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刚到,就有耐不住性子的小姐写来帖子,说是想趁着天气晴好出去采风。时日秋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雪柳从小丫鬟那里拿来帖子的时候,谭桥正倚靠在水榭上看书,端的是自在风流。
“小姐,上边凉,就您偏偏喜欢在这里。”雪柳忍不住埋怨道,说着给谭桥系上了一件披风。
“顾家的帖子?”顾家小姐顾清最是爱娇爱热闹,写的帖子用的都是上好的宣纸,再用特制的梅花印章盖在其上,还取了个雅称叫落梅帖,她结交的姐妹中就属她的帖子最为特别。
谭桥翻开帖子,就有落梅之香萦绕,装饰上也花了不少心思,上面的字娟秀小巧,倒不似出自本人之手。
谭桥不甚在意,顾清写字并不出挑,能让顾清亲手写帖子的人少,她还算不上顾清的“自己人”的,只不过占了诗社的名,例行给她就是。
“小姐,你要去吗?”以顾清的性子,这次的出游想必也约了不少的贵女。谭桥本不太爱凑热闹,但想着自己在闺阁中的时日恐怕也不会太长,这样的自在终究是少了些,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却是没料到,大夫人居然带着谭唯过来了。
“可有打搅到你?”秦氏来的时候,谭唯正在解着手里的华容道,听到丫鬟来说,赶紧放下手里的物件去迎。秦氏在外面等,她这个侄女却不能不晓事,这点礼节她自然不会缺。
谭桥笑盈盈的请她们进来,“桥儿不过在屋里看些书,哪有打搅的,早知道伯娘要过来,我还好准备些茶点呢。”
秦氏更是温和,等茶上来之后,挥挥手就让丫鬟下去了。秦氏掌府中中馈多年,赏罚分明,积威甚广,即使是三房,这些丫头也没有不听的,谭桥见此眸色渐深,只是不为人所见。
“我这次过来还不是为了唯儿,你也知道,唯儿这丫头性子野,成天也不见和谁交好的,我听门房说你得了顾小姐的帖子,想着这些时间你们也憋闷了,你们俩姐妹正好出去玩一玩。”秦氏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还是温温柔柔的声音。
谭桥也不想得罪秦氏,带个家里的姐妹这样“举手之劳”的事,她还是应下了。
“唯儿,平时来你二姐这里多走动走动,家里的姐妹哪里有你们这般生疏的。”秦氏对谭唯道。
“知道了,娘。”谭唯转而把带来的一串东珠送给了谭桥,“二姐,这是我亲手选来串上的,二姐可不要嫌弃。娘说二姐不仅诗书皆优,还善女红,还让我和你来学上些时日。”
这样生硬的客络,谭桥还是有些收受不来,不过她也知道秦氏不过是做些样子罢了,秦氏对她还没那么用心,可能于秦氏,于谭家,她不过已经是一招费棋了吧,只是还有些利用价值。
尤其是秦氏可能已经知道在江州的那件事,除了袁师的子弟,她谭桥,在她们眼里怕是更难找到合适的人家了。
谭桥又与她们聊了一会后,秦氏她们也打算回去,“说来,这段时间也是伯母的疏忽,竟忘了要给你们多添置几身衣裙,明天我就让锦绣坊的人来帮你们裁几身。”难得秦氏如此大方,谭桥肯定应是。
送走了她们,谭桥回屋开始研墨抄诗,一般她会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静下来。可能是因为她抄了几年的佛经,在抄的时候她格外能心无旁骛。
等写了半个时辰左右,她才停下。
说来谭唯是大房嫡女,母亲又是京城秦氏的旁支,她平日里与秦家族里的姑娘往来颇多,当然交好的姐妹也是圈内人。大姐嫁的是户部侍郎的嫡次子,不像长子责任重,又不像幼子娇惯,在旁人看来她是嫁的是最好也最轻松的。
谭唯与自己阿姐亲近,所以与户部侍郎家的姑娘也比较熟识。谭桥略做思索,就有所了悟,看来她们是看中了这次的帖子。
只是不知顾清邀到了何人,竟然让她伯娘秦氏打听到了,眼热这个机会。上辈子谭桥是没去的,她大哥正要参加考试,她心里忧虑的不得了,哪里有心思去游玩。她当时不过随手让雪柳处理了,只是后来谭唯好像去了一场聚会,听说回来似乎还受了一场惊吓,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半月,也就中秋赏月时才下来床。
她并不关心那些,所以没有去问过具体的事,现在想来,应该是谭唯拿着帖子去了吧?只是看谭唯受惊不小,也不知会有何事发生,不过终究是有惊无险,谭桥倒是不担心,反而心里还有一点好奇。
