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谁人呓语谁人听

    戚无尘蹙眉走到连华城面前,寒着脸道:“何事?”

    连华城似乎不准备跟他多说,举步要往竹林走。

    戚无尘横臂相拦。

    两人都没再说话,却瞪着对方。

    白翛然从竹林中出来时,远远看到这一幕,感受到那份剑拔弩张的气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两位主角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随即他想到,在原剧情中,这两人走到一起,也是在他付出了生命为代价作为推力,在那之前,两人确实各走各的事业线,没一点儿有交集的样子。毕竟,戚无尘天纵英才,连华城野心勃勃,要想让这样的两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很难,除非经历毁天灭地的打击……

    所以,就算是白翛然记得原剧情,他也并不知道,自己死后,那两人走到一起的真正原因!

    而眼下,那些似乎离白翛然越来越远,皆因他觉醒了,剧情也正在离原来的轨道越来越远!

    白翛然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唇,热度依旧蜇人。

    远远看一眼,不知道那两人在说什么,但戚无尘竟然还没走,也是始料未及了!

    一眼看到戚无尘,白翛然只觉心绪躁乱,在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他和戚无尘这段缘分之前,他都不想再见他。因而此刻,白翛然只想绕道躲开。

    于是,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扭头走上另一条路,这条路也通往国学院的大门。

    可惜,白翛然怎么也没想到,连华城追过来与戚无尘无关,竟然也是来找他的,且他一现身,就被连华城看到了。

    连华城自有目的,既然看见了白翛然又怎还会管戚无尘拦不拦着?

    他直接大喊:“白翛然,我找你有正经事,你别走!”

    白翛然怎么可能乖乖等他追上来?自然是迅速撤离!

    连华城边喊,边推开戚无尘的手臂,向白翛然追了过去。

    白翛然本想撒丫子跑,可前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学子路,他不想再次成为焦点,不得已,他停下脚步,望着走近的连华城戒备道:“何事?”

    “你别误会,我是诚心诚意向你赔罪来的。”说着,连华城便向白翛然深深一揖。

    白翛然迅速躲过,冷笑道:“你就别黄鼠狼给鸡拜年了吧?咱们没什么可说的。你若真是诚心赔罪,除非你把自己的腿打折一条,否则我不信。”

    连华城:……

    白翛然摆明油盐不进,连华城也意识到此时暂退为妙,可他已没有退路,便把心一横,还是硬着头皮道:“想请你到玉河楼吃饭。”

    “不巧,没空。”白翛然道:“要是没别的事,我赶时间,先走了。”他说完根本没给连华城回答的机会,扭头就走,那是因为他看见戚无尘走了过来。

    连华城追了两步,肩膀被人一把按住。那人力大如山,他一下就动不了了。回头一看,正是戚无尘。

    连华城讽刺道:“拦住我也没有用,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有没有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只需记住,不要再接近他。”

    戚无尘说完,甩开连华城,大步去追白翛然。

    连华城揉着肩膀,只觉得刚刚被戚无尘攥住的地方,似乎骨头碎了。

    国学院大门外,一排红甲侍卫整齐列队。学子们远远看一眼,便下意识纷纷避让。他们一开始以为是太子安排红甲侍卫守门,意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直到白翛然和戚无尘一前一后出了大门,由侍卫们护送着离开,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些侍卫是专门派给那两位的。

    学子们不约而同地羡慕——太子对戚无尘可真是荣宠至极啊。根本没人能想到,在太子面前红得发紫的戚无尘,此刻走在红甲侍卫之中,正被白翛然忽视着,同行一刻钟了,白翛然一句话还没跟他说呢。

    他们这次出来是要去吏部,查天丝节理事官。

    午时白翛然对太子说过斗大皇子要从攻心开始,正所谓骄兵必败,说得便是利用人自大这一点,寻找漏洞直接击溃!

