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案前,白子画手边置着书卷,却如何都静不下心绪。
神游太虚半晌,他把书卷扫到一旁,自墟鼎取出一枚水镜,卧房中一切清晰浮现。
这才觉得没着落的心落了地,白子画自嘲一叹,凝神看她。
大床帷帐没放下,灯已经熄了,她正在床上来回的翻身,不时还传出几声嘟囔。
想都能想到她可人模样,白子画努力克制回去抱她的念头。
她……说他总占上风,没把她放在相同的地位,这次他便听她的,让她压制他。
被娘子赶出房间,凡间多有此例,男子总觉面上无光,他无甚想法。
只是总还存了心思,待她睡了悄悄回去,不叫她发现。
白子画的心思理所当然的落了空——
花千骨根本睡不着。
辗转反侧着,不时用被子蒙过头,除了出一身汗,心中烦躁更甚。
她离了他连睡觉都不行了吗!
默默数过几百只羊,花千骨不得不承认,确实不行。
他真的不回来睡了吗,是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还是根本就不想解释。
长出口气,她翻身趴在床上,拉被角擦擦眼睛。
今晚只能这样了,明天……如果师父还沉得住气,她就主动去找他要说法。
就算她坚持不住吧,她真的想他。
出神一阵,她又翻了回来,继续辗转反侧。
白子画就这么一直看着床上小小身影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
直到寅时末,他终于忍不住,闪身消失在书房。
门上依旧落着锁,他稍作停留,穿门而入。
没打算做出悄无声息的样子,白子画缓缓走向床前,脚步沉沉。
听到动静,花千骨一激灵翻身坐起,瞪着眼睛直勾勾看他。
还没开口唇边先带了笑意,觉得一晚纠结实属多余,白子画在床边坐下,抚上她稍显凌乱的长发:“还不睡。”
言语中宠溺无边。
花千骨尚且怔愣,下意识要往后退,被他一把抓住肩。
“……别动。”
拧着秀眉,花千骨望着他突然靠近的俊颜,张张嘴,没出声。
两手握着她肩,白子画低声唤:“小骨。”
轻咬唇瓣,花千骨低下头,胸口上下起伏。
她在忍,她想哭。
刚才还在怨他不来找她,现在他来了,她又觉得委屈。
低着头不看他,花千骨嘴硬:“谁让你进来的。”
她这样,白子画心疼不已,展臂把她抱到怀里,哑声道:“不想进来的,但是想你。”
更像一句情话,听得花千骨心弦微颤。
“避子咒的事,是我的错。”他接着道,“不问你的意见,自作主张,是我不好。”
“原谅师父好不好?”
玉碎般的声线压得低沉,用请求的语气说出的话,花千骨顿时溃不成军。
“师父……”头靠着他胸膛,她小声唤。
“嗯。”白子画立刻应。
“你是我夫君,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瞒我……”
白子画搂紧她:“不会了。”
“不可以只把我当小孩子。”
“好。”
“那,”花千骨试探着,“你不想和我生孩子。”
“怎么会,”理着她发丝,白子画无奈,“昨天我说的,真的不是借口。”
花千骨抬头。
“我们……像现在这样,才几个月,要孩子的话,太快了。”白子画斟酌着道。他甚至觉得会打扰了他们。
“而且,你才十七岁。”
哪里不小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花千骨有些窃喜。
师父觉得他们在一起时间太少了?他怎么不早点说呢,这个理由她绝对接受的。
“可是,”咬咬手指,她故意道,“我不打算再长大了,就一直十七岁呀。”
从喉中溢出一声笑,白子画抬起埋在他怀里的小下巴,端详半晌:“那就要吧。”
扬起嘴角,花千骨在他肩头蹭蹭:“其实我也不急,你想要的时候再要也可以。”
在她唇畔啄了下,白子画觉得好笑:“究竟要不要?”
“我当然,”爬到他腿上坐着,花千骨捂住半边脸,“想要啊。”
不想要也不会那么急着去求医问道。师父真是,哪有这样问她的。
白子画略做沉吟,小徒儿自小没了爹娘,当初央他陪她吃饭,也是想找家的温暖。
他不能太自私。
手腕被握住,白子画口中念着什么,花千骨眨眨眼。
银光在她身上闪过,白子画看着她莞尔:“顺其自然吧。”
明白他做了什么,花千骨后知后觉的激动:“真的!”
