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在撩谁在逃·感谢订阅加更!

    内监官边擦汗边往外慢慢地挪,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像太子今日这般情形不知遇到过多少回,自然也懂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不能急的道理。因此,从内室门口到外室门口这几步路他生生挪了一刻钟,直把在外面廊下等候的白翛然和赫连舒云都给等急了。

    不过,着急归着急,太子面前,白翛然和赫连舒云还是极有分寸,至少他们跟随内监官进了内室后,礼仪上可是挑不出一丝错。

    太子此时以侧趴的姿势靠在戚无涯怀中,纱帐挂起来后能看到他下半身盖着薄被,虽然眼角眉梢双颊薄唇处处浮红,但脸上肌肤底色苍白得十分不正常,仅这一个细节也能看出他应该是失血过多。

    其实太子说话的气息也虚短,但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气势不减:“孤听说,白家三公子特地为孤请了郎中来?”

    白翛然上前一步答曰:“正是。”

    “哦,”

    太子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戚无涯,伸出一只手的食指在他的下颌线上划来划去,另一只手却隐藏在被子里……

    他看到戚无涯咬牙忍着不出声也不动,眼底渐渐笑波荡漾,依旧只看着戚无涯,却问白翛然:“那你可知这郎中是何来历?”

    太子清朗的声音中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白翛然虽然听出来了,却似乎无惧般,毅然道:“原来并不知,但刚才在屋外听他自报家门说是原太医正之孙。”

    “那你可知原太医正因何事获罪?”太子又问。

    白翛然道:“并不知。不过,”他突然单膝点地,跪倒在太子床前:“殿下,草民替国学院三百师生恳请殿下万事以贵体为先!请您先让他为您诊治吧!”

    太子没说话。

    戚无涯见白翛然跪下就更着急了,他在床上几次挣扎,都被太子按住。这会儿见太子似乎有意还要刁难白翛然更是自责难耐,他本习武比太子力气要大若非有意谦让,太子又怎能轻易制得住他?

    而现在,白翛然为保国学院和白戚两家都单膝点地了,他若还缩在太子身下,躺在床上躲着,这像话吗?

    于是,戚无涯猛力一挣就挣脱了太子的掌控,又在床上一个翻身,直接于床榻之上跪拜,痛哭流涕道:“请殿下以贵体为重,先看诊吧!”

    原本在白翛然跪拜那一刻,太子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好多,偏偏戚无涯在这时候挣脱了他,只见太子那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一瞬间就又黑沉了下来!

    太子盯着戚无涯的头顶发旋,唇角慢慢浮现出一丝毫无温度可言的笑意,好一会儿他才说:“行,既然二位如此推荐,想必此人也不会拿白家和戚家几百口的人命开玩笑!对吗,赫连太医之孙?”

    此话一出,不止白翛然,就连戚无涯、内监官连同赫连舒云本人全都齐齐一愣!

    赫连舒云连忙‘噗通’一声拜倒在地,泪水也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他额头抵着地面,咬牙道:“舒云能为贵人看诊是舒云的福气!贵人放心,舒云所求不过是能恢复良籍,我……我虽不堪,却也不想赫连家后继无人,那怕能过继个养子,至少这一身医术不至断在我手里!”

    “哦?”

    太子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从床帐里传出来,却只有这么模棱两可的一个字。

    白翛然、戚无涯脑门已经渗出了汗。

    两人都不傻,已从刚才太子那句话中听出了危险的警告!至于原因,恐怕还是与当年那场大火有关。

    床帐内,太子的手轻轻抬了起来,慢慢抚上戚无涯的侧脸,在往下挑起他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于是,戚无涯就看着太子无声地对自己说了一句:“他若杀孤,孤便因你而死!”

    戚无涯砰一声再次将头磕了下去,除了说‘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他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了。

    太子无声地勾唇一笑。

    静了片刻,

    他对帐外道:“赫连之孙,将来若你再得良籍,别忘了这份恩情是戚家二公子赏你的!”言罢,他将纤细的腕子伸出帐外。

    舒云膝行上前,同样捧起那只玉质的手,垫着锦帕搭上太子脉门,他神情严肃,泪涕交加,说:“殿下放心,舒云此生愿为殿下肝脑涂地绝不后悔!”

