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明知故问

    云雾初醒时, 床塌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伸手去摸,触手冰凉。

    该是走了许久了。

    她侧着身躺了好久, 腿间湿濡一片, 身上却不见半点酸痛,可见他的小心温柔。

    肚子里的小家伙翻身踢腿, 似乎也是对爹爹的离开感觉不满。

    燕泥掀开帷幔, 探出个脑袋,笑兮兮的凑过来, “王爷送了个厨子来,刚来的,那老厨子手上还提着只鸡, 说是正要杀鸡,就被人兜头揪住领子拽了过来。”

    云雾初忽然就坐了起来, “他真将高扬台的厨子带来了?”

    “对对对, 那厨子说自己是高扬台的, ”燕泥拍拍脑袋, 经云雾初一说,才想起这厨子的来历,“他做了些菜, 您要不要起来尝尝?辣椒没少放,您该是爱吃的。”

    云雾初心里不是滋味,想到这人在床上折腾许久,不肯休眠半刻就又翻身上马亲自去了高扬台。

    本以为他来了自己这边, 可以好好的沐浴舒坦一日,结果反而更加疲累。

    云雾初靠着枕头坐了好久,直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再闹腾,她才慢慢的下了床,屋内旖旎的气味已经散去,连带着他的气息,一并消散。

    春,悄无声息地就来了,她身上仍然还穿着冬日的棉袍,领口一圈暖和的兔绒将她的五官衬的柔软无比,她孕期惧冷,如今坐在廊子上,阳光照到肌肤上,竟觉热得慌。

    燕泥陪在身边,帮她褪下这件兔毛外衫,又搭上一件斗篷,笑着打趣,“您先前还不这样呢,如今有了小世子,真的受不得丁点冷热,不过眼看着天气热了,您斗篷还是要披好的,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得了风寒。”

    云雾初不置可否,这俩孩子磨人的很,她不敢大意,拢了拢斗篷,指了指对面丛林中长出的串串黄色花朵。

    云雾顷正巧经过,便弯着腰钻到丛林中,采了一大把,递到了云雾初手边,“迎春花开了呢。”

    云雾初接过,凑到鼻尖闻了闻,无甚太大香味,淡淡的,清清的,给直愣愣的又光又秃的熬过一冬的丛林增加了第一抹颜色。

    迎春花啊……

    她心中轻叹了一句,想起他昨日的话。

    “雾初,那味牛至,是你提及的?我记得你并不精通医理。”

    彼时,宋孟俞在正堂哭哭啼啼的声音还能听到几分,云雾初不否认,只说:“碰巧想起了。”

    “想起?”徐胥野敏锐的抓住其中字眼,还要询问,云雾初却嫣然一笑,食指抵上了他的唇,“王爷信鬼神仙佛吗?”

    徐胥野不知如何,看着她嘴角出现的小小梨涡,突然就想起那日在清远大师的一汪清泉处瞧见的不知何处飘来的梨花瓣,舌尖在唇间一转,要脱口而出的话变了,“兴许是信的吧。”

    听他这般说,云雾初眸色软和下来,盯着他的桃花面良久,才开口,大有孤注一掷的意思,“若说世上有重生之法,你可觉得是痴人说梦?”

    云雾初的手用力绞着帕子,她有意告知他,但就怕他不信。

    上辈子的恩恩怨怨,上辈子的浓情错付,上辈子的求而不得,到如今,她是想要告诉他的——这个,成为她的天地的男人。

    可那日,云雾初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等到徐胥野的回答。

    春日的风很大,迎春花瓣被吹落几片,云雾初用手去接,那几片花瓣却离她越来越远。

    终究是不信的……也是,这么奇诡的事情……若换作是她,她也是不信。

    云雾初倚在漆红画绿的廊子上,她想,再过一段日子,或许连她自己都会以为上辈子的种种是一场春秋大梦。

    这种只有自己,永远只会有自己知道那些悲惨过去的滋味,并不好受。

    尘封着过去回忆的猛兽,日日夜夜在她身后呲牙吐信子,在每个本可以安眠的夜晚,给她血淋淋的一击,拖拽她进过去的回忆中,深陷漩涡,搅的自己一身伤痛。

    若有人也能知晓一两分,该多好。

    至少漩涡下,有人可以给她个怀抱,抑或者只是牵牵她的手,告诉她,“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但其实又何必呢,她那么爱他,他既然不信,那她就箴默。

    风越来越凉,她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了,她将手里的迎春花交给云雾顷,“阿顷,迎春花开了,那等它凋零的时候,你姐夫可以回来吗?”

    云雾顷修长的眉眼垂了下来,他用指尖拨弄迎春花小小的花苞,他喉咙发涩,搅的他难以撒下谎,“花期到四月止,两个月,姐夫该是……回不来。”

    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云雾初的神情,只见她自嘲笑笑,而后轻轻道:“我也真是明知故问,罢了,燕泥,我累了,想去睡会儿。”

    ……

    一月底,羌族举旗投降,缴纳牛羊兵器以作战败赔偿,朝廷得到消息,却迟迟等不来雍勤王回来述职。

    与此同时,旱了许久的大梁南部地区,接连降下甘霖,久久干涸的土地在这个春季见到了第一丝生机,明明是大喜事,但朝堂之上,气氛凝重,谁人都不敢多言。

    缘起于南部地区的传言,已经可以在汴梁听到风声。

    “自新帝登基,不问国事,惹怒天威,不降甘霖,大梁有一半国土遇大旱,民不聊生。”

    “雍勤王一来,就开始降雨了,这不就是天意吗!”

