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很快卸了车,临走前,林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把圆润的黄色小果实递给林宝,然后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小揪揪就推着车走了。
林宝的低沉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非常开心,双手捧着马泡瓜,一溜小跑道沈岳跟前,朝他炫耀,“小叔给哒。”
沈岳点头。
然后就见一双布满黑灰的小爪子伸到了眼前,掌心里有十几颗圆润的黄色马泡瓜,闻起来一股清香味,“给你分几个。”
沈岳面无表情地捏了两个,用手胡乱擦了擦,张开嘴,一把填进了肚子里。
没办法,这才过了半晌,肚子就又饿了。
沈岳拿了之后,林宝就双手捧着马泡瓜,兜里装着糊了泥的玉米,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马泡瓜要和玉米一样,都留给娘亲吃。
两人把刚卸的玉米推开之后,太阳就热起来了。
林宝继续去背稻草,沈岳拎着椅子坐到了屋檐下,开始处理那些稻草和绳子。
绳子用的是林元屋子里的粗麻绳,有些粗了,沈岳将麻绳分成几股较细的,便开始了编制。
先将稻草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然后将它们头尾相接排列,最后将一捆稻草分成四段,每段都用一条绳子绑紧固定。
他小时候看惯了奶奶做这些草编手工,自己也跟着做过不少,因此度过最开始的手生阶段,很快就利索了起来。
期间林元又回来了几次,沈岳帮着卸车、晒玉米之后,就又回到屋檐下,继续他的编织大业。
等太阳高悬,大约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沈岳已经将垫子的主体给编好了,只等锁好边,剪掉多余的稻草茬子就可以用了。
这次林元带回来了一捆红薯叶子,说他们再掰一车玉米就回来了,让林宝去准备一下午饭。
沈岳早饿的饥肠辘辘了。
他估计早上只吃了一只玉米的林元更是如此,因为少年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沈岳想下午无事的时候,一定要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给林元加个小餐。
只靠林家的一日三餐,根本就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劳动。
接下来,林宝晒玉米,沈岳就把那一捆红薯叶子放到脚边掐嫩尖。
林家厨房里有米也有面,不过米是高粱米,面是玉米面、红薯面以及少许白面,沈岳考虑了一下,决定中午做手擀面。
林宝小屁孩一个,当然擀不了面条,一听他的建议,顿时想哭了,他可怜巴巴道:“可、可是我不会呀!”
沈岳捏了捏他没有多少肉的脸颊,拉长声调道:“没关系呀,叔叔会呀。”
林宝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他结巴道:“真、真的吗?”
然后他又纠结了起来,“可、可男人是不能进、进厨房的呀。”
沈岳道:“会被说窝囊?”
林宝嗯嗯点头。
沈岳道:“没关系,咱不怕别人说。”
林宝有些迷茫,“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走,做饭去!”沈岳推着他的小身板,一大一小往厨房里走去。
奶奶去世之后,家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那个时候沈岳正在读高中,父母却因为婚姻关系破裂,都住在了工作单位,日常不回家,当然了,回家之后也是各种吵闹、抱怨、指责,让人不得安宁。
学校里的饭菜油水太大,卫生也不好,他吃的经常拉肚子住院,一度影响了学习。
跟老师反映了后不了了之,于是每天下午放学就自己去菜市场或者超市买菜,学着自己做饭。
沈岳的厨艺不说多好,但日常的饭菜都能做,味道都还不错。
他大约估计了每个人的食量,舀了足够量的红薯粉,又兑了些白面,加水制成面团。这个时间,林宝已经把菜洗了。
面团需要醒一段时间,沈岳打算先做浇头。
林家除了日常的盐和油外,只有院子里种的葱、辣椒和从村口的花椒树上剪的花椒叶子和花椒籽,别的调料是再没有了。
沈岳对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已经有所了解,还是忍不住感叹,农忙收获的季节,竟然都不能吃饱饭,那青黄不接的时候岂不是天天得挨饿?
他往锅里倒了油,然后将切好的葱和花椒倒了进去,爆香。
林宝双手撑在膝盖上,伸着头望着锅里,吸了口口水:“好香哇!”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打喷嚏!