    在白翛然眼里,大皇子是典型的骄兵。

    这些年或许因为皇帝的偏爱,大皇子在整个皇家的皇子公主中行为举止绝对自成一派。他肆无忌惮惯了,没人能与他相比,在皇家似乎只有他做什么事,闯什么祸,都有皇帝宠着兜着,甚至为了他,皇帝还曾杀过谏官。

    这份殊荣,普天之下独一份。

    正常人来说,有这样的殊荣,也该懂得夹着尾巴做人以求得长久不衰,大皇子却完全没有这份顾虑似得,除了皇帝,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哪怕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在他眼里恐怕也不过是一具行走的稻草,更不要说满朝文武大臣了,恐怕在他眼里连草都不如。

    白翛然能把大皇子看这么透,一来是他偶然听到了大皇子的心里话,知道了大皇子双重人格的秘密;二来是他正处在与大皇子的直面交锋期,吃透对手,是行兵的第一步。

    大皇子其人,在白翛然眼中,最大的优势是‘帝心所执’,最大的漏洞亦复如是。

    所以,要击溃他,便要先拨弄帝心,帝心动,胜机出。难就难在,帝心深沉,一般人恐怕拨不动他!但是,白翛然却认为大皇子本身就是拨弄帝心的关键。

    这是一个连环,白翛然要将其操控掌心,一切还要回归到天丝节这个事件本身上来。

    当时,大皇子说要把理事官交给白翛然时,虽只透露了只字片语,但白翛然过后细品之下,又推出了几条线索——

    第一:大皇子要任命理事官需要请圣旨;

    第二:大皇子可以随意召回白翛然那远在北疆的父兄;

    第三:大皇子之前还说过,白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若无人照拂恐怕熬不过这个秋天;

    第四:工部尚书柳山去云间白府提亲,要将柳家嫡出的哥儿嫁给白翛然为男妻;

    而后再结合太子似乎不将白家放在眼里的态度,白翛然隐约觉得,他们家目前很可能正处在某个事件的中心,急需京城的势力作外援在朝中代为奔走运筹,恐怕真如大皇子所说,要挺过秋天的那一关才行。

    有的时候,你战功赫赫在军中越有声望,你保家卫国在民间越得民心,反而真不一定是好事。那也意味着,会招来无数人的眼红和嫉妒,会有数不清的明枪暗箭需要防范,在权力中心人精堆儿里求生存,那一定是要有自己的派系和势力才好活下去,否则,注定举步维艰。

    当然,目前一切只是白翛然的猜测,因父兄和母亲都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们家在京城的任何势力,甚至这次和柳家联姻,母亲至今都未向自己透露过只字片语。

    可是,白翛然了解自己的父母,他清楚,他们若非遇到了极其头疼的大事,是绝不会拿子女的婚姻做交易的。因为他们俩能走到一起,本身就是自由恋爱的呀,这在礼教森严的大周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形势或许比他想象得还要严峻更多。

    一路上,白翛然垂眸不语,戚无尘看了他数次,他根本无动于衷。

    戚无尘那隐于袖中的手,不由微微握成了拳。他也垂眸深思,却高龄始知情滋味,根本不懂刚开始时更该给对方多些自由空间……

    很快,一行人到达吏部。

    原本白翛然是觉得他有东宫腰牌,说替太子办差直接调阅档案就好。

    戚无尘却还多了心眼儿,对他道:“你才到东宫,即使有腰牌也难免被盘问,反倒不如由我出面更便捷。”

    这就是要带他刷脸了。

    白翛然想想,也行。反正戚无尘是太子伴读,在京官们的眼中,那就是妥妥的太子党,由他出面确实是要比自己省好多事,便点了点头,终于对戚无尘说了两个字:“有劳。”

    戚无尘‘嗯’一声,却不动声色连着看了白翛然好几眼,又在临进吏部大门前,突然回过头,压低声音对白翛然道:“别咬嘴唇了,再破可如何是好?”

    白翛然的脸‘腾’地就烧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怼了回去:“不要你管!”

