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闻流是叶承达独子这个是事实,可叶闻流来了无垢天小半年叶承达一次也未来探望也是事实。思及此处,叶闻流心底一阵子烦躁,他扔两块小石头进寒池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寒池不过是死物,叶师弟将气撒在这死物上未免太过可笑罢?”姚不为悠悠达达晃进了院子,精明的目光在叶闻流身上晃过,噙着抹嘲讽的笑:“叶师弟,你说是也不是?”
好在叶闻流如今成了乙莫年的首徒,虽然入门晚这地位却不知比姚不为高出了多少,是以他也没打算忍气吞声,叶闻流不屑瞧着姚不为,:“几月不见姚师兄说话还是这般话中带刺,除了逞个口舌之快也没什么长进。”
“叶闻流,你说什么?”姚不为挑起一边的眉毛目光不善瞧着叶闻流,话里头藏着几分胁迫,“你再说一遍。”
“怎么?”叶闻流心情颇好,他故意歪着嘴咧出一个揶揄的笑,“姚师兄装不下去要露馅儿了么?”
“哈哈!叶师弟哪儿的话?”姚不为故作客套搭上叶闻流的肩,手上暗自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压低了声音,“叶闻流,你说话如此没遮没拦,当心祸从口出。”
姚不为这般说着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正殿殿门上,叶闻流自是晓得他心中的顾虑,嗤笑一声:“姚师兄放心,师尊他老人家一大早便出门了,不在殿中。”
“是么?”姚不为嫌弃推开叶闻流,顺带着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袍角,“叶闻流,我就一句话,你以后少自作聪明,少给风师兄他们惹不痛快。”
姚不为同叶闻流并不相熟,对于他的性子自然也不甚了解。叶闻流这人吃软不吃硬,若是硬来只会适得其反。
本来叶闻流对姚不为就没什么好印象,如今两人中间那层两看生厌的窗户纸被捅破他也没了顾忌,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带着股子狂妄跋扈顺着窗户缝儿肆无忌惮钻了出来:“刚好,我也懒得同你废话。不过……”叶闻流冷哼,“此事全凭我心情,就凭你还管不着。”
正要发火,眉间的火苗忽地覆灭转而被一股子笑意所取代。姚不为轻轻在叶闻流肩上拍了几下,那只手迂回往下在领口处停下,替叶闻流虚虚理了理领口:“叶师弟,咱们等着瞧。”
叶闻流也不落下风,姚不为同自己来虚的他顺势奉陪就好,叶闻流扬眉,一个单纯无害的笑自唇边荡漾开来:“好。”
姚不为转身,没走几步再度转头看来:“叶师弟,师父让我同你说一句,岁王来了,现在人就在韵极殿。”
韵极殿同沐春殿一样都在无垢天主峰上,出了沐春殿往山下走了不足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殿外站着一中年男子,男子背影挺拔,身姿俊朗。
多日不见,甫一瞧见叶承达的背影叶闻流鼻头忍不住发酸,毕竟血浓于水,这份亲情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
“父王。”
叶承达转身看来,视线略过姚不为落在叶闻流身上。目光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面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未过须臾,他仿佛觉得这个笑不妥又生生将面上的笑收了回去,故意板起一张脸:“你的事为父都听说了,能当上岁华尊的首徒也算是没给我岁王府丢脸。”
叶闻流心里得意,他疾走几步蹭到叶承达跟前,拍着胸脯炫耀:“父王放心,儿子定会努力给岁王府门楣增光的。”
叶承达想要扬起的嘴角挣扎半晌还是被主人用蛮力压平,他佯装不在意“嗯”了声:“知道上进就好。”
“岁王放心,叶师弟在无垢天一向勤奋刻苦,来无垢天没几个月叶师弟已经学会御剑了。”
丘浅寒在叶承达边上帮叶闻流说话,叶承达瞧他是个憨厚老实的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但还是忍不住向叶闻流确认:“这位少侠所说属实么?”
叶闻流嬉皮笑脸搭上丘浅寒的肩膀,得意向叶承达显摆:“父王,这位少侠可是尹仙翁的入室弟子,他说的话自然属实。”
“既如此,那为父自是信的。”
“见过岁王。”
姚不为不知何时凑到了叶承达跟前,他谦和笑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一番动作下来看得叶闻流百思不得其解。讨厌他却来讨好叶承达,这是什么道理?
