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还是真是痴心。”风承熙道,“只可惜,他不是你的叶郎君,他是叶汝成的妹妹,叶汝真。”
叶汝真:“!!!”
她耳朵没坏吧?
还是他脑子坏了?
这是胡说八道些什么?
蕴娘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悱恻到了极点:“那也没什么妨碍。”
“!!!”
叶汝真觉得今晚自己的耳朵指定是出毛病了。
不过同样是留下一晚,以叶汝真的身份留下,与以叶汝成的身份留下可是有天壤之别,叶汝真当即握住蕴娘的手:“既然蕴娘姐姐不嫌弃,那我也没什么妨碍。”
“我有妨碍。”风承熙沉声道。
叶汝真大为讶异。
她跟蕴娘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风承熙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面沉如水。
倘若这是朝堂上,底下所有的大臣都会低下脑袋,没有一个敢抬头。
下一瞬,他推案而起,直接拉起叶汝真:“走,回家。”
“???”叶汝真,“事儿不办了?”
风承熙冷冷道:“换个法子,照样能办!”
叶汝真几乎能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着后槽牙吐出来的。
但叶汝真站住了,缓缓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我想留下。”
风承熙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拧起了眉头。
“你是入赘到我家来的,少在这里跟我摆夫君的款儿,今日既然是来消谴,自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
叶汝真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外面那么多姑娘,你也去快活快活吧,今日我不拘着你了。”
风承熙怒道:“叶汝真!”
叶汝真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乖,快去,今晚怎么玩儿都行。”
语气纯然是富家夫人养小白脸的神气,眼睛却是悄悄向风承熙眨了眨。
说完便想走。
风承熙一把抓住她的手,抓得极为用力,叶汝真都踉跄了一下。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眸子里的神情过于强烈过于复杂,一时间叶汝真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叶汝真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就她自己来说,两个姑娘共住一晚,能有什么事?
就风承熙的视角来说,叶汝成惯来留连花丛的,现在又遇到一痴心恋慕于他的人,共度良宵,春风一度,不也是美事一桩吗?
风承熙这是闹哪门子脾气?
难道是气不过叶汝成比他更招女伎喜欢?
不至于啊,明明一开始还让她拿下蕴娘来着。
叶汝真凑在他耳朵,极轻地说了一句:“陛下,君子成人之美啊。”
这一句声气极轻,恍如一阵烟霞,兜头笼在风承熙身上。
等风承熙回过身,叶汝真已经拉着蕴娘去了后院小楼。
那是女伎们的香闺所在。
叶、汝、成!
风承熙咬牙切齿,大步走出雅间,珠帘在他身后激荡,便要往后院去拎人。
郑硕在外面拦了他一下,低声道:“主子……叶大人也是给您办差,怎么说呢……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
风承熙听不得这话,眉眼都变了,“笑话,什么时候寻欢作乐竟成了忠心耿耿?!你给我退下!”
郑硕后退一步,却又站住了,“主子,您想想,叶大人这么些日子扮成女子陪你周旋,也确实是十分辛苦了……”
一句话戳中了风承熙。
风承熙的怒气就如同身后晃动的珠帘,慢慢地平定了下来。
他不再炸毛了,只冷冷瞧了郑硕一眼:“是他让你拦我的?”
郑硕没敢接话。
风承熙冷哼一声:“你倒是听他的话。”
郑硕瑟缩不语。
若是换了从前在宫里,郑硕是万万不敢接这差事的。
并非人人都是叶大人,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但自从风承熙成了叶家的上门女婿,便好像一天天地起了某种说不上来的变化,具体表现就是笑得越来越多了,笑里也不再带着冷意,每一个笑容都像是蜀中夏日的阳光,又光亮又明媚。
就像叶大人一样。
风承熙脚步一转,换了方向,去了大厅,声音冰冷。
“让他们都进来,良宵难得,莫要辜负!”
整个乐坊都被包了下来,女伎们全在,水袖轻扬,歌舞升平。
温柔乡里,以郑硕为首的随从们全体背脊笔挺,坐得宛如一尊雕像,连小姐姐递过来的酒都不敢接。
风承熙大马金刀坐在主位,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随从前起先以为他在看女伎跳舞,后面才发现不是,因为他的视线一动不动,所盯着的地方是一片虚空。
酒倒是一杯又一杯往嘴里灌。
郑硕这时候就很想念叶大人。
要是叶大人在这里,一定能劝住陛下少喝点。
不对,要是叶大人在这里,陛下根本不会这么喝闷酒。
陛下若是和叶大人喝酒,那一定是猜枚赌酒无所不为,连带底下这些兄弟也能松快些喝一杯,根本不用在这里战战兢兢受罪。
“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风承熙忽然问。
女伎在侧,郑硕不敢明着答,只能道:“夫人能干什么?自然是和人家聊聊衣衫首饰什么的。”
风承熙冷哼一声,杯子重重搁在桌上,酒水洒出来,溅在桌面。
随从集体全身一僵,歌舞也为之一停。
“愣着干什么?喝啊,弹啊,跳啊!”
