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咬了酸黄瓜

    徐广窃喜, 更加殷勤地往云雾初身边走了几步, 眼看着“春日梨花”的纤纤细手就要落到他的手掌心,他只觉得心肝肺都在发着痒, 痒的他浑身难受, 手上更加迫切,甚至微微抬高了手腕, 手指慢慢收拢, 想要去拉云雾初的手。

    但他手上刚一有动作,手指上就生生地挨了一击, 痛的他呲牙咧嘴,徐胥野腰上带着的短剑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他拿出,剑鞘未拔, 不见血光,却痛及皮肉。

    徐胥野没收着劲, 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去打, 以至于当云雾初已经凝神托腮听戏的时候, 徐广还在不间断的“嘶”声, 另一只手正努力的揉着手心来舒缓疼痛。

    手心一道一指宽的红条子,正正好从虎口处穿过。

    他这嘶声不绝,旁的人也没心思听戏。

    徐胥野语气飘忽, 讥诮满目,“徐公子锦衣玉食惯了,小王剑不长眼,打着你了, 没收住劲,没事儿吧。”

    徐广哪里敢招惹雍勤王,连忙称是自己的不是,他硬着头皮阿谀,“哪里哪里,是小人手不长眼,撞上您的剑鞘,这般耐不住疼,让大家见笑了。”

    王术吾、陈富与徐广因着出身世家的缘故,有着些打小的交情,先暂不论这交情深浅,就是在美人面前,“落井下石”也断断不是那君子所为。

    因而,俩人都端着一身好修养,折扇轻风扬发丝,一副风流倜傥派,连连笑着摇头,“既痛,便唤出声来,人之常情,徐兄不用介怀,我们也断不会取笑徐兄。”

    他俩口径统一,让徐广心里稍微好受一点,觉得掉了的面子也捡回了七八分,他踌躇着,温声慢语对上了只留个侧脸给他们的美人儿,“云姑……”

    刚冒出俩字,就听得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对不住了,男儿家这样怕疼,本王还是头一次瞧见,都还没见血呢,哈哈哈。”

    “这哪里是人之常情了,就是这位朋友,”徐胥野的手搭上徐广的肩膀,象征性的拍了两下,“没什么男子气罢了。”

    那笑声似是压抑许久,抑制不住才从口中溢出,但徐广离他这样近,却分明瞧的一清二楚,雍勤王嘴上虽然扯着大弧度,但眼里却一片寂静。

    他瞧明白了,雍勤王是故意给自己难堪。

    递帖子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帮他引荐引荐云家嫡女,让他好生拾掇拾掇,他按着吩咐穿了最儒雅的衣裳,脸上甚至学女子扑了粉,巴巴的赶过来,他先是一剑鞘敲在他手心,又是当众下他面子。

    徐广脸上顿时青白交加,屁股下的板凳似是生了刺猬,扎的他浑身难受,他耸耸肩,想要将徐胥野搭在上面的胳膊抖下去,正欲起身告辞,却只觉放在桌面上的受伤的手心,先是一软,又是一凉。

    他倏尔抬头,就先面前女人羽蝶翅膀般的黑睫毛,安静的栖在她的眼睑处,随着主人鼓起的腮,而微微颤动。

    这一刻,简直如临美梦。

    丞相府嫡女的手隔着帕子轻轻掰弄他的手指,凉凉的气由她的嘴拂到他的手心。

    徐广飘飘然,忘了所有的动作,只听的云雾初说:“喊痛的孩子才有糖吃呢。”

    她嗓音轻轻柔柔,听进耳朵里,冒出些甜腻的香甜,又慢慢勾住了所有人的眼。

    除了……雍勤王……

    徐胥野本是最悠闲的翘着二郎腿,长臂搭在徐广的肩膀上,坏心眼的出言嘲讽徐广——这个胆敢一上来就要摸他小梨花花瓣的人。

    眼瞅着徐广就要告辞离去,却突生了这么个变故。

    这一刻,简直如遭雷击。

    徐胥野看着云雾初帮他吹了吹手心,又隔着帕子替他揉,他顿时瞳孔猛缩,舌尖舔过尖尖的虎牙,一瞬间竟然起了杀心。

    若是个德才兼备之人,他定然是不会如此气恼的。

    但凭徐广,怎么也配。

    他搭在徐广肩膀上的手一转,铁钳般的正要施力,狠戾的气焰在桃花眸深处灼烧,只待下一刻,怕是就会将徐广的胳膊拧断。

    但云雾初却适时收回了手,徐胥野的动作瞬间也停了下来。只是,火气仍在,手指在暗处悄悄地点着徐广肩膀上的穴位。

    她将那帕子一并留在了徐广手里,也不看徐胥野,只道:“说起来雾初先前一直觉得王爷的手在男子中堪称一美绝,却不成想徐公子的手更甚。”

    徐广喜意冲昏头脑,一时之间顾不得那肩膀上的隐隐作痛,欣然答道:“云小姐这话,何以见得?”

