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不出沈岳所料, 大小李氏刚走,陆续就有村里人来问林家是不是真的要教大家做草编, 得到肯定答案后,立马拿出钱, 纷纷表示要买林家的草编包。
只是林家现在手里也只有十几只成品草编包, 还都是没有商标的。
沈岳压住了蠢蠢欲动的林高氏,告诉大家包没了,要他们明天早些来买。
“还有十几只包呢,你干什么不卖?”林高氏非常不高兴。
沈岳道:“娘, 这十几只包还未缝上林家的商标,我们卖出去了,到时候怎么区分他们是买了我家的包,还是买了宋家的包来充数的?这可是要按人头管饭的。”
林高氏登时不说话了。
宋家欺负老林家的事, 她死都不会忘, 所以那些买了宋家的包的人也别想来占老林家的便宜。
想明白了之后, 林高氏的脸色好了很多。
林元很快回来了,他已经跟林六婶买下了两千五百斤的稻草,10斤3个铜板,花了750文。
之前张氏的500文, 林高氏的200文都被他收了,加上自己房里投的800文,总共还剩750文。
林高氏知道他是去买稻草后,嘴巴翕动了几下,到底没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
一下午大家都在埋头干活儿, 时不时的应对过来询问的村里人,一直到了傍晚,村里人来来往往,一波又一波,林家二房却还没回来。
林高氏有些担心,“包会不会没卖出去呀?”
按理说,村子里的人纷纷来买草编包,就说明这生意肯定好做。
她以前信任二房,但自从上次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四房和大房把包卖出去了,而她和二房去镇上卖包,却一只都没卖出去,她就有些心里打鼓了。
她频频抬头往外看,嘴里念叨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家里的早早就卖光了,正常他们的也会很好卖的啊。”
沈岳也有些担心二房不靠谱,见天已经黑了,就说道:“我去路上看看二哥他们,天黑太伤眼了,下午的就到这里吧,吃完晚饭点了油灯再干。”
其实干到现在,大家都是手疼眼花的,沈岳将豆芽菜拉了起来,“你跟小宝先玩一会儿,休息休息,我去路上看看,晚饭待会我帮你做。”
豆芽菜乖乖点头,大眼睛崇拜地看着沈岳,在昏暗的天色中闪闪发光。
沈岳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就转身去了门外的大路上。
林家住在村子东北角,隔了河往北全是地,现下秋收已基本结束,地里的庄稼都被收到了家里,遮挡不了视线,一眼过去,哪条路上有没有人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光线慢慢暗下来,视线也看不太远,沈岳只能模糊看到东北角一公里左右有一团黑影在慢慢移动,具体多少人,推没推车子却看不分明。
不过除此以外,田里都光秃秃的,再远些的地方连个黑影都没有,如果那团移动的黑影不是二房的人,那估计还有得等。
他正要转身回院里,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非常不友好的视线。
沈岳抬眼看去,却见右边邻居林和家的隔壁门口站着一个矮个男人,正眼神鄙夷地看着他。
男人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穿一套深色丝绸长衫,头发用一只银色发冠束着,端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但一脸麻子痘坑,眼神油腻,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不吝气质。
他见沈岳望过去,鄙夷的眼神不闪不避,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然后才打开院门,走进了隔壁的隔壁。
林家左右两个邻居都未建院墙,只有这家是建了高高青砖院墙的,显然家庭条件不错。
之前这家好像是出去了,一直没见到人,这次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回来的,沈岳也是现在才见到。
不过这邻居显然不是善类,沈岳没打算要跟他相处,因此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然而正是两人一起转身,让沈岳眼尾突然瞄到,这个男人没有右耳朵,原本右耳朵在的地方有一个长长的伤疤,像是耳朵被什么撕掉了。
不过,沈岳也就随意一眼,并不放在心上,进了院子后就跟坐在石桌旁休息的林高氏道:“一公里左右有人,不过看不出来是不是二哥他们。”
林高氏担心地点点头。
沈岳也没跟她多说,就进了厨房。
林元和张氏已经在忙活了,林宝在乖乖地烧火。
中午熬了一锅鸡汤没吃完,且还剩些手擀面条,沈岳预计着每人喝一碗稀面条,再吃个葱油饼,就差不多了。
于是,他让豆芽菜坐那儿歇歇,张氏帮忙准备些葱姜蒜等调料,他自己则上手开始揉面。
豆芽菜担忧地比划道:“二哥他们还没回来么?”