    “顺天意,我们得顺天意!”

    徐胥成大怒,在龙椅上坐立不安,这样的话语,还是朝中官员选了又选才呈上来的,这些话尚且威胁到了他的大统,更不要说那些根本传不进他耳朵里的。

    礼部侍郎一撩袍摆跪了下来,“陛下可作罪己诏,平息民怒。”

    太尉冷哼一声,“罪己诏可延后再论,现在最紧要的是雍勤王身在何处,流言四起,他迟迟不归京,恐怕已经生了反意。请陛下下令,以妄图谋逆之罪捉拿雍勤王。”

    此话一出,朝中跪倒半数臣子,还有半数臣子疑虑不作表态。

    云凌站在金銮殿最前端,腰板撑的笔直,不言不语,朝中已有人将话砸了过来。

    “云丞相是雍勤王的岳丈,总该是能知晓几分实情的?丞相莫不要知情不报啊。”

    云凌是先皇最为信任的臣子,纵然他的女婿出了这样的事,朝中大臣都不得不给几分情面。

    云凌凉飕飕撇了那人一眼,不无厌嫌道:“说起来,我这便宜女婿都没回过门,就被扔去了西南。老夫才见过他几面啊,时至今日,用一只手数数都能数的清。李大人这话,叫老夫惶恐啊。”

    他抬起眼,将手并拢合在胸前,朝徐胥成行礼,“陛下,臣小女失踪日久,臣日日难安,关于这个女婿的行踪,实在是无暇顾及。不过臣与雍勤王的确是结了亲家,若陛下疑虑,可以免了微臣的职,臣绝无怨言。”

    谈及丞相嫡女,徐胥成有些心虚,当初,太后连夜包围了雍勤王府,逼的云雾初逃离。这种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面对云凌,心中总是有所亏欠。

    毕竟,自他登位以来,云丞相处处辅佐,先皇还在位时,待云凌如知己,如兄弟。

    他不得不顾念先皇,亲自起身,下了台阶去扶云凌,“丞相乃朕肱骨之臣,朕自然不曾有丝毫疑虑。”

    云凌受了皇帝那一扶,转而又轻描淡写道:“臣总还是避嫌为好,自明日起,请陛下允许臣禁足家中。”

    见云凌这态度,徐胥成反倒是彻底没了疑虑,“朝中大事还需要丞相,丞相何必如此呢!”

    “陛下既然信任臣,那就将臣留在皇宫,臣守在陛下身边,既可以洗了与雍勤王勾结的嫌疑,又可以辅助我皇。”

    当即有人反驳大呼:“陛下,不可,若丞相心怀不轨,留在宫中岂不为大患。”

    云凌一计刀眼飞出,“老夫年过六十,还有什么力气提刀,陛下若还是不放心,就时时刻刻派侍卫跟着。”

    云凌死都不认,前段时间提着把大刀要砍徐胥野的人是自己。

    云凌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徐胥成哪有不应的道理,更何况,他心里不乏筹谋,若他那三皇兄真要谋逆,杀到皇城脚下,丞相在自己身上也好做谈判的筹码。

    他心里自以为是的精明的很,却听的李日升匆忙的禀报。

    “太后突然昏迷,太医院的太医都随侍左右,说是情况不好。”

    李日升伏在徐胥成耳边说的,本意是不想扰乱朝堂臣子的心,但徐胥成过于沉不住气,当即大呵,“摆驾,去坤宁宫。”

    这般急切,臣子们都是人精儿,自然猜到了坤宁宫出事。瞬间,乱作一团,太后党羽强大,几乎算是把持了一大半朝堂,太后一出事,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云凌浑若未觉,率先出了金銮殿。

    那蠢皇帝不会动自己,他明白的很,徐胥成还不如一只纸老虎,太后才是背后的大狐狸,对待他,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

    他步伐一再加快,眸色发沉,面上一片肃然,使得沿途的侍卫都不敢擅自阻挡。

    一路畅通无阻,等他立在先帝的菊秋堂面前时,还是不免手心湿了一大片。

    菊秋堂破败荒凉,一把巨锁横在朱红门上,蜘蛛网完完全全堵住锁口。

    此地是先帝生前最爱之地,甚至于驾崩的前几日,一直歇息在此处。

    菊秋堂传言是先帝某个贵妃仙逝居所,但云凌知道,并不是什么宠妃,而是先帝的亲生母亲的寝宫,那个他一向不承认的出身卑微的母亲的寝宫。

    菊秋堂一直少人清理,哪怕先帝在时,为了不被人编排出身,也一直不敢叫人兴修此处,以至于这才不过两年,便成了这幅样子。

    云凌在门前站了好久,他知道,里面有个东西,为了他那便宜女婿,他必须拿到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小野子为了儿子能给自己多养几天老,还是要再挣扎的一下的~

    云凌:便宜女婿,还得我倒贴,啧啧啧感谢在2020-04-26 12:21:17~2020-04-28 00: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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