沈岳哈哈大笑。
林宝顿时脸红,觉得有些丢人。
沈岳笑过之后,就将红薯叶倒了进去,翻炒了一会儿后,就加上盐和水,让林宝大火烧开。
沈岳估摸着面差不多醒好的时候,就让林宝在另一个灶里加水,大火烧起来。
两个人配合的还不赖,等地里的人陆续回来的时候,水烧开了,面也擀好了。
沈岳吩咐林宝暂时停止添柴,就走出了厨房。
院子里,所有人都晒的脸皮发红,沈岳很快就把今天林宝给他介绍的人物对上了号。
林老二林括是个矮个黑瘦男子,有些驼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瑟缩,旁边跟着一个脸皮黑红的高个儿中年女人,吊稍眼,大脸盘,眼珠子非常灵活,见到沈岳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尖声笑道:“这是我们小叔的相公?昨天躺着不显,今天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怪不得要三两银子的聘礼呢?”
沈岳心里冷笑,这个女人一说话就话里带坑,果然不是个好的。
果不其然,林高氏一听,顿时不痛快了,“三两银子都能买一亩荒地了,长得好又不能吃,中看不中用。”
“好了,有些话就不要说了。”林高氏旁边面色蜡黄的老头儿突然道,“既然来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好好和元元过日子吧。”
林如松的这句话前半段显然是对林高氏和冯氏说的,下半句则是对沈岳说的。
“知道了。”沈岳道,然后顿了一下,“爹。”
林如松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是个好孩子!”说完,就捂着嘴,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林高氏沉着脸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当下却是什么都不敢说了,赶紧扶着林如海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同时吩咐冯氏:“去给你爹舀点水来。”
沈岳一想,拐头问林宝,“厨房有凉白开吗?”
林宝说有。
早上他烧水的时候,专门留的,盛在了一只陶罐子里。
沈岳让他拿出几只碗放在灶台上,然后撑着椅子走过去,从锅里舀了一大勺开水,兑着凉白开弄了几碗温水。
“给你爷爷端过去!”
“好。”
林宝端起一只碗,小心翼翼地出了厨房。
沈岳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端着另一只碗。
两人走到石桌跟前的时候,桌子上已放了只水瓢,里面放了半瓢水,显然是水缸里的生水。
林如海还在时不时的咳嗽着,咳的脸皮通红,感觉都要上不来气了。
沈岳走过去,“小宝把水给爷爷。”
林宝乖乖地把水放到了林如海面前的石桌上,“爷爷喝点水,是用开水和早上凉白开兑的温水。”
沈岳又把自己那碗洒的差不多的水给了愁眉不展的林高氏,“娘,你先喝点水,我来看看爹。”
看着沈岳撑着椅子,一瘸一拐的模样,林高氏到底没有发脾气,接了水之后,就一手端着碗,一手不得法地拍着林如松的背,满脸愁绪,“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沈岳走到林如松的另一边,扶住他的肩膀,道:“爹,我给你拍拍背,把痰咳出来就好了。”
林如松咳的厉害,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林高氏顿时紧张了,“怎么拍?”
沈岳没回她,说完话就放开椅子,单只脚站在地上,手握空拳地在林如松的背部,由下而上,由背部两侧到中央地叩击。
奶奶老年的时候肺部和气管都有毛病,吃了很多药但都是治标不治本,动辄咳的撕心裂肺的,非常痛苦。
于是他就学了扣背的方法,每天都给奶奶扣扣背,虽然说没什么除病的效果,但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奶奶的咳嗽的频率。
扣背不是做一次两次叩击就可以了,整套是要做几千次甚至上万次叩击动作的,不过沈岳估计林如松这个不用做那么多次数,于是忍着单腿站立的辛苦,有节奏地耐心地叩击着老人的背部。
但其他人就不怎么有耐心了。
林艳道:“奶奶,这样有用吗?爷爷还在咳嗽呀。叔叔一个外行万一搞错了怎么办?”
“是啊。”冯氏也道:“他一个刚来的外人,我们也不了解,就这样让他胡乱拍背,也不太合适。”
林高氏皱了皱眉,她也有些不安,不过正打算开口,院子外边传来了车轮的声音。
沈岳手上动作不停,抬起头看了看。
就见一个脸色通红、相貌周正的青年控制着平板车的车把,林元和一个相貌普通,眼神看起来有些呆滞的女人分立在两侧,三个人一起推着车,从大路上拐进了院子。
林高氏一看到林征,顿时有了主心骨,焦急道:“小三,你爹一直咳嗽,停不下来。你说怎么办呀?”