    白翛然在后面看着床前的赫连舒云,看着床上的戚无涯,总觉得有股寒气正莫名其妙地从膝下的地缝里钻进他的身体中,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明明是盛夏时节,他就是不寒而栗!

    他不得不感慨,太子不愧为一国储君,几句话就给床上床下这两人压上了几百条人命的大山,同时还震慑了自己这个旁观者!

    同时,白翛然也意识到世人都说白家得了军功,正得圣心,恐怕也只是表面光鲜而已,至少从今日太子对他的冷处理态度看来,太子是没把白家看在眼里,而白翛然真正担心的是,白家在朝堂内的处境恐怕比他预料得还要危险得多!

    白翛然内心莫名又升起一股焦躁,他只恨自己之前没读书,竟连一丁点功名都没有!否则,这种时候怎么也该在朝中走动一番,争取一个能面圣的机会,而如今,他却只有这副白丁之身,就算想在朝中做些什么也是人微言轻,石沉大海——唉!

    白翛然暗叹,想着一会儿回去真该制定一份学习计划了,至少今年的秋闱他要——

    他刚想到这儿,就听到太子的声音又自床上悠悠响起:“咦,你们怎么还跪着?都起来吧!”

    几人这才谢恩站起,就听太子又说:“白翛然,你在国学院里可有事务在身?”

    “没有。”

    白翛然不知太子是否又要耍什么花样,答得非常谨慎。

    太子道:“这样也好。孤听闻你与无尘和无涯自幼便是青梅竹马,那你可知无尘年幼时曾给孤做过一年伴读?”

    “略有耳闻。”

    感觉有些不对劲,太子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故意跟他显摆似得?但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有必要跟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显摆与戚家兄弟要好这种事吗?

    若说他喜欢戚无涯,吃自己和戚无涯要好的醋还勉强能说通,可那跟戚无尘给他做过伴读又有什么关系?白翛然想不通这里面的因果,但不好的预感却令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果然,太子接下来就笑呵呵地说:“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孤今日见你,甚是欣赏,想留你在身边给孤做伴读,你意下如何啊?”

    什么叫意下如何啊?

    白翛然就算‘不如何’他也不能说啊!

    他敢保证,此刻若是他敢说一个‘不’字,日后他绝没有好果子吃!这一点,只看放荡不羁的戚无涯如今缩在床上一副被管得服服帖帖的样子,也能猜到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是何等风格了!

    白翛然不得不将苦笑压下,再次单膝点地叩拜谢恩。

    太子脸上的笑容终于被放大了数倍,他甚至得意地看了欲言又止的戚无涯一眼,对白翛然的态度也明显亲切了一层:“你看你,怎么动不动就跪呢?快快起来!”

    白翛然再度谢恩。

    这时,舒云诊过脉,道:“殿下血涌未止,臣需先为殿下行针止血,再以药膏和汤药双重调理,约十日,可痊愈。”

    “十日啊,”太子的目光望着白翛然那张娇娆无比的脸,笑了笑:“好吧。那这十日,就委屈三郎先从侍奉膳药开始吧!你来,趴到孤的身边来……”

    “……是。”

    尽管白翛然的声音很平静,所有可能刺激到戚无尘的外露情绪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还是没能阻止床上的戚无涯暴走!

    戚无涯几乎是在白翛然应声出口的同时,就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又跪下,额头贴着床面对太子道:“殿下要侍奉膳药为何还要假手他人?无涯不才,愿承揽此事,绝对尽心尽力伺候好殿下!”

    “呵呵,”

    太子笑了。

    但是,从笑声中根本听不出他是何意。

    然而,当他的手抚上了戚无涯的脸,又绕到脑后,托着他的后脑将他整张脸拉到近前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那笑容中饱含深意,而这份深意可以是立场、可以是势力、可以是占有的欲望,却绝对与高兴沾不到一点关系!

    而后,太子几乎贴着戚无涯的鼻尖小声道:“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上药吗?想要伺候得我舒舒服服?那上药这事,你可要多上点心,不——是你,可要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白翛然和舒云真恨不得立刻隐身,更是咂舌于太子殿下的奔放——这位殿下是真当他俩不存在,还是故意做给他俩看得呀?!

    可惜,就算太子故意给他俩演,他俩也不敢看呀!

