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吃完饭, 林元和张氏收拾厨房,沈岳给不停咳嗽的林如松扣背, 等几人忙完,就坐在了院子里开始编织。
今天不用林高氏招呼, 除了窝在书房不露面的林泽和卧床的林如松, 全家人都在院子里坐定了。
看着二房三人盯着自己的手上动作,欲言又止,沈岳丝毫没有放慢动作一一讲解的意思,淡淡地对林高氏道:“娘, 你教教二哥他们吧。”
林高氏还没讲话,林艳却突然一笑,嗲声嗲气道:“叔叔很厉害,人家想让叔叔你教。”
林高氏皱了皱眉, 不过没说什么。
沈岳垂眼看着手头的半成品, 一边编一边漫不经心道:“娘, 我说过谁欺负元元,就别想在我这里落到好。林艳学编织的话我不反对,毕竟是林家人,我也不想让大家白养着她。但她干出那样恶毒的事, 我绝对不会教她,所以你就连带着二哥二嫂一起教了吧。”
林艳的脸瞬间扭曲了,又羞又恨。
冯氏脸色也不好看了,她皱着眉头:“弟夫,艳儿只是个孩子, 她都已经知道错了,你不应该针对她。”
知道错了,却对着林元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沈岳不想跟她掰扯,也不想让他们用那敷衍的道歉来恶心林元,冷笑道:“让娘教她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若不是嫌你二房一家子天天吸爹、娘、大嫂、元元的血,我会让你们学我的技术赚钱?你以为天下的午餐都是为你二房免费的吗?”
冯氏脸色发青还没说话,林艳就涨红了脸,将手里的稻草一摔,猛地站起身道:“我不学了,谁稀罕。”
沈岳扯了一下嘴角,没搭理她。
林高氏扫了一眼沈岳,沉着脸吼了一声,“你给我坐下。”
“林艳,你发什么疯。”林高氏低声骂道,“你跟你爹娘注意看看我是怎么编的,今晚上要是编不出一只包来,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林艳胸膛快速起伏了两下,狠狠地瞪了沈岳一眼,又坐下了。
场面很安静,张氏全程头都没抬过,一直在低头编东西,林宝眨着大眼睛,一脸佩服地看着沈岳,只有豆芽菜怔怔地看着沈岳,在沈岳对视过去的时候,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迅速地低下了头。
只是那眼睛里闪过的感动和通红的耳朵已经出卖了他。
沈岳想摸摸豆芽菜的脑袋,手都举起来了,又放了下去。
豆芽菜头上绑着他昨天送的头绳,头发终于整齐了一次,他还是别祸害了吧。
就这样,林家全家开动,起早贪黑,一编就编到了中秋节上午,直到林征带着媳妇回来。
林征是坐着马车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沈岳等人正在埋头苦干,直到听到院子门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林高氏才从草编中抽出神来,“是小三吧?”
沈岳还在奇怪林高氏这话什么意思,就见一对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女驾着一辆宽大精致的马车哒哒哒地跑到了林家的院门口。
林高氏站起身来,喜道:“是小三回来了。”话音还未落,林征便打开遮挡的帘子,从还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来,眉眼喜悦地叫了声,“娘。”
林征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和沈岳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后,他转过身从马车上扶了个人下来。
是一个穿着桃红色锦缎的年轻妇人,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瓜子脸,柳叶眉,双眼细长,微微含笑,从马车上挪步下来的时候,头上的金步摇叮叮当当一串脆响,端地是身段妖娆,体态轻巧。
沈岳瞥了眼面黄肌瘦、一身补丁的林家人,以及他们身后破败简陋的土房,再瞧瞧眼前粉面桃腮,一身盛装华服,金银玉饰的妇人,不由得嘴角一抽。
“娘。”宋氏垂着眉眼,低声轻唤。
林高氏“哎”了一声,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引着人往堂屋里走,“去堂屋里坐会儿吧,你爹这几身上不舒服,就没起来。”