沈岳登时被林高氏的称呼雷的不轻。
青年也就是林征并不知道沈岳的感受,他在院子外面老远就听到老爹的咳嗽声,闻言道:“娘,你先别着急,我去请村医过来。”声音极为清正,带着一种不急不躁的韵味,非常好听。
沈岳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先别去。”
林如松明显是气管里有痰,现在这里又没有祛痰的技术,找了医生也是抓药,但他咳的连水都喝不了,哪里又能喝药呢。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扣背,帮他把痰给清出来。
只是院子里的人并不了解,有的人是真担心林如松,有的人却纯粹是为了找沈岳的茬。
比如说早上才教育了的林艳。
林征还没开口,她便接嘴道:“你说不去就不去,爷爷咳嗽又不是你咳嗽,痛苦也不是你痛苦,站着说话不腰疼,心眼坏透了。”
冯氏也道:“我说小叔的相公啊,你花了我家三两银子,一刚来就不想让老爷子看病,你安的什么心?”
林高氏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的超级难看,看着沈岳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沈岳没说话,他淡淡地看着院子里众人的反应。
林征皱眉,“二嫂,话不能这么说。”
“咋不能说?啥话不能说,他一来就欺负侄女,你说他安有什么好心?”冯氏立马尖声道。
林征一个书生,嘴皮子哪里比得过冯氏,被抢白的脸皮一阵通红,“二嫂!”
林高氏道:“冯氏,你刚刚说沈铜欺负了艳儿,什么时候的事?”
林元本来是站在林如松身后,紧张地看着沈岳动作的,听到二嫂污蔑沈岳,而自己娘又脸色难看,立马冲到林高氏和冯氏之间,着急地挥舞双手,解释事情不是冯氏说的那样。
只是林高氏本就不喜欢哥儿,哪里有耐心去分辨他那双手舞的是什么,手一推,将林元推的一个趔趄,语气也很不耐烦:“我们说话,你一边去!”
林元一时不防,差点被推倒,幸好林宝在身后扶了他一把。
林宝本来是有些胆小的,但想到最喜欢的小叔差点被奶奶推倒,一直很坏的二婶在那里胡说,想欺负新来的他很喜欢的叔叔,顿时有了勇气,大声道:“奶奶别听二婶乱说,都是艳姐坏,叔叔可好了。”
“你说什么?”林艳恼了,现在人多她根本不信沈岳敢动手,于是新仇旧恨加一起,恼羞成怒之下,向林元扑了过去,“你个小杂种,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林了。”
“小宝!”张氏一看儿子被林艳扯着耳朵,疼的龇牙咧嘴牙的,差点儿吓破了胆,一声尖叫,便冲了上去。
院子里顿时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在院中炸开,“都给我住手!”
林如松忍着嗓子痒痛发出一声怒吼,之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的呼吸不过来,翻起了白眼,把院子里所有人都惊的慌了神。
沈岳赶紧给他拍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完了时,林如松却啪地一声,突然咳出了一口痰液。
林高氏惊愕了一瞬,激动道:“老头子,你好啦!”
林如松胸膛剧烈起伏着,闻言点了点头,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他深吸了口气,怒道:“刚刚什么情况,你们都要给我说清楚,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让邻居们听着,你们不嫌丢人,我嫌。”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来,似是想回屋,沈岳一看,单脚跳着往旁边移了移。
林如松一眼扫过沈岳单立的脚,伸手拍了拍沈岳的胳膊,叹了口气道:“男人们,包括沈铜,都给我进堂屋里来,我有事情要说。”
随后,他又淡淡地瞥了眼冯氏,“冯氏,你也进来吧。”
林元立马抓住了沈岳的衣袖,担忧地看着他。
冯氏嫁过来,他才刚出生,两个人可以说认识了十六年了,他最了解冯氏的那张嘴,搬弄是非都是轻的,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死的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受尽了冯氏欺负,他养成了能动手就不逼逼的性子,可沈铜才刚进林家,还是因为保护小宝才得罪了冯氏,他怕他说不过冯氏,被冯氏倒打一耙。
同时也担心老爹会受冯氏的影响,对沈岳的印象不好。
沈岳知道林元在担心,却不知道他在担心这个,院子里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林元的脑袋,示意一切有他在,不用害怕。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