    白翛然甚至隐隐觉得,太子很可能只想演给他看……

    因戚无涯阻拦,太子便没让白翛然上床去,只让他坐到床前,舒云每行一针,都先在白翛然的身上扎一下,确认针上没问题再往太子身上扎。

    舒云手法纯熟,就算是在白翛然身上试针,也是进疏通经络健体行气的穴位,其实是不怎么疼,白翛然脑门上出的汗珠,多半是太热加紧张再加上经络通后体温自然升高造成。

    可是,这一幕在戚无涯看来依旧十分扎眼,以至于他双手攥拳咬牙忍耐得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关心溢于言表。而他的表现映在太子眼中,自然又勾起了这位殿下幽冷眸底的一簇暗芒。

    一时间,室内极静,除了舒云行针发出的细微声响外,几人就连呼吸都因隐忍而变得极其轻微。因此,根本没人发现,自打戚无涯开始暴青筋,舒云的眼神也如飘摇的烛火般忽悠了一下,那份黯然并不比太子殿下的冷凝逊色多少。

    只不过,舒云这半生在象姑馆里忍惯了,他的情绪早已被压得平平实实,除非他愿意,否则旁人轻易是察觉不到的。

    所以,白翛然此刻还不知道,眼下,安静室内的四个人中,另外那仨人竟然都在琢磨他,至于原因,倒是各不相同。

    白翛然端坐床前,微垂眼睫,显得极其乖顺。可若仔细看,就能发现在那双浓密睫毛的阴影中他的眼珠转得飞快。不可否认,白翛然在想事情,他在分析给太子当伴读的利弊。虽说这事从表面上看来是太子在故意找茬,但是白翛然不是小孩儿,他并不认为一个一国储君真是个会被爱情冲昏头的草包,所以太子这么做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呢?

    会是白家吗?可太子又明显不将白家放在眼里。他把自己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事其实不怪白翛然想不明白,因为在他目前的认知范围内,有一个人是绝对被他排除在外的,那个人就是戚无尘。

    戚无尘此时终于返回了国学院。进大门后,他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出操回来的陈跃等人,他们在校场练了一早上拳,此刻汗流浃背,一见戚无尘竟然从外面回来,还以为他是去吃早饭,纷纷把他围住问那家糖水水饺出摊没有?

    戚无尘却道:“几位可有看到白翛然?”

    “啊?”

    陈跃几人互相看看,挠头道:“他昨晚不是和你——”睡字没有出口,及时打住,变成了:“在一起吗?”

    “嗯。”戚无尘已经听出他们根本没遇到白翛然,就不欲多说,行礼告辞。

    但是,陈跃等人此刻的八卦之魂早已熊熊燃烧起来,一想起昨晚那掉下巴的一幕,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自然是把他团团围住,刨根问底儿:“戚兄,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跟我们说实话,你真和白翛然有婚约?”

    “嗯。”

    戚无尘脸上无悲无喜。

    陈跃几人却惊得再度捂住了嘴。

    好一会儿,才听几人磕磕巴巴道:“那,那真是,恭喜了。”

    “好。”

    王几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既然你们俩真有婚约,那你之前为何还——”他的话被一只手捂住嘴给堵了回去。

    陈跃一手捂在他脸上,一手推着他要走,边回头冲戚无尘赔笑道:“戚兄,你莫要见怪,这家伙刚在校场上累晕了。”

    本以为戚无尘不会理会,却不想他竟然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道:“无妨。”

    “啊?”

    陈跃、章数知包括被捂着嘴的王几都被这话说懵了,目光唰唰聚到戚无尘身上。

    只听戚无尘念道:“自龋不自知,无镜无湖。常影不常在,有迹有痕。”

    陈跃、王几、章数知:……

    他们看着戚无尘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回过神后,第一个动作就像提前练习过那般整齐——连忙掐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我没听错吧?”

    “刚刚那人真的是戚兄吗?”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小白找回来,带在身边咯?”

    “叫什么小白?以后要好好尊称一声白公子,再以后,那可能就是嫂夫人……”

    “我看,白翛然可未必会回头!”

    几人不约而同想起昨晚在学知山上,白翛然迷迷糊糊的状态下,还疯狂抽打戚无尘,甚至把戚无尘的手都打红了!