林征愣了一下,拉住林高氏急道:“爹病了?娘,你怎么不让元元他们去镇上告诉我一声。”
林高氏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叹一声:“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咳的厉害,没什么精神头。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喝几幅药就好了。”
林征点了点头,冲身后的仆人道:“春梅,秋雨,你俩把东西拿厨房里。”然后对众人道:“你们聊,我去看看爹。”
林高氏应了一声,经过林元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包先不编了,今天中午冯氏就不用做饭了,林元来做,张氏打下手,你俩现在就去准备吧。冯氏、艳儿没事儿的话来陪小三媳妇说说话。”说完就拉着宋氏就往堂屋走去,冯氏和林艳赶忙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喜意地跟了上去。
沈岳看了眼懵逼的豆芽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拎着他的后衣领往前推,“走,今天中午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张氏眼睛里闪过无奈,摸了摸林宝的小脑袋,拉着他跟在沈岳和林元身后进了厨房。
厨房的地上摆着林征带回来的东西,两只已经宰杀处理干净的鸡,四条鱼,六斤盐,八斤油,十斤红糖,十二斤猪肉,二十斤白面和白米,100只鸡蛋,还有土豆、莲藕、蘑菇等林家不常吃的蔬菜。
张氏倒抽一口气,惊道:“怎么这、这么多东西。”
一斤红糖就要50文钱,十斤就半两银子,加上米面油盐还有鸡蛋肉菜,总共得三两多银子了。
这也太大手笔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了沈岳。
沈岳不在意地笑笑,“反正都是大家吃了,别人也不会少吃一口,大嫂不用挂在心上。”
“哎,我就是觉得太、太奢侈了。”张氏看沈岳那么淡定,有些不好意思,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嘟哝:“小三日子也不好过啊。”
沈岳不置可否,拉了拉蹲在地上和林宝头对头摸鱼尾巴的林元,“怎么跟小宝似的,去找个盆子,弄点水把鱼放进去,等会儿做完饭再玩。”
鱼尾巴还在动来动去,显然还可以养一下。
现在天气还比较热,鸡和猪肉是不能放的,沈岳吩咐张氏,“大嫂,土豆、莲藕、蘑菇都洗一些,肉上我留一只鸡,一条鱼,再切两斤猪肉下来,剩下的猪肉和鸡等一会儿你都腌了吧。”
“小宝,你是个大孩子了,别和你小叔玩鱼了,赶紧拔点葱蒜,摘点儿青菜辣椒去。”
林宝不情愿地站起来,瘪了瘪嘴,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沈岳把还赖在地上不起来的豆芽菜给拎着衣领提溜了起来,板着脸道:“听话。”
豆芽菜冲他做了个鬼脸。
沈岳从网兜里选了一条没什么动静的鱼,放到了案板上,然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五六岁的小宝都比你听话,真是惯的你。”
豆芽菜顿时不开心了,冲沈岳皱了皱鼻子,噘着嘴,拎着网兜里剩下的鱼,气哼哼地出去了。
张氏看的好笑,不过她也不是爱调侃的人,笑过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手里的土豆上。
沈岳洗了手之后,就开始规划做什么。
前些天他刚买了些调料,鱼可以做个红烧鱼,猪肉可以做蘑菇炒肉、青椒炒肉、青菜炒肉、莲藕炒肉等等,鸡可以做个椒麻鸡。素菜上炒鸡蛋、炒土豆丝,炒青菜,凉拌黄瓜等等,14个人准备16个菜,清淡重口的都有,再蒸点米饭当主食就差不多了。
没一会儿,林宝就把择过的辣椒、青菜、葱等都拿了过来,林元也不玩鱼了,开始和张氏一起洗菜,林宝则架上干柴烧起了两个灶。
沈岳先把米下进锅里,然后开始炒素菜。
四个人这边开足马力准备午饭,堂屋里的林高氏则微微仰着下巴,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地听冯氏和宋氏聊天。