    戚无尘便笑了。

    白翛然却感觉‘嘴唇’这个词,最近都会成为他的禁忌了。

    戚无尘眸中含笑,走吏部的大门。

    吏部官员一见是他,立刻笑着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看得出来,戚无尘虽然还未入仕,但朝中官员竟然大多都认得他,这份谋划不论是从东宫还是从定波候府而出,那为他铺路的人可谓是极其精心了。

    戚无尘只道太子让查官员档案,吏部的人便立刻带他们去了档案库。

    白翛然虽然全程甩手掌柜,但从旁观戚无尘行事,倒也能领悟不少门道。就比如,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话越精简越好。因为大家都是人精,多说容易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进了档案库之后,吏部的人想陪着,戚无尘自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却压低声音对官员道:“太子的意思,此事不宜声张。”

    那吏部官员立刻会心一笑,飞快收起荷包,就点头哈腰道:“下官明白,明白了!下官这便替郎君去把风,保证连只苍蝇也不让它进与北相对来!”他说完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门外红甲侍卫早已站成了一排,守着门口,那官员也就在门口守着,没有走开。

    档案库内,戚无尘盯着房门关上后,才走到白翛然身侧,指着眼前数排高大的木架道:“咱们一人一边,比比看谁先找到可好?”

    白翛然皱眉,道:“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可比的?”说完就自觉选了一侧区域翻找起来。

    戚无尘又被他怼了,却也不见生气,反而眼中笑意更深。

    之后,两人一人负责一边的书架,飞快翻找,很快戚无尘便叫白翛然过去:“然然来,在这里。”

    这一句‘然然’,戚无尘叫得别提多顺口了。

    白翛然反而觉得很别扭,可眼下让他别叫了,戚无尘肯定立刻就会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自己再为他解释反而更别扭,便直接忽略了。

    白翛然手里抓着一只卷轴,卷轴封口上写着大周舆图。

    戚无尘从架子上拿下一叠小本子,这些全都是历届天丝节理事官的履历档案。

    “这么多?竟然有二十二本?”白翛然数了数,惊讶道。

    戚无尘道:“本朝的应该都在这里,皇上登基也有二十五年,这样看来,这些理事官基本没有连任过。”

    白翛然已经翻开了一份档案,看了两眼就愣住。

    之后,他把那小本子递给戚无尘:“此人胜任天丝节理事官后平步青云,三年后出任辽中巡抚,途中死在了北疆的粮道。档案上记载是路遇土匪,还不到三十五岁就英年早逝了。可惜!”

    “嗯。”戚无尘飞快浏览,看完后将这本小册子放到了一旁。

    然而,等他拿起另外一本看了两眼后,也愣了下,继而他将那小册子举到白翛然面前,指着一处道:“你看这里。”

    白翛然凑近了去看,戚无尘便顺势也挨了过去。

    两人凑头看一本小册子,当然挨得很近,但那册子上的内容太过震撼,以至于白翛然根本没心思关注别的。他们很快看完册子上的内容,唏嘘道:“这位也是从理事官后一飞冲天,三年后外放途中遇害。难道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多看几本就知道了。”戚无尘道。

    两人便不再多言,将那二十几本小册子一一打开,飞快浏览了一遍,凡是离奇遇害的理事官全部单独拿出来,最终统计,二十二个人中,竟然有十四人是在外放途中遇害,这就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白翛然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从理事官调查这个切入口,应该是找对了。

    之后,白翛然摘下书架上用于记录的纸和炭条笔,飞快画出一张表格,来给十四位受害人做标签。

    很快他就发现,这十四位遇害的人中竟然有一半都是在去辽中赴任的途中遇害的,他们虽然赴任的官职不尽相同,但是遇害的地点竟然都是在同一段官道,且相差不远!这个发现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刚巧白翛然手边就有一份大周舆图,戚无尘打开地图,白翛然便将那段官道的位置在地图上标了出来,而后,两人盯着地图再度陷入了沉默——

    只因他们发现那段官道的位置在辽中乾罡山五狼坡附近,离它最近的一座城池,是霜石门。虽有二十里,但霜石门是大周北疆的一座门户,政1治意义重大,因此常年有重兵把守,而守城的将领正是白翛然的大哥白冉行。

    白家军所辖城镇,周边二十里范围内,有朝廷命官在官道上连续被杀,再加上一个‘多年来’的定语,这意味着什么呢?反正对白翛然来说,几乎是他无法相信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颠覆性的事件了!