    云雾初笑容清浅,眸光流转在二人手上,偷偷看了眼徐胥野,见他眼睛已转向戏台方向,似乎是正专心致志的听着戏,但高大的身子却微微朝着他们这边倾斜,宽阔的右肩低了几分,右耳耳垂一颗小小黑痣正对着她。

    “王爷手心多老茧,不若公子手心细顺柔滑,若是握起来,也该是要好受许多。”

    徐广忙不迭道:“王爷为国远赴疆场,手心的茧子多是兵器磨出来的,自然是会更磨人。”

    “嗯,还有点硌得慌。”云雾初笑着补充。

    徐胥野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略略摸了摸生成的茧子,嘴角微向下撇,本就沉如墨云的脸,更是黑了几分。

    徐广还在问:“武将与文人还是不一般的。”

    云雾初回他,“是啊,原先雾初也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今个还是多亏了王爷带我见识一番,文人与武将真真是不一样的。”

    她心里止不住的腹诽,当然不一样,他的手大而暖,骨节分明匀称,手指纤秀修长,留有老茧之处,总是张扬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性感与诱惑,那手握兵器留下的刻痕,为这个桃花面的男人调和了艳气,多了几分烈色。

    而徐广的手,是白白嫩嫩不错,累赘在手指上的肥肉也是不少的,养尊处优的世子见到女人先冒出占便宜的心思,她嫌恶极了,连拿来垫手的帕子都一并丢给了他。

    云雾初的目光轮番落在这三人身上,不得不说,他挑选的这三位,家世、样貌都为汴梁城数一数二的,年纪轻轻都颇有作为、颇有建树,衬得上个翩翩君子的名号,该是不少姑娘追着嫁的人物。

    他给她选男人,是丝毫不吝啬,挑拣着名号最响亮的来,大有一口气让她直接移情别恋的气势。

    但云雾初是真的不信,他会有如此大度,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

    倘若他有丝毫的不舍,那她便赢了。

    她狐狸一般的转动着眼瞳,眼里的狡黠不停闪现。

    徐胥野今日要自己好生比较一番,那她定然是会好生比较的。

    他进,她也是要进的。

    他退,她更是要进的

    王御史家的嫡子王术吾瞧上去是这三个人中最安静的,听说这静默的性子让许多贵女上赶着陪笑脸。男人寡言,更容易引得人去一探究竟。

    云雾初敲了敲桌面,王术吾专心看着茶杯上的浮茶,闻声吓了一跳,“云小姐可要喝茶?”

    也不多言,疏离又透着几分亲呢的渴望。

    云雾初眨了眨眼,“之前就听闻公子美名,才华横溢,一手好文章都得了圣上夸奖,今日一见,才知公子为何文思敏捷了?”

    王术吾脸上难得带了点倨傲,“为何?”

    云雾初笑道:“自是眼睛。”

    王术吾面上清寡,唯一双眼睛出奇的大,黑瞳很亮,过分美丽的一双眼,与五官相称,有了几分不协调。

    云雾初不动声色将桌上花生往徐胥野方向推了推,她瞧见他拿了几颗,该是爱吃的。

    她虽暗暗的关怀着他,嘴上却是分毫不软,“眼睛看遍世间万物,洞察人间百态,王公子眼睛轮廓极美,眼瞳又亮,自是事情看的准,文章也就写的卓然。”

    王术吾因着这一双眼睛,没少被人吹赞,但今个儿还是头一回有人将这双眼睛与他满身的才华结合相看,心中的傲气更是被放大几倍,他言语间的自负十分明显:“不瞒云小姐说,上次进宫面圣,圣上赞誉我的眼睛比满宫的妃嫔的还要美上几分。”

    云雾初手指一顿,原来真有人用那草包没涵养的夸奖而到处吹嘘的,如今他后宫那几位,都是潜邸的旧人,左右不过十人,而这十人因着那草包当时还是不打眼的王爷的缘故,多是原先伺候他的婢女。

    而太后怕自己的儿子沉溺美貌,单选了些相貌平平的女子。

    她心里觉得可笑,面上却仍然真挚:“圣上都说了,那就是万里挑一了。唉,要是说眼睛生的好看的,咱王爷定然也是排得上号的,天生桃花眸,只是定定的盯着,便觉得深情款款。只可惜……”

    王术吾好奇的很,“只可惜什么?”

