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无垢天是众仙门世家中的领头老大,是寻常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但凡收进无垢天的弟子必然都是万里挑一出类拔萃。
无垢天是座仙名远播的仙山不假,是众仙门世家中最厉害的不假,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挤破头都想往里拱的地方也不假,可他不想去啊。
他不想去的缘由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因为他的叔父叶枫词也在无垢天。
年幼时,叶闻流曾不幸见过他那古板无趣又多话的叔父叶枫词一面,从此以后叶枫词便成了他的噩梦。
在那之后大半年,叶闻流时常在梦中惊醒。梦里,叶枫词拿着书本,一板一眼教他认字读书,稍有错漏便对其喋喋不休,同一句话叶枫词能来来回回说上数十遍,简直比和尚念经还熬人。
叶闻流实在是怕了他那磨人的叔父。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叶枫词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却执意要去修仙,不过关于叶枫词的传言却有一箩筐。
叶枫词当年不守本分欲与当今陛下争夺皇位,陛下不忍伤其性命将其送上仙山,眼不见心不烦。
叶枫词钟情兄长的妻子也就是叶闻流的母亲,叶承达知晓此事后叶枫词无地自容自行躲去了无垢天避世修仙。
叶枫词自小沉迷修仙一事不能自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一颗心在修仙的路上也越走越远,最终还是决定收拾行囊抛弃荣华追随自己的修仙梦去了。
……
对于以上种种传言,叶闻流觉得还是叶枫词自小沉迷修仙那个传言更可信些。他觉得,凭借他当年对叔父的印象,叶枫词有这天赋。
“父王!闻流知错了,父王千万别送我去无垢天。”他还不想被叶枫词给烦死。
叶承达听罢,对着叶闻流一吹胡子两瞪眼沉声喝道:“来人呐!将世子绑去无垢天!”
“父王!!!”
不知是不是叶承达的授意,去往无垢天的路上几个侍卫轮流当值愣是没在路上耽搁半分。
五日后,叶闻流终于被带到了无垢天。
无垢天叶闻流虽没见过却也听不少百姓提过,画本子里有时也能看到一两幅有关无垢天的插图。可当叶闻流真正亲眼看到了无垢天,他只想说一句话,原来话本子里的插图都是骗人的。
这真正的无垢天比话本里画得的还要壮观上千倍甚至上万倍不止。
浮云穿山而过,将无垢天的主峰隐了去。主峰从中间断开却没有倒由几团云朵轻轻托着,云朵上是一个仙气飘飘的“渡”字,“渡”字上头是无垢天的仙识,曼陀仙云。
叶闻流望着面前的无垢天心中震撼的是那波涛汹涌的海水,忍不住慨叹:“无垢天,不愧是座百年仙山。”
“世子,到了。”随行的侍卫将叶闻流从马车上抬下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世子保重”转身就走。
叶闻流顿觉哪里不对,急得直跺脚:“哎,你们不送本世子上去么?”
随行侍卫交换眼色后万般为难地摇了摇头:“临行前,王爷说了 ,这无垢天收徒要求极为严格,况且下一次收徒是五年之后,如果我等送世子上去无垢天定不会收,所以王爷吩咐将世子放在山门口就回去,若是世子运气好碰到个心善的修士说不定就将世子带上去了。”
“哎!那万一没人下山呐?”
侍卫皱眉:“王爷还说,若是十日后还是无人将世子带上无垢天就派人来接世子回府。”
叶闻流直接炸毛:“十日?!十日后,我不饿死也得渴死!”
“对了。”侍卫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马车里翻了半晌,然后掏了个锅口大的芝麻饼出来,芝麻饼上挂着条红绳。侍卫走到叶闻流跟前将红绳往他头上一系,语气中夹着同情,“这是王爷让我等给世子备着的干粮,王爷说了,这芝麻饼撑上十日绰绰有余。”
“那……”
叶闻流还想问些什么,侍卫又递了个水袋过来:“这是王爷吩咐给世子备的水,世子保重。”
“我……哎……这……”
马车扬尘而去,没有丝毫迟疑。
叶闻流坐在无垢天山门口,心里头一阵子苦涩。依照他的饭量,这芝麻饼顶多只能撑个四五日。踢了踢水袋,叶闻流的脸更皱了,这水估计就能撑个两三日。
他……想骂街。
对上主峰上那一个“渡”字,叶闻流顿时有些怂。罢了,罢了,若是被其他修士听到,自己就等着在无垢天脚下化作春泥更护花吧。
整整两日过去,叶闻流就在山门口瘫了整整两日。脖子上的芝麻饼去了大半,水袋里的水却是半滴也没喝到。
没办法,他双手被绑着实在是弄不开那拧得结实的水袋盖子。
叶闻流身为渌州世子何曾受过这种罪?他仰头,哀嚎出声:“苍天呐!”