    不由摇头感叹:“说得也是……”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戚无尘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宣杏一溜烟跑了过来,到他面前噗通一跪,说:“奴才看见白公子带了一个人去了太子住处,没敢上去拦他,奴、奴才该死!”

    “去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宣杏最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戚无尘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太子的院子而去。

    而此时的白翛然正坐在太子殿下的床前,被数双眼睛盯着,一手端着个药碗,一手舀着一勺药,小口小口轻轻地吹着……

    这碗汤药,毫无疑问就是太子的。

    白翛然既然答应伺候太子十日药膳,自然是要先试喝。此刻,他之所以吹得这么慢,是因为心里还有许多弯弯绕绕没理顺,这些弯弯绕绕不理顺了,这勺药他就不敢入嘴!

    此刻他心中最大之疑便是,太子为何如此忌惮赫连老太医家的子孙,不但要白、戚两家百余口人的命做保,还要自己亲自试药,关键是,太子就这样当着自己和戚无涯的面,看似不经意间便透露出来,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太子如此失态,他就不怕别人说他做贼心虚吗?

    另外,这事如果反过来想的话,对太子最有利的做法其实就是让赫连舒云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否则怎么看,赫连舒云的存在对太子来说都是一个隐患,然而太子却没有将其当场拿下,还顺水推舟将其留在了身边……

    这是不是说明,赫连舒云对太子来说,尚有一定利用价值?

    那自己呢——

    白翛然突然后背一寒,他总觉得太子从一开始,望着他的眼神似乎就不大对!至于原因,恐怕……

    他不由自主抬起眼皮往床上看去——

    只见,戚无涯虽还保持着那个叩拜的姿势,但他的视线却落在自己手上的药碗里,那模样是隐忍到极限的扭曲,青筋暴露看起来十分可怕。反到是太子,靠在床头,一副好整以待,没事人一样的姿态,颇有几分事不关己一般的悠闲!

    至此,白翛然几乎可以肯定,在太子心中恐怕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置他们仨,不论是试药的自己还是看病的赫连舒云,甚至太子的榻上臣戚无涯,未来的生死全在太子一念之间。除非,太子死在他们前头,否则,只要他们还想留在京城恐怕将再难摆脱太子的掌控……

    因为早已想好了他们仨的结局,所以才会如此悠闲吗?

    白翛然收回目光,转而盯着手里的药,一时间目光微凝。

    这个时候,白翛然忽然想起从象姑馆出来,赫连舒云刚听说要看诊的人是太子时的那个眼神——

    当时,白翛然只当赫连舒云是被太子的身份吓到了,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中的内容又怎么不是复杂至极?其背后的深意恐怕绝不止于此!

    所以说,赫连舒云此行一定也有目的,那是白翛然无法预料更不可能掌控的,除非他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就算他能推测出赫连舒云是危险人物,想要出手阻止,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虽然舒云说他只求良籍,但是白翛然清楚,太子不会因此就放过他,舒云自己应该也清楚这点,所以两人之间这个矛盾解决不了,最终的结果都不可避免要走到‘你死我亡’的境地!

    白翛然能看出这些,他相信戚无涯应该也已看出来了。

    也因此,戚无涯听说太子要把白翛然留在身边当伴读,才会反应如此强烈,他大概心中正在自责,后悔把白翛然卷进来吧!

    ……

    当然,眼下看来,一切不好的结果还都是推测,因为谁也不知舒云最终会怎么做,太子又会怎么做!

    白翛然此刻能做得,只有不动声色的将手里这勺药喝下去,才是目前,对自己和白家最好的选择。

    就在白翛然将那勺子送到自己唇边之际,内监官突然匆匆忙忙走进来,到床边小声说了句:“殿下,戚无尘求见。”

    “哦?”

    太子侧目。

    白翛然微愕,戚无涯也愣了下,反倒是赫连舒云不明所以,见两人这般反应,便以眼神询问白翛然‘怎么回事,他来干什么?’