风承熙低笑,眸子却是冷的,没有一丝笑意,“寻欢作乐嘛,谁不会呢?!”
叶汝真第二天一早来寻风承熙,吓了一跳。
她已经听蕴娘说起昨晚风承熙聚众作乐,还以为随从都得到了一个满足的欢宵。
结果走进大厅一瞧,随从们眼下发青,但身姿依旧坐得笔挺,女伎们则是东倒西歪,有醉倒的,有累倒的,就那么和衣睡了一地。
场面着实有几分壮观。
“舍得起来了?”
风承熙坐在最中间的上座,背靠屏风。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底绣金线牡丹通肩大袖圆领袍,腰间束着镶金蹀躞带,带钩上嵌着红宝石,衬着屏风上的大朵牡丹争艳图,活脱脱便像是屏风上的牡丹成了精,化身成人。
但经过一夜的搓揉,上好的丝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袖角也沾上了酒水,他的脸色更是白里泛青,眼眶里杂着血丝,声音极为低郁。
叶汝真走近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先让郑硕带着人都退下,再让人传热水进来,拧了一把布巾,递给风承熙。
风承熙根本没看布巾,只道:“良宵苦短,叶大人起这么早?”
叶汝真看看周围翻倒的桌椅,滚落满地的果盘点心,再看看憔悴的风承熙:“你们就这么熬了一宿?”
“那自然是比不上叶大人,走到千里之外,还有佳人痴心守望。”
风承熙拉着她的手,将她扯近一些,沉声道,“昨天晚上,她如获至宝吧?在心尖尖上放了三年人,一朝就到了自己面前,红烛相对,乐事无边,叶卿,你好快活啊。”
叶汝真有点吃不准他是不是醉了,若说醉了,他的眼神还清晰,吐字也无差,可若说没醉,怎么会说这些话?
“陛下,臣是来办事的,不是来会美人的。陛下都说了臣是叶汝真,臣又怎么能是叶汝成?”
“哼,”风承熙冷笑,“佳人当前,你忍得住?”
“自然。”
“那她呢?”
风承熙将叶汝真拉得更近些,两人已经近得息息相闻,他的目光在叶汝真脸上巡梭。
大厅帘幔低垂,阻挡了晨光,一片幽暗,风承熙的眸子在这片幽暗中明明灭灭,声音低得像是含在喉咙里。
“这么一张脸摆在她的面前,她忍得住吗?”
叶汝真昨晚去了后院,才知道叶汝成和蕴娘不算熟。
蕴娘在青云阁待过一阵子,因为得罪了一位王公,险些被赶出青云阁。
叶汝成为她谱了一支新曲,她藉此曲去王公府上献艺,算是解开了梁子。
不久之后,蕴娘便离开了京城。
“他统共跟我说过八十三句话,其中五十六句在教我那支新曲,他只对我笑过一次,就是我终于把曲子学会了的时候。”
昨天晚上,房中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蕴娘的神情迷濛如梦幻,“所以我一见你,便知道你不是他,他可从未那样对我笑过。”
叶汝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同情有之,感慨也有之。
“我哥他就是那样,可能你们还不是太熟,熟了就好了……”
“嘘,”蕴娘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点在叶汝真唇上,轻声道,“别说这些,奴家为你跳支舞好吗?就用你教的支曲子。”
蕴娘确实是把叶汝真当作叶汝成看待。
但她所求的,只是再为叶汝成跳一支舞。
她的舞姿,宛如花朵在枝头开到了最盛烈的那一刻,再往下一个呼吸间便是衰败,有股凄然至极的美。
舞到最后一刻,蕴娘衣袖飞扬,像是花朵从枝头飘落,坠入了叶汝真怀中。
一滴泪从蕴娘眼角滑落,她迎着灯光望向叶汝真:“叶郎君,今生能遇见你,真好。”
此时回想起蕴娘那滴泪,叶汝真心里还是一阵悸动。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为什么能到这个地步呢?
这点悸动落在了风承熙眼里。
风承熙的眼神刹那间变了。
如果说他方才的眼神是一只隐匿在旁的猛虎,此刻猛虎已经发出一声怒吼,脱柙而出。
叶汝真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了桌案上。
“叶汝成!你昨夜都干了什么?!”
风承熙眼中满是血丝,眼角有久违的红晕隐隐欲现,“你让她亲你了吗?让她碰你了吗?你让她抱你了吗?和她上床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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