沈岳摇头:“路上没啥行人,只有一团黑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用担心,一会儿先吃饭,吃完饭说不定就回来了。”
林元听了却并没有不担心,他太了解二房了,每次都是成事不足,这次这么晚还不回来,准是又出幺蛾子了。
不过这话不好跟自家相公说,他只能锁紧了眉头,将不安压在心里。
饭很快就做好了,林高氏本来还想等等,但沈岳已经饿的不行了,见豆芽菜也眼冒绿光不停地咽口水,就知道他也饿了,于是也不客气,将饭盛了一大碗给林如松端了过去,然后对林高氏道:“娘想等可以等一会儿,我和元元他们就开始吃吧,晚上还要熬夜编包呢。”
林高氏顿时脸色漆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还是张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面条不能放,娘先吃吧。等二房回来,再给他们下。”
于是林高氏气哼哼地去了厨房。
她今天真是过得太不顺了,四房的两个根本不听她的,大房的不吭不嗯,冯氏一走,她在这个家就跟个外人似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明天看情况,要不明天还是让冯氏留在家里编包吧。
她这边这个打算,沈岳那边也有了打算。
原本以为吃完饭二房的就能回来,谁知道一直等大家点着油灯编完手头的包,打算收拾收拾睡的时候,院外的路上才传来了熟悉的车轮声。
林高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喜道:“老二回来了。”
沈岳搓了搓酸疼的手指,也站了起来,对豆芽菜道:“走吧,去看看。”
林宝已经睡了,张氏放下手里的稻草,抱起腿上的林宝,也跟着站起身。
众人一起走出了堂屋。
林家二房很快就推着车子进了院子。
车子上空荡荡的,二房的冯氏一脸春风得意,喊了声,“娘,包都卖出去了。”
“哎,卖出去了就好。”林高氏高兴道,“快放下车子歇会儿,厨房里还给你们留了饭。”
冯氏顿了一下,笑道:“娘,我们吃过饭了。”
沈岳冷冷地看着他们,拉着豆芽菜就往堂屋走,边走边道:“既然二房吃过饭了,那咱们就把今天的收入拿出来分了吧。”
“对啊。”林高氏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她像找到了倾诉口似的,喜滋滋地跟冯氏说:“家里的四十只草编包也都卖出去了,赚了一千个铜板呢。”
冯氏扯了一下嘴角,附和着笑了两声,然后暗地里狂给林老二和林艳使眼色。
林高氏没发现冯氏的不对劲,但一直注意冯氏的林元却发现了,他失望地瞥了一眼二哥,转身跟着沈岳进了屋。
张氏一看这场面,抱着林宝拐头去了自己屋里,把林宝的衣服鞋子脱了,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这才又出了来。
众人很快又回了屋,待所有人在座位上坐定,沈岳便大马金刀地将一千个铜板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冲林老二道:“二哥,太晚了,我也不废话,这就是家里那四十只草编包的一千个铜板,你们赚的钱呢?拿出来大家分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忙呢。”
林老二尴尬地搓了搓手,下意识地看向冯氏,指望她来说话。
冯氏瞪了眼自家无能的男人,堆起笑道:“包其实都卖出去了,只是钱可能得晚几天才能拿到。”
她宽大脸盘子上的眼珠转了转,一副得意的模样,“今天我们给家里赚了一大笔呢,弟夫定的二十五文太低了,好多人抢着来买,后来我们一合计,给加高了价格,卖的是二十七文一只呢。”
“不过,因为忙到了晚上,所以晚饭也……”
林高氏一听,顿时高兴,也不在意那十几文铜板,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二房的就是有生意头脑,晚饭再给你们一人五文钱的补助。”
沈岳不想听她们闲扯,直截了当道:“钱呢?”
“对啊,钱呢?”林高氏这才发现不对劲,一千多个铜板可不是小数目,二房从进屋开始,身上根本就没个叮当响。
冯氏呵呵笑道:“其实是这样的,今天第一天去别的村子里做生意,我们也不熟悉,因此就选了我娘家冯家村。到了之后我大哥二哥一看我们的草编包,就想全买下来,奈何手里没那么多钱。后来叫我娘家邻居知道了,立马全村的人都传遍了,好多人来买,但包却只有那么些,最后涨价都不行,全挤破了头要买。”
“娘,你是不知道,咱家的包卖的有多火爆。后来以免卖给这个不卖给那个得罪人,包就放在大哥家了,然后我和老二接了全村的单子,就等凑够数了,再拿包换钱。”
林高氏为难:“可是,家里的包连林家村的需求都不够啊。”
今天下午,林家门庭若市,村里人几乎来了大半,全是询问草编包的事情,都还在排队等着林家卖包呢。
冯氏愣了一下,连忙笑道:“那就等林家村的缺口补上后,再补我娘家村里的缺口。”
眼看着两人似乎就要无视其他人,将事情说定,沈岳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二哥,我不想听那些有的没的,包你们运走了,回来车是空的,我最后问一次,钱呢?今晚上钱不拿出来,谁都别想睡觉。”
林老二立马缩了一下脑袋,现在家里他最怕的人就是这个弟夫,明明每次都没动粗,可这个弟夫一开口说话,他就犯怵。
他也是个怂的,一见沈岳开口,立马颤抖着嘴唇道:“你还是问你二嫂吧。”
冯氏立马柳眉倒竖,“弟夫,都说了钱过几天再给,你还要怎样?”