    白翛然不着痕迹地晃了晃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实际上,白翛然这会儿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戚无尘。

    白翛然垂着眼睫,尽量忽略太子瞟过来的似笑非笑的视线,就听太子道:“宣他进来吧。”

    太子声落,床榻上跪着的戚无涯明显浑身一僵,而坐在床头的白翛然也收紧了抓着药碗的手指。看得出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戚无尘对这两人的影响力都是非同一般的。

    不过眨眼功夫,外间就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赫连舒云没见过戚无尘不由好奇地向门口望去,就见夏日清早澈晰的晨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进室内来,他是个典型的冰山美人,气质却又冷而不艳,反倒如雪莲般高不可攀。他进来后,恪守礼节,于内室门口就止步行礼,举手投足间那股禁欲又矜贵的气质反而更加勾魂夺魄,令人看着他就移不开眼了!

    尤其是舒云这种见多了男人的熟手,他只看了戚无尘几眼就立刻明白了白翛然之前为何会为了戚无尘神魂颠倒日日痴狂了。

    这个男人确实是个极品,让人看一眼就想征服的那种极品。

    戚无尘在内室门外行完礼后,听到太子让他进去,这才缓步走入。

    这期间,就算是奔放的太子也没再扣着戚无涯在床上胡来,而是,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下了地。戚无涯一下地,就立刻从白翛然手里夺过药碗,不由分说将那勺汤药喝了,又去看太子,满眼都写着:殿下你看,药没有问题呀!

    太子被他气笑,摆了摆手:“知道了。”

    戚无涯连忙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唇边,太子喝了,皱着眉以极小的声音抱怨了句‘好苦’!戚无涯就有些慌,不知该如何哄了,好在白翛然就站在两人身旁,看眼太子的表情,就顺手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一颗果脯递给戚无涯——

    这一幕,正好被走进来的戚无尘看到,戚无尘看太子的目光一瞬间就变了,太子接过那颗果脯,在手里颠了颠,并没有吃,而是对戚无尘笑了笑,道:“一大早的,无尘可是有何要事?”他边说还边就着戚无涯的手喝药。

    戚无涯能感觉到他哥锐利的目光射来令他如芒在背,他不敢回头,只装作专心伺候太子的样子。

    戚无尘面上没什么表情,话却说得十分巧妙:“昨夜大皇子出急症,在下于黑甲侍卫面前为未婚夫婿白翛然做了保,如今大皇子尚未醒来,白翛然离开,黑甲侍卫问起,在下实在不好交代!这便找他回去,望殿下谅解!”

    “未婚夫婿?”太子的声音中带出了一丝好笑。

    紧接着,他的目光滑向戚无涯,就见那人端着药碗,整个人因震惊已僵硬成了石雕!这个反应,明显也是第一次听到‘未婚夫婿’被惊呆了!

    如果连戚家二公子都是第一次听说他哥跟白翛然有婚约,那么这个婚约在太子眼里就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是戚无尘想将白翛然从这里带走的一个借口罢了!但是,太子又岂是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搪塞的人?!

    戚无尘却像说习惯了,淡然道:“儿时便指腹为婚。”

    ‘啪’的一声,是戚无涯手中药碗滑落在地,药汁飞溅,瓷片碎裂!

    太子一个眼神,内监官立刻着人躬身进来收拾。

    戚无涯也才像受惊般如梦初醒,忙跪地向太子赔罪,直言自己打翻了太子的药碗,请求太子宽恕。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向他哥,就好似失去了面对他哥的勇气。

    “起来吧。”太子对戚无涯说完,又转向戚无尘问:“你只带他走?”这个‘他’当然是指白翛然。

    戚无尘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戚无涯身上,那目光似有实质,令戚无涯整个人顷刻间再度紧绷。

    戚无尘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戚无涯却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子面前,他还是没看他哥,也没看白翛然,他只望着太子,声泪俱下:“殿下,我不走!请殿下准许我伺候左右!无论是试药尝膳还是鞍前马后,我都会竭尽全力,伺候好殿下的!”

    太子微微一哂,目光滑动,深深看了白翛然一眼。

    白翛然这会儿正微垂着头,一副乖顺又无辜的样子,落在太子眼中反而激起了心底一股气闷,他咳了两声,摆出一副无奈的神色,问戚无尘:“你看,孤该如何决断?”潜台词就是‘你看到了吧?这可是你弟弟要求的,孤可没强迫他!当然也就与之前与你的约定没关系,孤可没有食言啊’!