冯氏绘声绘色地给宋氏讲述他们做的草编包多么精致,有好多人排着队要买,还说再过几天编织够上百个了,就拿到镇上大赚一笔。
宋氏听了心里不屑,面上却柔柔一笑,“不知这包可否让我瞧瞧?娘,二嫂,你们也知道我不差钱,就是喜欢搜罗些稀罕玩意儿。”
冯氏眼里闪过嫉恨,她下意识去看林高氏。
林高氏面上虽无波动,心里却非常不高兴。这个媳妇家里有钱,就从来没把老林家放在眼里过,嫁到林家,除了新婚三天,剩下的时间就从没在林家过过夜,一让她过夜,就哭哭啼啼这里不舒服那里很难受,闹的家里鸡犬不宁,人心不安,生怕她真出了事,深夜把她往镇上医馆送。
但刚把她送到镇上医馆,她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次数多了,大家也都知道她故意装病,但丝毫没办法,因为林家不把她送医馆,她会搞的所有人晚上不睡觉,她白天补眠可以,林家其他人白天可是得下地的,根本耗不住;把她送医馆吧,林家又没有钱来回折腾,再者找的大夫也总是说林家伙食差,住宿条件差,不适合镇上出生长大的富裕小姐居住生活,只差明说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林家这样的家庭根本不配娶人家富家小姐了。
林高氏一直想给宋氏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家里该听谁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宋氏看着柔柔弱弱,但从来油盐不进,还总能反将林高氏一军,让林高氏有力无处使,心里难受的要紧。
她也不能真拼着得罪亲家,把宋氏怎么了,毕竟儿子的科举之路还要靠宋家支持的。
就这么的反复折腾,林高氏最终经受不住,只能主动提出,由家里出钱让林征在镇上租了房子,供小两口居住。
后来林家供林泽读书,家里更加困难,林征便拒了家里的钱财支持。
林高氏想着肯定是亲家帮了小两口的忙,在对待宋氏的态度上,就更慎重了。
不过,她心里一直有刺,此次草编包让林家小赚一笔,看到了些许希望,她就打算在宋氏面前炫耀一下,让她看看林家不会一直穷下去的,不要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小瞧林家。
而看到一向看不上林家的宋氏竟然对林家草编包起了兴趣,林高氏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她立马给了冯氏一个眼神。
冯氏瞬间意会,对着宋氏笑道:“弟妹既然有兴趣,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吧。”
草编包之前都是放在堂屋里的,但堂屋里有客人来往,总放那里也不方便,于是就放在了张氏和林宝住的偏屋里。
“大嫂,弟妹想看看草编包,我带她进屋看看。”厨房就在张氏母子房间的隔壁,冯氏冲着厨房打了个招呼。
张氏木然的脸有些不好看,她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冯氏就推开门,带着人呼啦啦的进去了。
沈岳见张氏心不在焉,便吩咐灶前的林宝,“小宝,你跟着进去看看,别说话。”
林宝看了一眼娘亲,听话地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跑着出了厨房。
林家一家子起早贪黑编了两天多,已经编出了二三十件草编包,大家的意思是再编个四五天,凑够一百件就去镇上再卖一批。
此时张氏的屋里的草垫子上摆着二三十件草编包,款式各种各样,贝壳包、流苏包、小方包、手提包等等,精致漂亮,都还没打上林家的标记,被张氏按照种类摆的整齐有序。
宋氏一进屋,就眼睛一亮,柔声惊叹:“好别致。”
林高氏听了心里特别舒坦,见宋氏眼睛都黏在包上了,嘴上不说,尾巴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冯氏炫耀道:“成本不足一文钱,一只就可以卖二十五文呢,咱家打算再编些天凑够一百只,就拿到镇上卖了,到时候又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呢。”
宋氏心里一动,扫了一眼地上的包,眼珠子一转,冲林高氏柔柔一笑,“娘,这包都好漂亮,媳妇想一并将这地上的全买下来,不知可以吗?”
