取过剑,抬头时却有过怔忪、迟疑与疑问。
收起蛊虫,福禄寿中的寿大人正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玉揭裘是蓦然笑起来的。
“长公主殿下……”他说,“姑母大人。狐狸,这位是曾赠我短刀的姑母——”
寿,又或者说稗巴前朝堂堂长公主也笑了。但她的笑容没有持续下去。
写满玄文的布帛倏地刺来,死死缠住玉揭裘的脖颈。他猝不及防,试图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
寿拽住玄文向后拉,竭尽全力,咬牙切齿地呵斥道:“魔物,速速受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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