直到第三日半夜,终于有人从无垢天经过。
那人看着年近不惑的模样,方方正正的脸,方方正正的头,面皮黝黑,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还拎了个酒葫芦。
终于等到了人,叶闻流扯着嗓子费力喊了声“救命”。脚步声在他耳边停下,是个粗哑的男子声音:“哎?这里怎的有个人?”
叶闻流心中欢喜,身边的男子迷迷糊糊摇了摇头:“哎,定是我醉酒看错了,这大晚上的怎会有人没事躺在山门出?对,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没看错,没看错!”
叶闻流扯着嗓子喊,无奈那人压根没理人径自上山去了。
“小爷这么活生生一个人你瞧不见,是瞎么?!”叶闻流在心中嘶喊。
那声音分明没有喊出来,奇怪的是好像有股子凄惨的喊叫声在山峰间来回回荡,经久不歇。
又过了一日,叶闻流依旧在山底下晒太阳。大中午的太阳太烈烤得人难受,叶闻流瞅着头顶的太阳脑袋发晕,头皮发麻。
叶闻流饿得厉害却一口芝麻饼也吃不下,这几日他滴水未进眼下渴得厉害,嘴皮干得厉害裂开一层皮。
他真的好渴。
叶闻流在想,叶承达不会真的这么绝情将他扔在这里等死吧?不是吧,他可是岁王的嫡子,独子啊!
白日里被太阳烤了圈,到了傍晚的光景叶闻流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眼睑好重,脑袋沉得是个装了铅的葫芦,叶闻流眉心深深皱起一个疙瘩,眼皮用力动了动好不容易张开一条缝。
模糊中,他看到一个人影。
哎?这人瞧着有几分面熟,可究竟是哪里面熟他一时竟记不清了。
“你醒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嗯。”叶闻流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
“既然醒了,那有些事我要好生问问你。”语气不善带着怀疑。
叶闻流嗓子发干,这一说话,空气呛进肺腑一时间咳嗽不止:“我……要……咳咳……喝水……咳咳咳……”
床边脚步声渐远,不多时倒茶的声音传了过来。叶闻流实在是太渴了,他糊里糊涂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水……水……咳咳……水……”
指尖碰到什么 ,有些凉,却是方才之人将茶碗塞进了叶闻流的手中:“呐,喝吧。”
一杯茶咕咚入肚,叶闻流整个人才算慢慢活了过来,只是眼皮还是拖着半睁不睁。眼皮太重,他索性直接闭上眼糊里糊涂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无垢天。”那人声音听着有些暴躁,“看你这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算了算了,你还是先睡吧。”
迷迷瞪瞪中叶闻流木讷点头:“好。”
“那你……”
那人话只说了一半,叶闻流头一歪再次昏睡过去。站在床榻边的少年无语瞪了叶闻流一眼,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叶闻流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变成了法力无敌的修士,抓妖除魔,惩奸除恶,总之,牛气到不行。
“喂!起来了!”
同样暴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闻流皱了皱眉,人在被子里蠕动了下,然后重新拱成一座小山。
“啪”一只手落在叶闻流头上,叶闻流“哎呀”一声从被窝里弹了出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小爷?!”抬头瞪上一双暴躁的眸子,叶闻流瞧着面前这人,火气是那过年的炮仗瞬间炸裂,“是你?!”
那少年穿了件黛青色的袍子,他将剑柄往叶闻流胸口一抵,俨然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说!你做这昏迷躺在无垢天山下的苦肉计有何企图?!”
叶闻流压根儿不打算回他的话,他手脚并用直接将少年扑倒在地:“当日就是你在奇山寺踹了小爷一脚,我去你的!好大的狗胆!”说话间,叶闻流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咬在了少年肩头,“让你踢小爷,看小爷今日不办】了你?!”