她身上的避子咒,他解除了。
“那我们……”在他要紧处蹭了蹭,花千骨给他使眼色,“来?”
白子画:“……”
“现在?”
手脚并用把他扑倒在塌,花千骨趴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眼中魅意横生:“现在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看一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白子画抵住她在他腿间作乱的膝盖,喘着气:“你一夜没睡。”
压着他薄唇咬了口,花千骨不依不饶:“我等下补觉。”
“就这么心急?”挑了挑眉,白子画语气颇多危险。
点头,花千骨不安分的小手已经从他胸前探了进去。
猛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含住她唇瓣肆意吸吮入侵,白子画声音喑哑:“……那就来。”
“等”多久便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
到辰时末,云收雨歇,花千骨累得连蜷缩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浑身汗津津的,拒绝了抱她去洗澡的提议,让他给她施了清洁术法才觉舒服,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白子画一手横在她腰间,一手把玩她长发,忽然想起什么:“是去销魂殿问师弟把的脉?”
他下的咒术,整个长留山能探出的不过二人,小骨敢去找的,也只有笙箫默了。
哼了声,花千骨拖着尾音,十成的娇气:“嗯……”
“很好。”白子画这句话无甚情绪。
销魂殿上,笙箫默没由来地打个喷嚏。
“怎么了?”花千骨强打起精神。
“没什么,”白子画抱着她晃了晃,“睡吧,想想醒了想吃什么?”
报出几道菜名,花千骨安心睡去。
望她睡颜半晌,白子画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软嫩的触感让他弯了唇角。
她最近总在抱怨他爱捏她的脸,他对此不辩,照旧。
有个孩子也好,最好是女儿,像小骨,叫自己爹爹,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怀中人嘤咛一声,更深地往他怀里埋了埋:“师父……坏死了。”
听着她无意识的梦呓,白子画眼中像揉了漫天星河,温柔欲醉。
“傻丫头。”
他低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她这般娇态,叫他如何不把她当个孩子,不得不放在心坎、捧在掌心。
-------------------------------------------------------
长长一觉睡醒已经临近黄昏,大概是日有所思,花千骨梦见自己怀孕了,且都要生了,生产过程颇为艰辛。
醒了对着铜镜摸摸自己窄窄的胯骨,想着凡间说的什么体型好生养,她不禁发起愁来。
心里搁着事,晚饭她都没吃太多,只说睡久了没胃口,白子画并未多想。
就着太阳没落山,花千骨把白子画拖到露风石旁,束起长发,仰起头:“和我练剑吧师父。”
嗯,要加强体质才行,这一世她的身子还是太弱了,很容易让梦变成真的。
以她的经验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实战经验,上一世她就是实战经验太多了,和同门弟子打,被师父扔到坟头和小鬼打,下凡历练和各种妖魔鬼怪打。
就是这么一路打过来,才会连蓝雨澜风都承认她实力不俗,这一世实在差的远了,空有许多师父渡给她的真气和灵力。
从前她被霓漫天的碧落剑在身上捅出个窟窿还能撑着继续比赛,现在磕磕碰碰都得疼好久,实在是……被宠坏了啊。
看一眼‘罪魁祸首’,她当然生不起气,只是现在没人和她打,只能让师父亲自来,左右他给她喂招也是喂惯了的。
“不累?”白子画低眸。
花千骨抱起手臂:“当然不累!”
累也休息够了。
“我好像荒废修行很久了……昨天我有句话没说错,还没被逐出师门呢,每天吃喝玩乐摸鱼太久会懈怠的,偶尔,也要给师父当当徒弟啊。”
奇奇怪怪的想法,白子画把一句‘你现在在给我当什么’的问话封回喉中,半晌才道:“是荒废太久了。”
总是不想再那么严厉的要求她,因为自信可以护她一世。
当然,徒儿想努力的话,做师父的也不会拒绝。
后退几步,白子画面上恢复往日清冷,开口泠泠如玉碎:“召出断念。”
素手一扬已拿了断念剑在手,花千骨手腕翻转,断念瞬间出鞘,宫铃发出阵阵悦耳声响。
没有拿剑,白子画取了数百片飞叶在手中,花千骨扬扬眉,没说话。
从前练习暗器时师父多数用水滴打她,偶尔也用飞叶,她从开始的抱头鼠窜到游刃有余不过用了半年功夫。
要用剑接住全部暗器算比较难的,不动用什么法力,只是着实累人。
……师父是针对她那句‘当然不累’吗?