只是想到大房这种毫不避讳的窥探掌握他们信件的行为,谭桥心里终究还是不舒服的。大房掌管府里的事项,他们把一切都看的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手都伸到三房来了,未免也是管的太宽了。
当然,谭桥也知道,这是祖父默许的。
她叹了一口气,在谭府,她们三房看上去不差,其实却是处处受制于人,倒不如分出去住的几房庶子来的自在。
“娘,你怎么也过来了?”谭桥心情刚平复,就看到元氏走了进来。
“我这不是听双燕说你大伯母带着你五妹过来了,才想到这里面的关节。”元氏一辈子都在操劳子女,虽说思想仍是古板,但对几个子女还是上心的。
“既然大嫂都这么重视这次的帖子,想来肯定有不少贵女和才俊,你可要好好把握。”元氏话不喘气,直接和谭桥点明。
“娘,那些贵女和贵公子哪里是这么好结交的,再不成,她们还能嫁给阿兄?”谭桥话没说完就被元氏一瞪。
其实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谭桥都明白自己的身份注定让她攀不起那些高门子弟,不若做好自己,比那些为了一些摸不着的好处而刻意逢迎的人更肆意洒脱些,在别人看来还多了一份风骨。
门第之别,自古有之。
“净瞎说,只是也得好生打扮了去,总不能让人瞧低了去。”元氏火热的心有点降温,说的也是这个理,只是倒还是抱有些幻想,或许有人就能看上桥儿呢?但是就非君不娶了?想来还是渺茫。
谭桥能入诗社也是花了许多功夫,用了很多心思,若是没有这一名声,她们三房更是黯淡无光了。
为了一捧梅花,雪夜里眼不眨的看着,为此发烧了三天,梦里还念叨着。大暑的日子,要学来人家去闻荷花的香气,说只有知道这些东西的精髓,才能写出有灵气的诗作来。
元氏还记得,以前天冷,三房过的也不宽裕,谭桥屋里只有一盆炭,手冻的通红,她没说过,坚持练字作画,后来有一次她过来看到了,才给再添了炭盆。
谭桥的懂事让她很是宽慰,感念娘家教养的好,节礼上也从来不会亏了元家的。之前他们三房只有一子,她给抬了几个妾,只是后来只得了一个庶女,元氏心里是放不下的,对谭文更是悉心教养,对谭桥未免有些没那么尽心,好在女儿是个争气的,给他们挣了不少脸面。
元氏想了不少,又想到日子将近,“这八月初三,就在后天了,现在重新做也来不及啊。娘那里还有匹云锦,是你外祖母送来的,娘裁来给你先做着。”
谭桥心下暗叹,本以为只有秦氏知晓,原来母亲也都知道了帖子上的内容,看来是阖府上下皆知了。想着可能的麻烦,谭桥有些头疼。
“我还有几身衣裳,出游不是宴席,穿的合适就行,我有主意,您就别操心了。”谭桥安抚元氏,语气轻柔,心思笃定,元氏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放心不少。
桥儿一向心思玲珑,想来应该是有些计较的,元氏也就不急着安排了。
等送走了元氏,果然,老太太又派人来唤了,谭桥知道老太太是为了表小姐蒋姑娘,只她也对大夫人有信心,这样的小事,她自然能说服老太太,所以谭桥也从容不迫的去了延鹤居。
以落梅帖相邀,她自然不好带很多人同去,就是带上一个还好,多了怕是要讨她们的嫌,平白要笑谭家的粗鄙。
大夫人果然也在,金氏带着个庶女也过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好事,但让大夫人去活动的,她们自然想沾上一口,怎么说,“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大夫人心里气闷,一个个就眼皮底下这点事的人,偏偏还是她妯娌和婆婆,一家子的规矩都不好管。只她面上还是和气的,和谭桥一应一合的,就是不接茬,又温声说了这件事的厉害。
到底老太太也知道入了景文诗社是体面的事情,不想谭桥真被“除名”,训斥了金氏她们一顿。让谭桥细水长流,多带带府里的姐妹们。
谭桥敛去眼中的情绪,并不应声,倒是又得了老太太的一声冷哼,不过到底不敢拿她怎样。
大夫人赶紧来打圆场,她并不看重谭桥所在诗社的关系,只是这次因为那人的缘故,有些不同罢了。谭桥以后带不带府里的姐妹与她无关,之前谭唯也不靠这样的关系去结手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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