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无所顾忌的魔女心怀愧疚。
——在这个世界, 这也许是只有洛根才能做到的事情。
当望见精灵俊美容颜中的宠溺、落寞、许多许多糅杂在一同的复杂情感,赫伊忽地觉得有点心疼。
他总是付出太多,却得到太少。
即使是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使命, 时至今日,任他如何努力,也仍未实现。
她试图把话题往另一方面引。
“不提这个了, ”赫伊正容亢色起来,极为严肃,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被她这么一带,洛根的脸色也变得肃穆。
以为是何等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的面容绷紧, 声线也是偏沉,还有点紧张。
“什么事?”
“洛根, ”赫伊定定地看着他, 以极为认真的口吻不苟言笑道:“我想要‘爱丽雅的垂怜’。”
爱丽雅的垂怜。
这是曾受第三代精灵女王爱丽雅祝福加持的一套首饰。
洛根努力回忆它对魔女的可能作用。
——救命?不,它没有这个功效, 她也根本不需要。作为施法媒介?他记得哪怕只用一根樟树新枝, 她的魔法也已是登峰造极。
洛根百思不得其解。
但当看到赫伊双眼中的狡黠时, 他登时明白了一切。
她想要,
只是因其最本来的作用——作为一套首饰。
他有些无奈地笑道:“阿瑞, 这是精灵族的圣物, 不能给你。”
“为什么不能?”魔女失望至极,她不甘就此放弃,只接着死缠烂打:“首饰的价值在于展示。放在你们那个万年见不到光日的禁地, 这才是珠宝蒙尘。如果爱丽雅女王知道了,她也一定会很难过的。”
洛根差点被她说动了。
迟疑了小会,他还是不肯松口。
“是真的、真的、真的不能给你。”
“你偷偷拿给我又没有人会知道。”
“……不行。”
“我说行就行。”
“……真的不行。”洛根的话音里不仅有无可奈何,还带上了几许求饶的意味,一点儿也不像是所有精灵面前说一不二的大长老阁下,“阿瑞,你就放过我吧。”
见洛根都这么说了,求而不得的魔女只好怏怏地放弃了。
当然——仅仅是表面上的。
赫伊失落的模样逗笑了洛根。
“你还是这么胡来。”
脱口而出的话许是让洛根记起了什么,他的神色急转直下,一瞬回到了精灵族大长老阁下时候的模样,仿佛严厉的长辈,他疾言厉色地批评道:“做事也太不知分寸了。”
“?”
突然被数落的魔女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
之后,她明白了起因。
“你知不知道集齐了神圣徽章的后果?!”
赫伊怔了一瞬。
但洛根声色俱厉的态度并没有能让她反省,耸了耸肩、哼了声,她别开了视线,懒洋洋地应道:“知道啊,莱莉娜那个死女人会觉醒。”
赫伊不以为意的样子让洛根觉得头疼极了。
族里不听话的精灵也没有像她这样让他感到费心。
“你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份?”
像是拿她没有办法,他的语气放缓了些许,变成了劝阻。
“没忘,”伴随着冷哼声,赫伊抛出了二字,形如非常看不起话题中的‘莱莉娜’,她不屑道:“不就是一个死女人,我一抬脚、一踩,她‘哦豁’一下地就死了。”
洛根直接板起脸在她的额头上赏了颗栗子。
可到底是舍不得下重手,他的力道很轻,也就……比挠痒痒的力道要重上了寥寥。
“你跟她做了什么赌约?”
“你给我爱丽雅的垂怜我就告诉你。”
“阿瑞!”
赫伊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又不是什么大的赌约。”
瞧见赫伊的模样,洛根就知道赌注绝对小不了。
他可以隐隐约约猜到一些。
跟兰斯公爵很多时候都拿这位任性的魔女没有办法的样子相同,洛根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万般无奈道:“我帮你抹掉那个赌约。”
要从第三方的角度抹掉由光明神和深渊恶魔共同见证并且承认的赌约,虽然极为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才不要。”赫伊倒是拒绝得干脆利落,她摆了摆手,耳垂下由露珠凝成的魔法耳饰一摇一晃,她看起来期待而又兴奋:“我要看着那个狗男人追悔莫及,天天以泪洗面、捶胸顿足。”
洛根哭笑不得。
“你真是……”
既然她乐在其中,那他也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如果后悔了,随时来找我。我会帮你。”
“随时?可是……”赫伊变得很迟疑,犹如在笑话记性不好的老年人,她殷切地提醒道:“洛根难道你忘了吗?你马上就要回归精灵王的座下了。”
后者又赏了个爆栗给她。
“没大没小。”
“你才大我多少?!”
“我大你足足一百岁,够不够?”