叶承达瞧着面前之人举止有度,一表人才,对姚不为不禁顿生好感:“这位是……”
丘浅寒乐呵呵上前引见:“岁王,这位是尹仙翁的入室弟子晚辈的师兄,姚不为姚师兄。”
“原来是尹仙翁的得意门生,怪不得相貌人品俱佳。”
叶承达毫不遮掩夸奖他的对头叶闻流不高兴了,他往叶承达跟前又蹭了蹭,咧着嘴笑:“父王,您儿子我不也是相貌人品俱佳?”
淡淡的目光在叶闻流身上扫过,叶承达没有吭声。
叶闻流厚着脸皮缩了缩脖子。
“晚辈忽地记起一件趣事,不知岁王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姚不为打算继续给叶闻流添堵。
叶承达对这位初次见面的晚辈印象还不错,他没有多想顺着叶承达的话头问:“奥?既有趣事不如说来听听。”
姚不为面带笑意似是不经意扫过叶闻流,眼神中分明带着挑衅:“说来也是好笑,那日叶师弟误入岁华尊的沐春殿,竟将岁华尊他老人家错认成了渌州城中的一位美人,拉着岁华尊手腕不松。”暗地里查看叶承达的脸色,满意看到叶承达逐渐黑起来的一张脸,姚不为忽略叶闻流那警告的眼神继续道,“后来,多亏丘师弟及时赶到化解了误会。”姚不为转头,目光真挚瞧着丘浅寒,“丘师弟,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丘浅寒这人太过实心眼儿不擅长说谎,他听出这些话对叶闻流不利,犹豫着点头又笨拙地想替叶闻流辩解:“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叶师弟从未见过岁华尊……”
“岁王,我这个丘师弟老实巴交从不会说谎,他刚才说的话岁王可是听清了?”
叶承达黑着脸不说话。
姚不为深知大功告成,笑得越发灿烂:“晚辈也是一时想起觉得有趣才将这事说与岁王听的,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岁王见谅。”
叶承达朝着姚不为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个还算能看的笑:“无妨。”他目光严厉盯着叶闻流,话却是对着姚不为说的,“姚少侠,不知本王这不争气的儿子还做过什么逾矩之事?”
姚不为佯装深思,片刻后一拍脑门儿似是突然记起来了什么:“岁王这么一问,晚辈倒是真想起一件来。”
丘浅寒瞧着叶承达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儿,趁着旁人不注意拽了拽姚不为的衣角小声提醒:“姚师兄,我看岁王脸色很差,你还是别说了。”
叶承达用力盯了叶闻流一眼,看着架势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奥?姚少侠有话直说便是。”
对于丘浅寒的话姚不为充耳不闻,他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叶师弟同风师兄打了一架。”
叶承达眸色逐渐变暗,之前那股子恨子不成钢的熟悉神情又露了出来。此前种种情势皆对自己不利,叶闻流剜了姚不为一眼转而用无辜的眼神瞧着丘浅寒,期望丘浅寒能替他说说好话压压老爹的怒气。
“不过误会一场,岁王莫要放心上。”丘浅寒试图为叶闻流解释。
叶承达直接板了脸朝着叶闻流道:“丘少侠说是误会,可是实情?”
实情自然是实情,只是这中间的是非曲折一时半会儿他同叶承达也说不清楚。叶承达瞧着叶闻流不说话,胸中怒火越发旺盛:“问你话,怎的不吭声?说,你冒犯岁华尊,与同门斗殴的事可是事实?”
“这……”
叶闻流嘴唇上下颤了颤,坏了!脑袋一时有些空……
“岁王。”
清冷无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叶闻流惊喜往后看去,一双眸子里尽是欢喜:“弟子见过师尊。”
乙莫年的仙名叶承达听过但也仅限于听过,真人他自是没见过的。今日上无垢天他也没想着会有幸见乙莫年一面,若是运气好能见到尹仙翁就算是不错的了。如今见到了乙莫年真人,叶承达欣喜之余更多的是震惊。
这乙莫年好生年轻,非但年轻还生得风度翩翩,恍若天人。
怪不得……
叶承达睨了叶闻流一眼,刚好瞧见叶闻流直直瞧着乙莫年的模样,一时间怒火中烧,这个逆子!
“久仰岁华尊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叶承达谦和一笑,施了个平辈礼。
乙莫年冲着叶承达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岁王来无垢天可是来看令郎的?”