被人压】在地上一通乱咬,少年浑身修为更是半分也使不出来:“你这疯子,还不松开?!”
对于少年的话叶闻流自是没什么反应,他如那撒泼的猴子无法无天,少年只能一个劲儿在地上扑腾。
“你这只疯狗,还不给我松开?!”
两刻钟后,叶闻流和暴躁少年被另一少年带到了沐春殿外。
两人跪在殿外,一人跪得板板正正,一人跪得松松垮垮。
那少年身穿一身黛青色服饰和跪在自己身边的这位“暴脾气”穿的一样,想来是这无垢天的弟子。
叶闻流这般想着,朝着自己身边的“暴脾气”使了个眼色:“喂!方才你不是同我打得凶么?怎么听说要带你来沐春殿就怂成了这般模样?果然是老虎爪子老鼠胆。”
“暴脾气”愤怒瞪了叶闻流一眼,冷哼一声不吭声。
叶闻流也是一哼,仰头吹出口气,语气极为不屑:“怎么?成了怂包话都不会说话了?”
“暴脾气”瞬间被点燃,作势又要同叶闻流厮打在一处,站在身边的少年正要劝阻,沐春殿内传出一个淡淡的声音。声音虽淡,却有些冷,听不出年纪。
“何人在外喧哗?”
即使殿内之人看不到殿外,站在一侧的少年还是朝着紧闭的殿门恭敬一礼:“岁华尊,今日风师兄与一位来历不明之人在弟子寝房里厮打起来,着实有碍观瞻。不为奉师父之命带风师兄和那位公子来见岁华尊,还请岁华尊定夺。”
怪不得这“暴脾气”如此暴躁,连这名字听着都异常暴躁。
叶闻流好笑瞧着风烈,试图点燃风烈心底的小火苗:“风烈?你这名字起得倒是贴切。”
风烈正要还口,里面那清冷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风烈,去敛心林思过。不为,送这位来历不明的公子下山。”
那个叫做不为的少年朗声一嗓子:“是,岁华尊。”提了人就往山下走。
叶闻流想着自己这般被人赶下山,自己那老爹想必也不能怪自己。
天助我也!
回了岁王府,叶闻流悲哀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得那般简单。
叶承达瞧着叶闻流回了王府,二话不说直接将叶闻流再次五花大绑扛去了无垢天,还坦言“既然上了无垢天就断然没有让人轰回来的道理,闻家的列祖列宗丢不起这脸”云云。
大体意思是让叶闻流死皮赖脸待在无垢天学有所成再回来,顺便磨磨他的性子。
无可奈何,五日后,日头西下的光景,叶闻流再次一人坐在了无垢天山下,他瞅着身上手指粗细的麻绳叹息连连。
“唉?这位公子怎的无端在此坐着?”一个憨厚顺耳的声音。
叶闻流回头去看,这人同他声音一般,生得憨厚老实一副良民相。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无垢天黛青色的弟子服,手里还拎着些瓜果蔬菜,想来是下山采买回来的弟子。
叶闻流心思一转,朝着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异常无辜单纯的笑:“少侠,我被歹人绑了扔在此处,身上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少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带我上山吧。”
憨厚少年歪着头想了想,又皱着眉瞧了瞧叶闻流,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那好,你等着,我先给你松绑。”
叶闻流心中窃喜,心道总算遇到个好糊弄的,自己运气还不算那么差。
跟着憨厚少年上山途中,叶闻流得知这少年名叫丘浅寒,倒是个文雅好听的名字。只是同他这长相……啧啧……不怎么匹配……
无垢天,山如其名,是个无垢之处,上山踩过的石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到了山顶,丘浅寒将蔬菜瓜果收拾妥当带着叶闻流去了他师父尹江春的房中。
尹江春是个慈祥的白发老头儿,到时,他的身边还跟着个眼熟的少年,叶闻流稍一回想便记起了,这少年好像是叫不为来着。
那个叫不为的弟子也认出了叶闻流,他大吃一惊跑到叶闻流跟前,乐呵呵笑了:“哎?你不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公子么?岁华尊不是赶你下山了么?你怎的又回来了?”