林高氏一愣,不过转眼就想明白了,她这个媳妇是个不差钱的,怕是真看上他家的包了。
看来林家的包大有可为啊。
林高氏心里当即是又兴奋又骄傲,觉得在这个眼高于顶的媳妇面前终于有了面子。
她抬起下巴,一副宋氏太见外的表情,挥挥手爽快道:“买什么买,你若想要,各款式拿一个走就行。咱老林家两天就可以做出来,也不差你和小三那些钱……”
冯氏和林艳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冯氏赶紧上前,想打断林高氏的话,“娘,草编包主要是大嫂和小叔他们编的,还是问问……”
林高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问什么问,这个家我做主,几个包了又不是给不起,小三媳妇也是林家人,大房和四房还差她那几个钱吗,不过两天功夫就能赚回来了。你和艳儿反正没事儿,就帮个忙,把小三媳妇看上的给搬到他们的马车上。”
冯氏差点没咬断了舌头,林艳眼中也满是不情愿和深深的嫉妒。
宋氏像是没听到冯氏的异议,也没看到林艳眼中的不满,对着林高氏柔柔一笑,“那就谢谢娘了。”
他们都没注意到,房门口的一个小尾巴在听了林高氏的安排后,倏地跑回了隔壁厨房。
等二房母女不情愿地帮着宋氏的两个仆人一起把十几个款式各异的包搬上马车,宋氏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斑驳破旧的土屋,扫了一眼院子里堆着的稻草,抿嘴笑道:“娘,既然家里一切都好,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镇上了,谢谢你送的草编包,我很喜欢,等我身体好了再回来看看你们。”
她轻轻抚着脑袋,一脸虚弱的模样,“我头有些晕,就不进屋了,你跟林征说一声,爹身体不舒服,他就住一晚再回吧。”
她冲林高氏轻轻一福,招手婢女,“春梅扶我一下,咱们这就回吧。”
林高氏站在院子里,脸上的得意慢慢消失,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她万般没想到,宋氏会来这么一出。
冯氏受到的打击不比林高氏小,但妯娌十几年,她自认比林高氏更能看清宋氏的为人,于是很快调整了脸色,笑道:“今天中秋节,正是一家团聚的日子,小叔和大嫂饭都快做好了,弟妹留下吃完午饭再走吧。”
宋氏轻抬了下手臂抚了下额头,胳膊上的玉石金镯发出叮叮当当一串脆响,轻笑道:“今天中午的饭菜恐怕太腻了,我身子不爽利就不留了,大好的日子,大家过个好节吧。”
她伸手扶住婢女,身姿摇曳,一步一晃地就这么爬上马车,随即马蹄声响车轮声滚滚,就这么的走了。
听到车轮声和马蹄声的林征从正屋跑了出来,一见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来时的马车,顿时脸色发黑,“娘,宋氏呢?”
林高氏没有说话,她沉着脸转过身,一脸麻木地经过林征,往堂屋里走去。
林征几步跑出院子,却只看到了大路上急速远去的马车影子。
半晌,他神色颓败地走回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一阵阵肉香味伴随着厨房的烹炒煎炸声伴传了出来。
冯氏看戏看的欢乐,她咽了口肉香味勾出来的口水,打量了一下林征,捂嘴笑道:“三弟家真是好伙食,弟妹这是嫌咱家中午的饭菜油腻,回去了呢。”
她不管林征愈加难堪的表情,拉着紧盯厨房狂咽口水的林艳回自己屋去了。
厨房里,沈岳见豆芽菜频频往外望,一副担心的模样,便道:“小宝,你替你小叔烧火,让他出去一下。”
林元怔了一下,见林宝听话地拉扯他的衣袖,让他起身,忙站起来让开位置,无措地看着沈岳。
沈岳心里叹了口气,抬了下下巴,“去吧,把他拉进来。”
林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豆芽菜这是既担心自己哥哥,又怕他在意呢。
林元松了口气,感激地扯了一下嘴角,小跑着出去了。
沈岳漫不经心地炒着菜,心里若有所思。
院子里的对话,屋里听的清清楚楚,他自是也听到了。
林家是个什么状况大家都知道,林征却读着书,在镇上租着房子,媳妇连肉都吃腻了,怎么会不让人多想呢?