    父兄一贯严谨,别说辖区内连续多人有朝廷命官在同一个地方被害,就算是百姓家平日里丢了牛羊,只要求到巡游将士头上,那都是掘地三尺也能给找出来的……

    这事,今日若非他亲自发现,不论谁说他都不会信。

    戚无尘见他发呆,便安慰道:“不要多想,二十多年都无人提起的事,或许就是巧合。”

    “但是,我发现了它。”

    白翛然渐渐回神,之后他像是为了确认这事跟他大哥白冉行没有关系,又去书架上把他大哥二哥还有父亲的档案都找了出来——但好像还是不放心,他最后把整个白家军将领的档案都找了出来。

    见白翛然关心则乱,戚无尘忙安慰他:“若我没记错,白家兄长们去北疆是五年前吧?”

    “嗯,”白翛然翻他大哥的档案,头也没抬,应了一声:“五年前,北疆传来战报,说我爹在与戎狄霍罗部对战中失踪。大哥和二哥便前往北疆寻父亲去了,这一去就是五年未归。大哥还好,二哥走时,嫂嫂才刚有身孕,如今孩子都出生四年,没见过爹呢!”

    戚无尘边听白翛然说着话,边探出手指在那堆小册子中扒拉来扒拉去,最后挑出两本递给白翛然——

    他道:“五年内,出事的理事官只有这两位。”

    白翛然接过两本册子,依次翻开——

    巧合的是,这两位理事官竟然是二十二个人中唯二的两名连任理事。更巧合的是,大皇子貌似也是在五年前开始接手主持天丝节的。

    白翛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拿起笔,问戚无尘:“这些年,你一直在京城,可有发现大皇子主持天丝节前后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吗?或者有没有发生什么犯忌讳不让提的大事?”

    戚无尘思索片刻,道:“最明显的,当属节上番商增加。以前天丝节由废后家族把持时,节上九成都是大周商贾。废后倒台后,男后仅主持了两年,就换成了大皇子。如今的番商近三成。”

    戚无尘边说,白翛然边记。

    写到废后、男后时,白翛然突然想到一事,又问:“这么说巡猎大火是在七年前?”

    “不错。”

    戚无尘也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白翛然没听清,蹙眉问:“什么?”

    戚无尘就极自然地凑到了他耳边,以极小的声音说:“废后倒台时,列十大罪,其中有一条:私敛民财博利,后经查实,她敛得不只是民财还有商财。通过天丝节号票收取商贾银钱,以中饱私囊。大皇子接任后,号票制度保存下来,本土商贾骤减,据说是有人仍然在哄抬门票价……”

    这些话,戚无尘说得很慢,他说话时,气息就吹拂在白翛然两鬓的发丝上,那发丝摇摆间,磨得耳廓极痒……

    白翛然忍着痒没动。

    戚无尘说完也不离开,盯着白翛然渐渐变粉的耳朵目不转睛。

    白翛然本来认真记录,被他这样一搞,自然觉察出不对,就伸手推了他一把,却不想不但没推动,还被戚无尘就势抓住了手。

    “你——”白翛然有些恼,可当他看清戚无尘脸上的担忧时,后面那些话就全都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别闹。”

    “别查了吧?”戚无尘道。

    白翛然没吭声,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片刻后,白翛然抬起眼睫,问戚无尘:“你是不是想说,那些银钱很可能与帝心有关?”

    戚无尘摇了摇头,再次凑到白翛然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白翛然挑眉:“你如何确定,又是如何推断?”

    戚无尘望着他,眼中担忧愈甚,却依旧只道:“别查了!”甚至伸手去夺白翛然手中的纸笔!

    白翛然不可能让他夺走,死死按着,压低声音道:“戚无尘都到了这一步,你瞒着我的事很有可能是重要线索,这事很可能关系到白家生死存亡,我必须弄清楚!你要是知道什么,你不说,我不会怪你!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查下去!原本,我只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了!”

    白翛然见戚无尘还不说话,又道:“白家如今是外强中干的处境,父母兄弟全都瞒着我只字不提,也就罢了!机缘巧合,我如今发现了可能影响到白家的隐患,我要查清楚,你又拦着!你总得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吧?”

    戚无尘望着他,片刻后,他抓起他的手,按在了舆图上——

    白翛然低头一看,他的手指正按在一座城池上,那座城,叫‘霜石门’。

    作者有话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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