    戚无尘不置可否,尽管他对戚无涯更多的是怒其不争,但这次前来,他确实是来带走白翛然的。

    这几年,戚无尘一直在为入仕做准备,定波候经常会把他叫进书房讨论时局。因此,他对朝中局势,远比白翛然清楚。在得知白家立下军功后,戚无尘就预料到京城中各方势力或许会有行动,当然也不排除几位皇子。原本白翛然和哪位皇子亲近都对大局无妨,唯独太子是个禁区,因为,皇上恐怕不会乐见其成……

    所以,白翛然是绝不能留在太子身边的。而戚无涯——太子对其爱护之情溢于言表,反倒可施‘缓兵之计’。戚无尘计定,就对太子道:“殿下英明,无涯既愿长伴殿下左右那也是他的福气。”

    太子笑了,这次的笑容有了几分真实。看得出,戚无尘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说得他很是受用,便挥了挥手,道:“原本孤还想着让白家三郎接替你的位置,给孤做伴读的。如今看来,他与你有婚约,留在孤身边反倒不合适,既然无涯愿长伴孤左右,那这伴读的位置便也给他好了!”

    什么叫有婚约就不能做伴读了?

    太子估计就是那么一说,顺势卖戚无尘一个面子罢了。

    戚无涯愣了下,脱口而出:“可是二皇子——”

    “二皇兄那边,孤去说。”太子望着他,笑眯眯地道。

    戚无尘最后看了弟弟一眼,眼中透着无可奈何,戚无涯被哥哥盯了一眼就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戚无尘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行礼告退,拽走了白翛然。

    两人从太子的院子里出来,戚无尘就松开了白翛然的手,宽大的袍袖落下来,盖住了那只手,因此没人知道那手隐于袍袖中,渐渐握成了拳,像是舍不得掌心的余温般,想要紧紧抓住。

    白翛然的袖子也遮住了那只被戚无尘牵过的手,那手在发烫,一如他脸上的皮肤。但白翛然却表现得很镇定,他刚想道谢,就听戚无尘道:“今日多谢你替我关照无涯。”

    白翛然:……

    等等,什么叫替你关照戚无涯啊?!

    戚无尘用余光瞄着白翛然,见他听了这话脸色几度变幻,显然触动极大,便不由唇角微微勾了勾。待白翛然似乎想要开口之际,他又抢先道:“不过,我刚才有些唐突之处,也请你多多包含。”

    白翛然:……

    什么唐突之处?

    未经我的允许在太子面前提了婚约吗?

    可昨天跟大皇子说的时候,也没见你事后道歉啊,反倒今天才提,确定不是变向提醒么?

    白翛然瞪着戚无尘一言不发。

    戚无尘脸上一如既往古井无波,但眼中的笑意却又毫不掩饰,就那么落落大方的回望着白翛然,反倒把白翛然看出了几分恼意来。

    白翛然本来不想多说,却被戚无尘眼底的笑意激出了几分恼羞,就道:“不过权宜之计,我知道你是为救我,反正这婚约是假的,早晚都要澄清。戚兄也不必放在心上。另外,我和无涯还有戚兄你,相处三年,不论之前是否愉快,这三年相处下来的情分总不是假的。戚兄也不必替无涯谢我,我替他出头只是出于我二人之间的情谊,今日若是换了戚兄你落难,我也定会如此帮衬。”

    “嗯。”

    戚无尘听他说完,淡淡应了一声,那眼底原本聚集起来的笑意,也随着这轻描淡写的一声应答,转瞬消散了。

    白翛然一直侧头看他,自然看到了这些变化,却强制自己不深想不多问,只对戚无尘躬身一礼,诚恳道:“这两日,戚兄多次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但我都会铭记于心,来日定会报答。”

    “回去吧。”

    戚无尘说着,就率先往前走去。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也走得很急。

    白翛然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莫名品出了一丝失落的意味,但这些已经与白翛然没有关系了。他摸着自己的心口问自己‘你喜欢他吗’?

    答案几乎是眨眼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四个字:喜欢不起。

    白翛然苦笑:是啊,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喜欢’,是他爱不起!

    因为这份爱情注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太昂贵了,他付不起。

    所以他和戚无尘之间,就是不可能吧。

    主角攻还是跟主角受完美组cp去吧,让炮灰受独美,专心搞事业,这不好吗?