大家同样的林家人,差别太大,让人不心生怨怼,实在是难。
沈岳却不在意这些,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日子总是有希望过起来的。
林征不花他的钱,不吸林元的血,他对这个三哥的生活没一点想法。
只是今天看宋氏,总有一些不得劲,感觉怪怪的。
沈岳在夫妻相处上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总归是看过猪跑,宋氏这样根本不像是和林征好好过的样子。
想到林高氏为炫耀而大方送出去的十几个不同款式的包,沈岳心底到底有些不平静。
他暗自摇头,希望不会是他想多了。
豆芽菜很快就把林征拉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把椅子。
将林征摁坐在椅子上后,他便叫林宝往里坐坐,两个人一起挤在了灶前。
沈岳看着低垂着头,精神萎靡的林征,笑道:“三哥,中午给你露两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林征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尴尬,他勉强笑了一下,“谢谢弟夫。”
沈岳随意地点了点头,故意开玩笑道:“今天中秋,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看看元元,本来一直盯着锅里的肉流口水,你一不高兴,他连肉都没兴趣瞧了,净顾着去瞧你了。”
林元确实是一边咽口水,一边眼巴巴瞧着自家三哥,专注的连灶里的柴都忘了添,一听沈岳调侃,顿时大囧,回头瞪了沈岳一眼。
林征一看自家弟弟的羞囧模样,心情突然就变了,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连张氏都忍不住笑了,“哎,别逗了,元元害羞了。”
林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发烫的脸,埋着头烧火,不理他们这些坏蛋了。
厨房里气氛终于不那么凝滞了。
沈岳找了些话题随便跟林征聊了聊,一直到吃饭,气氛维持的都还算可以。
中秋节,原本晚上才是重头戏,只因宋氏来了,林高氏才安排林元做饭,打算做些好的给林家挣些面子,谁知道面子根本没挣上,还叫人家又给暗暗地奚落了。
林高氏心里那个堵啊。
饭桌上,面对着十来个香味扑鼻的荤菜,她的脸色也没缓过来。
沈岳却不管那些,给林如松送完饭回来,见豆芽菜喜欢吃那只重口味的椒麻鸡,便将鸡腿夹给了林元,顺手也给林宝夹了一只。
这可把张氏给吓坏了,眼睛瞪的大大的,伸手捂着林宝的碗死活不让他放。
沈岳啧了一声,没办法,只能将鸡腿放到了自己碗里。
冯氏嘴巴张了张,看看沈岳,再看看旁边眼巴巴的一对儿女,“弟夫啊,鸡腿就两只,应该紧着小的吃吧,你给小叔夹一只就算了,怎么还给自己也夹了一只。”
“哦。”沈岳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无辜道:“小宝不喜欢鸡腿我喜欢,我俩关系好,他那只我就吃了。”
他瞥了眼低头狂吃肉的林元和林宝,好心提醒了一下冯氏,“二嫂,好不容易吃顿好的,桌子上那么多肉,真的不差这块鸡腿的,你赶紧吃吧,小心一会儿没了。”
他夹起鸡腿,也不看冯氏的反应,啊呜一口咬下了一大半。
冯氏脸皮子扭曲了一下,随后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道:“弟夫,今天弟妹从家里拿走了十几个草编包,我看了下都是大嫂和小叔编的呢。”
沈岳将嘴里的肉咽下去了,瞥了眼脸色阴沉的林高氏,才漫不经心道:“二嫂如何得知哪些是我们编的?”
冯氏笑了笑,“大嫂和元元手头功夫好,编的包精巧又别致,一看就和我们编的不一样,弟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真是有眼光呢。”
沈岳扯了一下嘴角,正想开口,就听林征道:“宋氏从家里拿走了十几个包?”他转头问沈岳,“弟夫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多少钱,我付了。”
冯氏的嘴角一下子僵了。
沈岳挑了挑眉,夹了块猪肉给豆芽菜,示意他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了,赶紧吃肉。
见豆芽菜老实埋头吃饭了,沈岳才给自己夹了块蘑菇,淡淡道:“自家做的草编包,又不费什么事,娘想着三嫂喜欢别致的东西,就让她选了些。三哥,你这当兄弟的,跟我们提钱真就外道了。”
他见林征似是想反驳,立马阻止了他,“三哥行啦,别提了,才几个钱值当你挂嘴上吗,你看大家都在埋头大吃,赶紧吃吧,一会儿肉都没了。”
十几个草编包确实要让他们四房和大房起早摸黑编两三天,但林高氏都已经做主送出去了,送人家还是为了炫耀,沈岳虽有些想吐槽,但木已成舟,没得为那几百文钱计较,也让林高氏脸上无光。
果然,沈岳的话一说出口,林高氏的表情就好看多了,她狠狠地瞪了冯氏一眼,“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冯氏脖子一缩,老实了。
午饭过后冯氏母女刷碗收拾厨房,沈岳让林元回屋午休,他则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上午的半成品继续编织。
林征悄无声息地坐在他旁边,怔怔发呆。
等厨房的人都回屋午睡了,院子里也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开口,低声道:“你和元元相处的真好。”
沈岳想,能不好嘛。
他先是把豆芽菜当儿子来宠,打算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后给顺利嫁出去,现在嘛,连钱都被强制性的全收上去了,能不跟豆芽菜好好相处吗,财政大权可都在豆芽菜那里呢。
沈岳谦虚道:“还行吧。”
林征发了一会儿愣,轻轻叹了口气,神色疲惫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好起来呢?”