“正是。本王听闻我这小儿在无垢天不守本分还冒犯了岁华尊,对此本王着实抱歉。”
叶承达说着丢给叶闻流一个眼色,叶闻流是何等机灵,对于自家老爹的意思自然是揣摩得明明白白。他弯着腰,垂着眉,朝着乙莫年恭恭敬敬行礼:“师尊,徒儿知错。”
乙莫年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在叶闻流身上稍作停顿转而落在了叶承达身上,声音很淡让人猜不出心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岁王莫要放在心上。”
叶承达心中有惑,视线在乙莫年和姚不为身上转了遭,蓦地谦和一笑:“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岁华尊大人大量不同小儿计较,那本王就替小儿谢过岁华尊。不过……”叶承达言语迟疑,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岁王有话不妨直说。”
不怎么自在咳了声,叶承达正了正神色:“是这样的,本王的兄长叶枫词在无垢天修行了十几年,本王想着既然今日来了无垢天能不能同兄长见上一面?”
乙莫年面上是一贯的淡然平静:“叶先生在闭关,怕是不方便见面。”
“啊哈哈……”叶承达干笑几声,叶闻流有些好奇瞧着他,“那也无妨,既然兄长在闭关那就改日再见好了。”他回头警告似地看了叶闻流一眼,“在无垢天修行要安分守己莫要给岁华尊添麻烦,要知道你现在是岁华尊的首徒,代表的是无垢天的脸面,你自己要争气,知道么?”
叶闻流自然知道这是叶承达的场面话,他嘴角抽动挤出个恭敬的笑:“是,父亲。”
叶承达转回身来,对着乙莫年笑道:“小儿就有劳岁华尊了。”
“客气。”
叶承达下了无垢天,乙莫年转身就走:“回沐春殿。”
叶闻流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规规矩矩行礼:“师尊慢走。”
乙莫年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却是从一次喊了叶闻流的名字:“闻流,你随我来。”
“奥,是,师尊。”叶闻流扬眉对着姚不为得意一笑,炫耀的意思很明显,“徒儿这就来。”
“不为,你也随本尊来。”
姚不为还想瞪叶闻流一眼,听了乙莫年的话立即收起心思,乖乖跟了上去:“是,岁华尊。”
叶闻流站在乙莫年身后,回头朝着姚不为面上张狂一笑,无声比了个“让你惹我”的嘴型。
姚不为一张脸铁青。
沐春殿外,叶闻流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殿内的动静。
“不为,谨言慎行这条规诫你可还记得?”是乙莫年的声音 。
“岁华尊,这规诫不为自是晓得,不过不为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夸大其词。”显然,姚不为不服,细细斟酌一番,那话里头还有些委屈。
“初心不纯,这便是错。”
“可是,岁华尊,不为……”
乙莫年不打算继续这段谈话,语调骤然降温:“搬弄是非,是为邪念。”
姚不为僵在原地,今日同叶承达说的话是实话不假,可当时说出那番话时他的确是有意要为难叶闻流。岁华尊何等聪慧,他那些小心思怕是早就被识破了。姚不为面带愧色,他重重将头垂下压低了声音:“岁华尊,不为知错。”
“知错能改,便是好的,去吧,”
“是。”
殿门被人从内而外推开,姚不为从殿里走出来,对上叶闻流那张脸,他一口气直接憋在了嗓子眼儿里。下意识往后看了眼,姚不为面上极为艰难地露出一抹还算“温和”的笑:“叶师弟,师兄我今日说话口无遮拦,险些连累叶师弟受罚,叶师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叶闻流是何等的玲珑心思,他瞬间明白了姚不为的举动,这是当着乙莫年的面儿装大度呢。他歪着头朝着姚不为灿灿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姚师兄言重了,那些话师弟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姚不为眉梢上挑,唇边的笑隐去了些,但依旧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既如此,那师兄我就放心了 。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行一步。”
“姚师兄慢走。”叶闻流扯着嗓子喊了声,姚不为迈出去的步子猛地一顿。他清晰看到姚不为的后背紧跟着一僵,这才满意勾起了唇,“对了,姚师兄若是得了空记得来沐春殿找我聊天呐。”这一次,声音更大更响亮。
姚不为的脖颈僵了又僵,从叶闻流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他的眼角抽得厉害。叶闻流心中狂喜,不是要装大度么,看我气不死你?
半晌,姚不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待姚不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叶闻流满腔的欢喜终于冲破层层束缚彻底释放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口无遮拦,禅坐半日。”一道清冷的声音砸进耳洞。
叶闻流的笑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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