    经她这一说,一桌五人,四个人的目光齐齐都望向那“可惜”的桃花眸,而桃花眸的主人却将美丽的瞳眯起,一一报以锋利如刀的视线逼的得那三个男人,慌乱垂头,再不敢对视。

    偏那个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着他的眸,不躲不闪,不偏不倚回上最透亮的波光。

    她杏眸的光静静、柔柔的,直往人心窝子里悄无声息的闯,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般的扎根发芽。

    她说,“只可惜,王爷不擅文墨,虽不至词不达意,但终究文采欠缺。”

    四目相对,她笑意更浓,“所以,今日瞧着不如王公子你眼睛黑亮。”

    一声细微的动作从徐胥野手间发出,他摊开手,看见已成碎末的花生,喉结攒动,目光幽幽,“本王自然是比不上的。”

    他越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越是想要说出一句认同的淡然附和,就越是叫云雾初闻见他清淡话语间的浓烈异味。

    云雾初觉得,今日她该是小胜了他一场。

    她觉得差不多了,便安生起来。

    不知道他舍不舍得,反正她已经舍不得了。

    云雾初拿起茶杯,润了润喉咙,桌上的糕点十分精致,绿豆糕上还印着花样,她微微偏头去看,因为摆放位置的原因,看不太出是什么。

    正要伸手去捏一个细看看,一直在寻找好时机搭话的陈将军家的幺子陈富开口了,“云小姐喜欢这绿豆糕?”

    云雾初将手撤回,她不爱绿豆,只是好奇花样,但还是点了点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绿豆糕。”

    陈富顿时觉得自己表现的时机来了,“敢问王爷,这绿豆糕可是出自香糕坊?”

    徐胥野只装作没听见,心里的酸气直往头上涌,他是从来没想到,自己在这方面会做得这么差,松散的弓弩被人拉开,一点一点,绷的他口中都带了醋意。

    酸得他直倒牙。

    昭成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声,但架不住自家王爷这副咬了酸黄瓜的模样,轻声替他应了,“正是。”

    陈富道:“这香糕坊是新开的店面,听说掌柜的是从直隶一带过来的,制作的口味很是特殊,在汴梁可是火爆了好一阵,天天有人排队到夜半都买不到,云小姐要是觉得好吃,明日我遣人多送些他们家别样的糕点到府上可好?”

    云雾初将一块绿豆糕放在手心细细端详,“既然是这么难买,就不劳烦陈公子了。”

    陈富人如其名,兢兢业业的表示着自己富得流油,“不瞒您说,这家的糕点师傅被我招到了家里,外头一金难求的糕点,我这儿应有尽有。”

    云雾初颔首,表示了然,指尖指着这上面的花样,问道:“他们铺子的糕点都有这个花样吗?”

    陈富哽了一下,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他支支吾吾,“这倒是头一次见。”

    昭成恰时弱弱出声,“云姑娘,您瞧这花样像什么?”

    云雾初凝神看了好一会儿,糕点皮脆,再加上放置许久了,花样难免有些破坏,她迟疑道:“梨花吗?”

    不,应该说是一梢梨花。

    粗粝细枝干,梢头单朵小梨花。

    真的梨花树,树梢上的梨花一张便是一团一簇,但这花样上,梢头就一朵,连朵绿叶都不曾作陪。

    枝干,梨花,你养着我,我装点着你。

    这处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小天地,愿只有你我。

    昭成根本不理会自家王爷拼命使的颜色,朗声像是炫耀什么似的,“我家王爷,特意画了这花样,让香糕坊的人按照做的。姑娘可知,这绿豆糕皮上添个花样,多不容易。花钱不说,也熬人。”

    “王爷陪着那大师傅熬了一宿,才弄出这些。”

    云雾初猛然去看那人,果然,除了左侧脸那块淤青,眼下的乌黑,也是有的。

    徐胥野咬牙,“昭成!”

    作者有话要说:徐胥野:呵,知道爷为什么今天眼睛不亮了吗?

    有个地方,某野的小心思,大家猜一猜~

    大家,我们恢复正常的更新时间啦!晚上九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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