沈岳冷厉的眼神在屋里扫了一遍,他沉着脸道:“早上走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大家还记得吗?”
林元立马比划道:“拿了多少包出去,回来就得给多少钱,否则就去二哥房里取。”
他不能说话,在吵架的时候,别人都是言简意赅嘴巴利落,只有他一通手舞足蹈,没人看没人听,活像一个跳梁小丑,无力又可笑。但这次相公需要支持,他还是忍着羞耻心站了起来,一通手指狂舞,不管二房是不是眼神鄙夷,暗自笑话。
沈岳不知道他这一通表达用了多大的勇气,但心里是暖的,他知道豆芽菜在支持他立威。
一家子做大盘子生意,心不齐,难成事儿不说,还很容易出事儿,所以从一开始就得立威,正好这次二房不作死就不会死,又撞他枪口上了。
他冷着脸道:“这次家里的生意你们没投钱,所以你们可以不在乎生意怎么样,有没有钱周转。但爹娘、大嫂都是投了钱的,你们怎么跟亲戚掰扯是你们自己的事,货出去了,钱必须给我拿回来。家里人的利益必须放在首位,因为这不是你们自己的生意,这是爹娘、大嫂和我们四房的生意。”
沈岳转头跟林高氏道:“娘,这还只是开始,就搞这种货出去了,不拿钱回来的幺蛾子,咱们几房可是投了钱,起早摸黑下了死力的,编的包让二房拿去卖,难道以后能不能赚钱,还要仰着脸壳子,看二房能不能拿钱回来?”
林高氏原本还糊涂着,现在听沈岳一说,立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今天买稻草就花了750文,这些投入全是他们出,二房啥都没出。他们自己在村里卖包,供不应求,一下子就卖了一千文,而拿着大半草编包出去的二房,虽嘴上说生意好,竟然一个铜板都没带回来,不但如此,还继续要草编包,那他们下次要是还拿不回来钱呢?
他们累死累活的,原本很容易就能赚的钱,被二房这么一搞,钱没影儿,能不能拿回来,还要仰赖没投钱,压力最小的二房?
而且冯氏的兄弟们跋扈吝啬,钱要起来非常麻烦,最后能不能要回来都是个问题,这个隐患确实挺大。
林高氏虽然喜欢冯氏附和她,顺从她,但并不代表她不了解冯氏及她兄弟们的性子,于是立马板起脸道:“既然之前定了规矩,那今晚必须把钱拿出来,不然以后谁都这样,家里的生意哪里撑得起来。老二,我知道你房里有些钱,拿……”林高氏沉思,闷头算账。
“娘,二十五文一只包,六十只总共是一千五百文,中饭晚饭给二哥一家补三十文,卖一只包给他们提成提成两文,加上他们编了十二只,算下来拿一千零七十四文给我们就成了。”沈岳适时插话。
“对。”林高氏一拍脑袋,“一千零七十四文,现在就去房里取,之后要回来的钱就算你们的了。至于提价销售的部分……”
林高氏犹疑,下意识看向了沈岳。
泽儿读书需要钱,她心里还是偏向二房的,希望二房能多分点。
沈岳无所谓地点头,“就算二哥他们做生意有道吧。”
林高氏顿时松了口气,她提醒还坐在椅子上的冯氏,“二房的钱是你管,你去拿来让大家分了吧,时间不早了,别磨蹭了。”
冯氏黑着脸,根本没想到一向给他们二房搂钱的林高氏竟然去支持赘婿了。
她以为话一说,林高氏就会偏心二房,把这一千多文钱给模糊掉,后续慢慢麻痹大房和四房,直到他们觉得再也要不回来,不再要了为止。
谁知道事情朝着她未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去!