沈岳有些心虚。
这个便宜大舅子不会是来他这里取经的吧?
他可是半分经验都没有的呀。
再者,从他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林征没花花肠子,身上有林家男人特有的憨闷老实……其实这种人虽然闷,不会说话,但却是特别好的夫婿人选。
至于宋氏,沈岳觉得便宜大舅子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不如从媳妇身上找问题来的快,人家看样子根本看不上你呀,怎么可能老实跟你过日子?
不过这话他不能说,林征明显对这个媳妇还是抱有希望的,俗话说“一世破婚三世穷”,有些话真不能胡说。
想了想,沈岳也只能道:“别人对我三分好,我对别人五分真,凡事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三分好,五分真?问心无愧?”林征苦笑着摇了摇头,见找不到答案也不强求了,站起身来就往自己屋里走。
沈岳有些无奈,他一个光棍,能提出好建议才怪呢,不过见林征气场依旧低迷,他就加了一句,“实在没办法,就顺其自然吧。”
也不知道这句话林征听进去了么,沈岳说完,他就进屋里了。
下午没什么事儿,依然是大家围在一起编包,林征去了书房读书。
半晌的时候,沈岳坐累了,就起来喝点水,在院子里转转。
林家院子里种了足有半亩地的葵花,现在叶子都落的差不多了,枝干上留着一个个光溜溜的葵花盘。
沈岳顺手摘了一只,问还在低头编织的豆芽菜:“元元,要不要吃瓜子?”
冯氏开口道:“这不好吃吧?小叔当初觉得开花好看,非要种,还种了一院子。可惜花长得好,瓜子吃起来却没什么味道,你看连嘴最馋的林宝都不去摘着吃。”
林高氏下午一直没说话,闻言却瞪了林元一眼,不满道:“浪费地方。”
沈岳见豆芽菜缩了缩脑袋,瘪着嘴不敢吭声,看样子是觉得自己理亏了。
沈岳捏了一粒饱满的瓜子下来,冲豆芽菜道:“这瓜子若是做好了,好吃着呢,没浪费地方。”
豆芽菜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地比划道:“真的吗?”
沈岳点头,豆芽菜瞬间开心了起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溜小跑到沈岳跟前,仰着头比划,“怎么做?”
沈岳想着反正这会儿是休息时间,不如摘个五公斤的花盘收拾一下,等一会儿把料下到锅里,架着柴煮就是了。
他将手里的花盘放到豆芽菜手里,“你去找个簸箕来,咱们收拾十公斤瓜子出来,一会儿给你做。”
“好。”豆芽菜笑弯了眼睛,抱着花盘蹦蹦跳跳地跑去找簸箕了。
冯氏瞧了这对夫夫两眼,伸长脖子在林高氏耳边道:“娘,元元都多大了还上蹿下跳的,真不像样子。”
她又低声嘟囔,“弟夫也真是的,净护着他,连句不是都不让说,我看以后家里谁还管得了他。”
林艳抬头瞥了眼正伸手摘花盘的沈岳,咬了咬唇,低声道:“谁不想要一个护人的相公啊,小叔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冯氏皱眉,“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开口相公闭口相公的,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再者……”冯氏瞥了眼林高氏,对林艳道:“你的婚事是你奶奶找人帮看的,是你小叔修了八辈子福气都求不来的,你用得着眼皮子浅的羡慕他?”
林艳沉默不语。
林高氏沉着脸,淡淡道:“难道你也想招个身无分文、寄人篱下,连成家立业的资本都没有,除了依靠你,讨好你,一事无成的窝囊赘婿?”