    当然,目前看来,他想要专心搞事业,还有大皇子那一关要过。

    而白翛然在跟随戚无尘往回走的路上,忽然就想明白了太子为何要把他留在身边做伴读,又那么轻易放他离开。因为太子从一开始就没把白家放在眼里,他真正想要的伴读也不是白翛然,而是戚无涯!

    然而,太子想要戚无涯做伴读,似乎戚无尘并不同意。而太子又非常看重戚无尘,因此一直忍着并未对戚无涯出手。但是昨日太子终于忍不住了,拉着戚无涯,两人破了例,正所谓食髓知味,太子初次开荤,估计更不想委屈自己,这才想出了这个苦肉计加声东击西的局中局。

    这就像在象棋中和对手换子,太子先将白翛然抓在手中,再用白翛然换了戚无涯,既给足戚无尘面子,拉拢了臣下,又在朝堂之上,把整个定波候府把在了自己手里。相当于是,半强迫性质的让定波候完全站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如同在对定波候说:

    你的大儿子给我做监工,你的二儿子以下犯上成了我的榻上臣,你定波候还不肯表态,还想着既扒着东宫又扒着二皇子那可就吃相太难看了!

    再说,天下哪有鱼和熊掌兼得的美事?!

    做人就不能太贪!

    白翛然想通了太子局中局内的层层关窍,也再一次感到人心叵测,不寒而栗。

    但是,这就是大周的官场,再恐怖也是他将来要踏足并为之奋斗的地方,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眼下,他必须得尽快写一封信,将京城这些变化,告知他的父兄,同时也稍提一提当年那场大火,看他爹是什么态度。

    白翛然打定主意,回到宿舍,立刻找出昨日写了一半的信,奋笔疾书起来。

    戚无尘将书桌让给白翛然用,自己则拿了本书,坐到靠窗的小几旁,慢慢翻阅。

    大皇子未醒,他们俩都不能离开。

    除此之外,这院子里,刘玉瑶和连华城也都在,他们一个要照顾大皇子,一个则是私人物品全都被扔到了院外的过道上,太丢人,不想出门。

    刘玉瑶一直守在大皇子床前,连华城则是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从昨晚夜幕漆黑到今晨天光大亮,他愣是没弄出一点儿动静,也不知他是真在思过,还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然而,眼下,白翛然也没心思管这些人了,他飞快写好了信,就喊来墨桃,吩咐道:“一定要亲手交到驿馆北疆巡游茱眠茱大人手中,切记。”

    “嗯,少爷放心。茱大人认得我。”墨桃重重点头。

    白翛然知道墨桃常去驿馆,别人认得他是自己的书童并不奇怪,但他还是从自己的行礼中翻出一个荷包,往里面塞了两片金叶子,重新交给墨桃,嘱咐他:“这次的信尤其重要,你让茱大人务必亲自交到我爹手中。”

    墨桃重新郑重应下,接过信后小心揣好,便匆匆出了门。

    他一走,戚无尘便将书一合,看向望着桌面发呆的白翛然道:“你父兄入朝多年,自成体系,你不必过于忧心。”

    白翛然抬起头,看了戚无尘一眼,又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只是在想何时才能重返课堂。”

    听他这么说,戚无尘有些意外,略一思索,便猜到他大概是对学业有新思,就问:“今年秋闱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要考取功名。”白翛然不假思索地答。

    “秀才、举人、进士及第、探花、榜眼、状元皆是功名,你想要哪个?”戚无尘问。

    白翛然看了他一眼,笑道:“今科有你,还有”他指了指对面,“那一位。我便实际些,摘个探花郎吧!”

    戚无尘目光扫过对面,唇边的笑意立刻消散,他‘嗯’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白翛然还略等了下,他以为戚无尘问他功课的事是想毛遂自荐给他补课,没想到戚无尘还真就只是问一问而已。不过,白翛然也没在意,他很快又铺开一张纸,画了一张表,开始做自己的学习计划。

    学古文,他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总结过什么高效的学习方法,所以他就从最基础的开始着手,用最笨的方法‘死记硬背’了。好在他的记性是真如墨桃所言,是真的过目不忘,因此,他这份背书计划,一经制定出来,就立刻开始执行,白翛然将四书五经,分门别类,至早起第一道茶过,他已经看完了三分之一《诗经》并将原文刻记在了脑子里。

    宣杏给两人送来早茶,问了一句:“禾苗还在外面的过道上跪着,要给他饭吃吗?”