这个死老太婆,太不可靠了!
她咬了咬牙,忍着怒意,堆起笑道:“娘,二房屋里没那么多钱,泽儿前些天走的时候,带了不少走呢。”
林高氏一听林泽的名字,就有些心软,“要不,你把家里还剩……”
“娘。”沈岳打断了林高氏的话,淡淡道:“林艳明年春天出嫁,二房不是放言已经给她准备了二两压箱银子吗?那个拿些出来凑凑,总是够的。”
沈岳看了眼频频打呵欠的豆芽菜,不耐烦道:“距离林艳出嫁那么长时间,有二嫂在,她舅家总能把钱给了的。但是我们的生意不等人,做商标的布马上就快没了,还得去买,一买就是几百文,别说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这一天天的都是在往里面投钱,手里必须得有足够的银子周转,不然周转不下去,我们投的钱就全打了水漂。”
林艳本来一直躲在冯氏身后,当下却是急了,“奶奶,不能这样,那是我的嫁妆压箱银子。”
她狠狠地瞪了眼沈岳,“叔叔,你要钱问我爹娘要就是了,打我嫁妆的注意,算什么男人。”
沈岳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只淡淡地看着林高氏。
林高氏被沈岳那颇具压力的目光盯着,不得不认真思考了一下,最后拍板,对冯氏道:“生意这段时间确实比较急,二房的先把钱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吧。后续等你问兄弟要来了钱,就再给艳儿补上。生意若是正常,总归是赚钱的,到时候手头宽裕,二房再给艳儿加半两压箱钱应该也不是问题。”
林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顿时闭上了嘴。
冯氏脸色超级难看,但一屋子人全直勾勾地等着她拿钱,连原本说要支持的林艳都哑火了,没人为她说话。
想到原本可以借口兄弟那里钱不好要,进而昧下一千多文……
而现在煮熟的鸭子还没到手,就飞了,冯氏气的只想吐血。
都是沈岳这个赘婿搞的鬼!
冯氏狠毒地瞪着沈岳。
沈岳挑了挑眉,淡淡地回望,“二嫂快点儿吧,明天你们二房不干活可以,我们可是投了钱的,明天得早早起来干活呢。”
林高氏早就有些困了,沈岳一提醒,她立马就不耐烦了,挥了挥手,催道:“快点儿去吧。”
冯氏黑着脸,不得不站起身来,去拿钱。
没一会儿冯氏边拿了钱回来,林高氏道:“后面就没你们什么事了,跑了一整天也累,赶紧收拾收拾睡吧。”
于是,二房的三人一脸憋屈的离开了堂屋,剩下林高氏和大房、四房的开始分钱。
一百只包,总共赚了二千零七十四文钱,虽然林高氏和张氏都说了这次赚的钱全投入大盘子生意里,但沈岳还是认真地给他们算了个账。
大房张氏加上手小动作慢的林宝编了二十八只,四房两个人四十二只,林高氏编了十八只。
大房和四房赚的钱得交三成到公中,所以两家分别分了四百零七文和六百一十文,林高氏到手一千零五十七文钱。
沈岳道:“之前娘和大嫂说要把这次的分成投进来,为了好算账,大嫂这次投四百文,我和元元投六百文吧。”
“至于娘……”沈岳道:“你想投多少就投多少,不一定要全投了。”
林高氏抱着一堆铜板早就心花怒放了,说实话,她得了这么多铜板,是不愿意再交出去的,但沈岳说了想投多少就投多少,没要求她全投,她心情顿时更高兴了。
想了想,她道:“我和你爹再投三百文吧,正好和之前的两百文凑成五百文。”
张氏没意见,“那我就正好凑成九百文。”
沈岳点头,“那我和元元就算投了一千四百文,卖包赚的就算了,后期分成就按这个比例来。”
林高氏和张氏没听明白他说的后期分成是啥意思,不过两人知道总归是分钱的,也不细究,直说没意见。
而豆芽菜就更没意见了,他困的早撑不住了,脑袋靠在沈岳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时间不早了,沈岳就道:“娘和大嫂早点睡吧,我和元元回去了。”
林高氏和张氏点头,他们以为沈岳会把林元叫醒,谁知道刚起了这么个念头,就见这个赘婿一手拎起钱袋子,然后弯腰一把将靠在他肩膀上的林元抱了起来。
两人:“……”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开放了吧?
沈岳背对着他们,没有发现两人奇怪的表情,一路稳稳地抱着豆芽菜,心情愉快地回他们自己的小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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