“哎,娘,艳儿没那个意思。”冯氏立马小心翼翼地赔笑,母女俩对望了一眼,眼里都有着后怕。
林高氏:“没有就好好干活,少说点儿话。”
张氏眼观鼻鼻观心,全程垂着眼快速地编织,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唯有脚下紧紧踩着林宝的脚,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林宝瘪着嘴,悄悄地伸手戳了戳娘亲,示意可以松开脚了,大家都不说话了,他就不会开口了。
这边沈岳摘了七八个葵花盘,放到石桌上。
林元很快拿来了大簸箕。
沈岳交代:“你把瓜子都剥下来,收拾一下,我去厨房准备点东西,一会儿过来帮你。”
沈岳打算原味炒瓜子和焦糖瓜子各做五斤。
原味瓜子直接炒就行了,焦糖瓜子要用到香料和红糖,幸亏他前两天去镇上买了些香料,林征中午又带了红糖回来。
沈岳的奶奶特别喜欢边磕瓜子边聊天,市面上的瓜子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老太太闲的没事,就自己种了向日葵,自己做炒货。
老年人胳膊腿不方便,炒一次能疼几天,后来沈岳就跟老太太学了学,周末有空就给老太太弄些来吃。
对他来说,香料配比什么的都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的,他也不费什么事,很快就把桂皮、茴香、八角等香料给配好了,还从林征上午送来的红糖中取了大约半两,兑了点盐,全倒进了锅中的水里。
林元的动作也很快,沈岳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五个花盘。
剩下的也没几个了,沈岳帮着弄,两个人很快就弄好了。
豆芽菜用簸箕颠了颠,把一些干瘪的瓜子及杂质颠掉。
因为是一时兴起,沈岳也没有仔细挑选瓜子,把差不多10斤瓜子过了水清洗干净,然后五斤瓜子倒进了锅里,和刚刚的香料和红糖一起用水煮。
剩下的五斤,沈岳晾了一下水,就让豆芽菜烧了另一个锅,小火快速翻炒,炒了差不多五六分钟,瓜子微微发黄,散发着清香味,便让豆芽菜停了火,把原味瓜子全铲起来,倒进簸箕搬到院子里晾凉。
焦糖瓜子还在煮着,预计得煮一两个小时,沈岳便让豆芽菜去编包,不用管了。
他架上干柴,也出了厨房。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沈岳边编包边顾着火,等傍晚的时候,厨房里就散发出一股红糖的甜香味。
林高氏才反应过来,皱眉道:“你用了红糖?”
沈岳笑了笑,“做了点儿焦糖瓜子,估计得晾个几天,等好了让娘尝尝,喜欢的话以后还做。”
林高氏顿了顿,想骂沈岳浪费,但沈岳那么凶悍还笑脸迎人,她嘴巴张了张就闭上了,决定这次就算了,晚点儿要把红糖藏起来。
冯氏却捂嘴一笑,“红糖可50文钱一斤呐,弟夫真是会吃。”
沈岳淡淡道:“二嫂若是嫌贵可以不吃,留着给娘闲时磨个牙。这东西好着呢,没得浪费了。”
冯氏顿时气成河豚。
林元和林宝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连沉着脸的林高氏都嘴角抽了一抽。
唯有林艳,看着沈岳的眼睛闪烁着一股莫名的光。
中秋过去,林家又投入到了编织大业中去,唯一不同的则是,院子里的半亩葵花被林家人给收了,全清洗了晾晒在院子里。
焦糖瓜子还未晾晒干,五斤的原味瓜子已经被林家人给磕完了,大家一致喜欢这个磨牙的小零嘴,打算让沈岳有空的时候多做些。
林家就这么的一忙五六天,终于在镇上开集的前一天把一百个草编包凑齐了。
这次冯氏大义凛然,坚决要求让大房和二房在家休息,他们二房的去镇上辛苦辛苦。
沈岳询问豆芽菜有没有什么要买的,豆芽菜说没有,沈岳也就没说什么,同意了二房的提议。
于是一大早,二房以冯氏打头,林艳和林老二压阵,跟着林高氏雄赳赳气昂昂地推着平板车出发了。
沈岳预计这这次之后,他们估计最多还能做一次大批量的生意,因此就算在家也没闲着,拉着豆芽菜、张氏又投入到了紧张的编织中。
林征则揽下了照顾林如松的任务,家里除了做饭刷碗,杂事都由他来处理。
众人就这么充满希望地忙碌了一天,等着二房的把货物卖出去,在秋种之前大赚一笔。
然而等啊等啊,直到天快擦黑了,才听到了院外大路上的车轮声。
很快的,林家的平板车出现了。
垂头丧气的二房和脸色阴沉的林高氏也出现了。
沈岳一看这情况还有啥不懂的,他瞥了眼看到高高摞起,与早上出发时高度差不多的草编包,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这是就没卖出几只的意思?
冯氏眼睛一下子红了,看了一眼林征,扑腾一下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道:“天杀的宋氏,狼心狗肺,黑心眼子,把咱家的生意全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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