丘浅寒呆呆瞧了瞧我,又望了望无为:“姚师兄,你认识这位公子?”
姚无为灵动的眉毛挑了挑,笑里头裹了几分嘲讽:“自然认得,这公子几日前在无垢天弟子寝房和风师兄打过架,当时岁华尊命我将其扔下山,不曾想这公子又厚着脸皮来了?”
听到那句“厚着脸皮”叶闻流心里不乐意了:“哎,这位无为公子,什么叫我又厚着脸皮来了。”叶闻流伸手将丘浅寒拽到跟前,用力指了指,“呐,你这师弟可以作证,我是被歹徒绑到无垢天山下的,这可不是小爷我心甘情愿来的。”
姚无为和尹江春看向丘浅寒,等着他答话。丘浅寒仔细瞧了叶闻流一眼,憨憨道:“师父,姚师兄,我发现这公子时他的确是手脚被绑坐在山脚下,弟子猜这位公子并未说谎。”
尹江春捋着花白的胡子若有所思,半晌,他笑着看向叶闻流:“这位公子,即使此事是真,可是岁华尊让无为送你下山,意思便是不想留你在无垢天。既然岁华尊做了决定,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依我看公子暂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便下山吧。”
叶闻流不耐烦摆摆手:“哎,我不叫公子,小爷我有名有姓,姓叶,名闻流。”
姚不为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挑了挑眉:“我说你这一口一个小爷的,看来架子很大嘛。我们无垢天地儿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说叶……”无为装模作样敲了敲额头,“奥,对,这个叶……闻流公子是吧?你还是明日乖乖下山吧。”
“我不下山!”叶闻流果断回绝。
想起叶承达的态度,叶闻流估计他那老爹这次是动了真格。自己这次再跑回去十有八九还是会被送回来,他可不想将自己的两只腿给跑断,反正他也不想整日看他老爹的眼色行事,不如就待在此处清静清静。
姚不为英气的面容皱了皱,不耐烦道:“此事可由不得你了,叶闻流。丘师弟,给他安排个住处,明日带他下山。”
丘浅寒似乎还没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他讷讷应下:“好,姚师兄。”他看向身后示意叶闻流随他退下,“叶公子,这边请。”
叶闻流哪里肯就此认命,无奈之中他忽地记起了那根救命稻草,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叶枫词!”
尹江春捋胡子的动作顿了顿:“你认识叶先生?”
听这老头儿对叔父的称呼,想来叔父在这无垢天还算吃得开,叶闻流松了口气:“叶枫词是我的叔父,我此次前来就是来投奔叔父的。”
尹江春盯着叶闻流瞧了半晌,忽地笑了:“若是如此说来,那叶公子的父亲就是渌州的岁王,叶公子也就是渌州的世子。世子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无垢天担待不起,世子还是下山去吧。”
丘浅寒安安静静听了半晌似是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姚不为往我面前靠了靠赶紧附和:“师父说得对,世子身份尊贵我们无垢天怕会招待不周,世子还是请回吧。”话是如此说,可叶闻流硬是没从姚不为话中听出一丝一毫的敬畏,更多的是不屑。
叶闻流倒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他往前一步,一张嘴在尹江春跟前咧出一朵花儿来:“晚辈是来拜师的,不用招待,给口饭吃就成。”
姚无为在旁边看戏:“世子怎么改口了,方才不还自称是小爷么?”
叶闻流在心里睨了姚不为一眼,面上还是笑容满面。没办法,谁让自己的老爹这么不讲情面。自己若是不能待在这无垢天,还不晓得自己那老爹会想出什么其他的法子来整他。
算了,能屈能伸方能成大事,这口气,他忍了。
叶闻流笑得面皮抽搐:“无为少侠说笑了,方才是我无礼,少侠莫见怪,莫见怪啊。”
姚无为不吭声。
丘浅寒瞧着叶闻流可怜巴巴的,开口替他说话:“师父,这叶公子既然是叶先生的侄儿,依徒儿看此事不若明日禀告岁华尊他老人家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尹江春觉得丘浅寒这话在理,点头应下:“也好。”
无为还想说些什么,尹江春直接吩咐:“无为,浅寒,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先带着叶公子下去歇息吧,此事明日再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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