    戚无尘道:“看白公子的意思。”

    宣杏便看向白翛然。

    白翛然边净手边道:“饭照给,让他跪满三天,别让他死了。”

    宣杏得令,立刻出去安排。

    他们才将将吃完,隔壁的黑甲侍卫就来传话,说大皇子醒了,要见白翛然。

    “我和你一起去。”

    戚无尘起身,理了理袍袖,率先走了出去。

    白翛然皱眉,他其实并不太想麻烦戚无尘,但又想到在大皇子面前,有戚无尘这个‘假未婚夫’陪着,才更符合做戏做全套的模式,不然自己一个人过去,大皇子那个人精堆里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怀疑?

    大皇子可不是太子,对他白翛然没有一点兴趣。大皇子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对白翛然最大的企图就是要利用他治好他那不举的毛病!

    那他会做出什么来,简直不用多想了。

    大概戚无尘也是清楚大皇子的目的,昨日才会把‘指腹为婚’都搬出来说吧。

    戚无尘走在前面,到了隔壁屋门口,进门前,他回头看白翛然,见白翛然有些出神,以为他还有心理阴影,就停住脚步,等白翛然走近后,他凑到白翛然耳边轻声说:“别怕,也别乱想,万事有我。”

    说完他将手伸到白翛然面前,见白翛然不明所以,就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凑到他耳边用更小的声音道:“牵着我,大皇子会更易取信。”

    “嗯。”

    白翛然垂下了眼睫,默默将手抬起,他还没搭上去,戚无尘就一把攥住他的指尖,将他一把拽过,拉进了屋子里。

    屋里,太医正在收针,大皇子由人服侍着在内室的屏风后更衣。是刘玉瑶出来,将戚无尘和白翛然引到外间坐下。他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尤其是和白翛然说话时,甚至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是一个信号,至少白翛然觉得,从刘玉瑶的态度中多少能窥探到大皇子的意思,刘玉瑶这么客气,或许是因为大皇子顾忌定波候和白家的势力,不准备再找他的麻烦了?

    少顷,大皇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修整了一晚后,大皇子又恢复了往日的贵气。面具盖住了他的半张脸,从露出的唇色来看,他昨晚休息得应该很不错。

    很快,太医背着药箱从里屋走出来,刘玉瑶连忙招呼戚无尘和白翛然进里间。大皇子端坐屏风前的圆桌后,听见门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目光扫到戚无尘和白翛然牵在一起的手,微微一变,沉声道:“坐。”

    刘玉瑶双眼一亮,连忙让白翛然和戚无尘入座,自己也跟着坐在了一旁。

    大皇子手指摩擦着一只茶杯的边缘,另一只手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扔给刘玉瑶,道:“念。”

    刘玉瑶一把接住,受宠若惊,连忙打开,却脸色一白。他看了眼白翛然,又求助地看向大皇子——然而,大皇子却只催他:“没听懂我的话?磨蹭什么呢?”

    刘玉瑶咽了口吐沫,把心一横,念道:“……六月廿九京城工部尚书柳山遣媒人至云间,与白冠英之妻望平郡主商议其子白翛然之婚事。柳尚书为其府上嫡出的哥儿求亲,愿将其子嫁与白翛然为男妻……”

    白翛然:!!!

    那一刻,他感受到戚无尘握着他的手徒然一紧,也不知他用了几成力气,再重些白翛然直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行了。”

    大皇子抬手,刘玉瑶连忙将那封折子合上,双手捧着递了回去。

    大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翛然和戚无尘,说:“你们真当南厂戌卫是摆设吗?”

    “殿下,此事或有误会。”

    难得戚无尘镇定自若,大皇子却显然没那个耐心。

    他嗤笑一声,没理戚无尘,却问白翛然:“你若真与戚无尘有婚约,工部柳山那只老狐狸又怎么可能会遣媒人不远千里跑到云间去找望平郡主提亲?!那媒人至今仍住在你们白府上,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所谓误会,依本王看恐怕压根儿就没有吧?!所谓婚约,也压根就没有,对不对?!”

    大皇子望着白翛然嘴角勾着,似笑非笑,满脸的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要说:

    自龋不自知,无镜无湖。常影不常在,有迹有痕。——自己的即兴诗《悟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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