哼哼,小看她了,她就是想把身子练得强壮些,这个正合适。
“请师父赐教。”把断念横在身前,花千骨俯身恭敬一拜。
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徒弟,眉梢眼角全是调皮笑意,古灵精怪的模样看的白子画不由莞尔。
没待她完全站直,他手中已飞出五片树叶,将身旁微风带出一阵凌厉肃杀之感。
断念剑在手中翻飞,须臾将飞叶全部击落。
还未喘息,飞叶又至。
露风石旁一片切金断玉之声,不多时白子画手中飞叶已寥寥无几。
花千骨被他步步逼退,御风飞在半空,手脚颇有些后继无力,尤其是腰,酸的不行。
果然还是累的……
这边十数片飞叶将将接住,最后一片直直飞到她身后,眼看来不及接,花千骨猛地在空中大幅度下腰,断念脱手,‘铮’地一声与之相撞。
身子弯成优美的弧形,花千骨动作完成的漂亮,并且不是太意外的,没能起来。
直直往下掉去,她下意识要念御风口诀,却又心思一转,闭眼由自己摔。
清楚看到她脸上的笑,白子画还是飞身而起,一把揽住她柔软腰肢,抱着她缓缓下落。
搂住他脖子,花千骨毫不掩饰她的痴迷爱慕,望着他笑眼盈盈。
弹她额头一下,白子画也不戳穿,只道:“累了?”
“啊,”花千骨半点不觉丢脸,“师父大人饶命,徒儿甘拜下风。”
尾音转着花腔,白子画觉得好笑:“谁说当然不累的?”
花千骨没打算再逞强,在他胸口戳了戳,嗔道:“累不累你不知道?”
娇嗲情状,白子画目不转睛,许久才道:“嗯。”
短短的语气词满满全是纵容,花千骨也懒得追问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安心靠在他怀里平复呼吸。
把她往上抱了抱,白子画大步走向桃花林。
桃林深处,扎好的秋千半遮半掩藏在树后,花千骨看到便掩住嘴巴。
“秋千?!”
她立刻抬头,触到白子画目光顿时明白过来,颇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师父,你什么时候弄的?”
“昨天。”白子画言简意赅。
被放回地上,花千骨惊喜地在秋千上东摸摸西摸摸:“我随口说说的,怎么……”
这么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
“这里确实缺个秋千。”白子画一本正经。
噗地笑出声,花千骨扶着绳子坐下,拉拉裙子,前后晃了晃。
秋千很大,很稳,绳索联结处也没什么异响,比她看过的所有秋千都好。
脚在地上蹬了几下,秋千摇动幅度增大,花千骨仰头看身后人,眼睛发亮:“师父,你真好。”
下颚微收,白子画走来轻推她的背,让她荡得更高。
小姑娘流光溢彩的眼眸,灵动的像一只飞舞的小鸟,他竟心动不能抑。
几缕长发随风拂在脸上,痒得不舒服,花千骨松开一手去理头发。
还未反应过来,她直接被从身后连身子带手臂整个抱住。
秋千骤停,花千骨懵了片刻。
把人抱了满怀,白子画半晌才道:“……别放手。”
停了停,他接着说:“会摔下来。”
“噢……”花千骨摸摸鼻子。
吓她一跳。
在他胸前蹭蹭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花千骨一脸期待地扭头:“一起荡秋千吧师父?”
这秋千座位很大,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恐他拒绝,她又添上一句:“好不好嘛?”
对上她小鹿一般盛满恳求的眸子,白子画不由自主点了头。
就算他想拒绝,听到后面这句也拒绝不了了。
坐在她身旁,花千骨自觉依偎到他身上,懒得再蹬腿便在秋千上施了术法。
秋千飞得很高,几乎要够到树上桃花,桃花林里尽是花千骨银铃般的笑声。
偏头看她,白子画心头暖得化不开。
和她一起,果真什么荒唐事都做了。但那又如何呢,什么都比不过她此刻笑颜如花。
此刻,身在桃花林,在绝情殿,在长留山,在苍茫六界。
白衣与绯色纱裙相交映,他们心中眼中却再盛不下任何,再无他物,只余彼此。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第一卷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