“等你回归精灵王的座下,然后再过个一百来年,到时候我就是你的长辈了。等下辈子你可能要叫我姐姐,噢不,也有机会是奶奶。”
“……”
星辰树下,容颜俊丽男女的笑言声传出了甚远。
而这看起来像极了打情骂俏的一幕,也是落入了萨列亚的眼中。
照理说,精灵之森这么大,萨列亚没有道理如此轻易地撞见两人。
显然,这又是某位老管家的手笔了。
老管家马布斯料到了当兰斯公爵看到这画面时会胸闷气短、甚至‘心绞痛’又发作了,可他却没有想到——萨列亚比预想中的还要沉不住气。
毕竟他傍晚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那么的冷静。
由于洛根夜晚还需要在精灵之森外围巡逻,所以两人相见不多时后便分开了。
此时此刻,赫伊正往洛根的树屋行去,他给她指清楚了地点,并不难去。
但不料!
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她便被中途‘掳走’了。
在经过一棵巨杉的时候,赫伊只突然觉得有一只掌心灼热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臂,对方狠狠一拽后,她便从原地消失了——直接被拖入了巨杉的树洞里头。
当男人的气息与温热传来,即使还未习惯树洞里的黑暗,赫伊也猜到了来者。
——是她亲爱的兰斯公爵阁下。
赫伊的唇角当即弯了弯。
而在被男人发觉以前,那一抹浅笑又连忙被掩了下去。
至于萨列亚,尽管自己一时头脑发热、把魔女拽入了两人共处稍嫌拥挤的狭小树洞里头,可到底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仔细。
于是,两人大眼对小眼。
借着从树洞外透进来的微光,萨列亚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魔女。
她盘了一半的发还是好端端的、别在脑后的珍珠头饰没有散开,那个叫洛根的精灵应该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等等——不、不对。他刚刚分明看见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发顶!那小子难道不知道绅士应该礼貌地和女子保持距离吗?!
而也许是他刚刚的劲道有些大了,她正揉捏着手臂,面露不满。
萨列亚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现下安静到有点尴尬的场面。
但——他到底应该说什么?!
若是按照皇室或贵族的开场白,他首先应该赞美一下天气;若换作了是敌国政客,他应该问候一下他们国王最近的身体状况,并祝愿他早日回归光明神的怀抱。
不……不行,这些都不太对。
以往的场面都不能复刻到眼下来使用。
萨列亚头疼欲裂。
因为极度厌恶女人的病症,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该如何跟女人打交道,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以往从男性贵族与女子调情时候套用而来的方式,是不是哪里存在着不对劲。
沉默兼迟疑了老半天,兰斯公爵才终于出声了。
他问出了自己最在意、也是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的初恋……真的是他?”
见萨列亚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话,赫伊直接笑了出来,噗嗤一声在狭隘的树洞里格外显耳。
而魔女的这声嗤笑,让男人的耳根子莫名有点发热。
他也觉得有点可笑,这般反复确认的语气实在像极了不肯接受现实、堆积满了醋意的可悲男人。
但是,他想知道。
旋即,兰斯公爵便得到了他想知晓的答案。
“我以为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萨列亚把她的回应当成了是肯定。
毫无防备地,恍如有一桶凉丝丝的冰水从他的脑袋顶儿倒了下去,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他本以为从魔女口中道出的一切——她和那位名为洛根的精灵的过往,皆是添油加醋、被浪漫与美好渲染过的故事。
可当得到魔女的肯定、看见一男一女相处时候的画面,他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那些发生于他们之间的事——比爱情小说更浪漫、传奇的事迹,都是真的。不加修饰,没有润色,真实得可怕。
她也确实……不是非他不可。
兰斯公爵还未死心。
他追问:“那狄迦尔一世呢?”
“我爱他。”
赫伊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我呢?”
赫伊没有立刻回答他。
一声轻笑后,她的手抚上他的脸侧,在没有完完全全剃干净、有点点扎手的胡渣上磨搓。
“亲爱的,”她的声线听上去温柔而又软糯,“我爱的人叫海涅·狄迦尔。你告诉我,你是他吗?”
她爱的人是海涅·狄迦尔。
那么,他是他吗?
——他不是。
所有人都说他是,可萨列亚从不这么认为。
魔女惦念着最初的爱人,怀念着她和狄迦尔一世间发生过的所有。
可这,只限于狄迦尔一世。
尽管所有人都言之凿凿地认定他是他的转世,但在他看来,他们始终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赫伊和洛根之间,有最初的美好情怀。
和海涅之间,有爱、有甜言蜜语、有锦瑟年华。
而他和她之间,
唯有欺骗、隐瞒、利用、交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萨列亚忽然觉得心脏生生地疼,仿佛被沉重的钝器一下一下地锤,恍然有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包围了他。
他要被这种‘没有’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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