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司机就已经将她的行李提上来,陆慎析离开房间后,段净夕去洗手间洗了个脸。
浴室地面铺的是白色的防滑地砖,墙壁则采用了黑色的设计,盥洗台上各种洗浴用品一应俱全,全都是没开封的。从瓷砖的光洁度和崭新程度可以看出他在这里住的时间应该不久。
段净夕没洗漱的话就不会躺到床上,所以只在休闲椅上稍作休息便下楼用餐。用过晚餐后,陆慎析给了她一串钥匙,说是房子和卧室的钥匙,另外还有一把是跑车的钥匙,跑车就停在小区停车场。
她之前不确定会在溪城呆多久,只带了一些简单的换洗衣服。洗完澡后,她打开衣柜看了许久,才从行李箱取出衣服挂好。
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轨道就一成不变,几乎与一条直线无异。本科毕业那时出国留学是有计划的,而这次没有任何准备就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
她的性格沉闷,生活也向来按部就班,对于与己无关的外界事物并没有强烈的探索欲望,读书的时候一心忙着学习和考试,工作后则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如果不是陆慎析强硬介入她的生活,她可以一直维持这种生活状态不变。
换一个地方重新生活对她来说并不难适应,只是要多面对一个人。
他们之间有感情吗?也许有,也许没有。
她在心底衡量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也应该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像他那样在她的人生中留下深刻的痕迹。她并不在乎生活的形式,即使没有感情也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翌日早上,段净夕破天荒一觉睡到了八点多,洗漱完收拾好床铺下楼就看到吴嫂在客厅打扫卫生。陆慎析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午餐她和吴嫂一起吃的。吃完饭她跟吴嫂一起将餐具收进厨房,就回了房间看书。
这栋楼设计的单位均为复式设计,住宅虽然位于十三楼,但是远比一般的楼层高。
整个小区依山而建,绿化和公共设施看起来已有三四年的时间。小区地势很高,交通十分便利,环境清幽宁静,远处的风景一览无遗,青翠的颜色一直连绵到天际,空气十分清冽。
通往二楼的楼梯处设了一整块明净的飘窗,大把大把的阳光从玻璃外面照进来,落到楼梯上,有一种现世悠然的感觉。
一楼除了客厅、餐厅、厨房和洗手间外,还有一间保姆房和一处开放式工作间,另外有一个房间用于存放陆惠兰的遗物,二楼的布置则相对简单,主卧东边连着书房,北侧是一间客房,现在被陆慎析用于休息,书房西侧依次为陆慎言的房间和浴室,楼梯北侧的房间则是健身房。
卧室的休闲椅是半卧躺式的,她不能久坐,每隔半个小时就起来活动一会,半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陆慎析公司有事,不能回来吃晚饭。吴嫂只是白天在这里帮佣,洗好碗筷就跟上来跟段净夕道别,整个屋子只剩下她一个人。
当晚洗完澡后,段净夕拿了书坐在休闲椅上继续看,不知道看了多久,门上传来一记轻叩。
“请进。”她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四十七分。
不到睡觉那一刻,她都只将卧室的门虚掩,不会锁上。
陆慎析站在门外,一手扶在门把上,“还没睡?”
段净夕摇摇头,“还不困,先看会书。”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定格了几秒。她穿着两件式的纯棉家居服,短袖长裤,衣领上方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脖子,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在灯下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陆慎析走到另一把休闲椅上坐下,“这里的饭菜吃得习惯吗?”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休闲西服和牛仔裤,没系领带,敞开的西服里露出一片浅蓝色细条纹衬衫,看起来没那么正式。
段净夕点头,“习惯。”今天的食谱跟她在滨西休养期间差不多,而且每餐都配了一份补汤,应该是他吩咐过吴嫂的。
他的声调透着歉意:“抱歉,这几天公司事情比较多,不能回来吃晚饭,饭菜要是不合胃口的话你就直接跟吴嫂说。”
陆慎析也有点头疼,她来溪城后,他每天忙得抽不开身。
段净夕指尖在书页上滑过,想了想,抬眸与他对视:“这附近有没有公园之类的地方?”
昨天来得匆忙,吃完晚饭就休息了,到今天她才发现要考虑的问题很多。
他立时了然,“你想去跑步?”
她点点头。
昨天车子在小区里拐弯时,她留意到小区北边有一家健身俱乐部,住宅的二楼也有一个健身房,但她更习惯在户外跑步。
“医生说你现在可以跑步了?”
“我前天问过医生,医生说现在跑步没问题。”
做完手术之后她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都不能进行剧烈运动,晨跑也只能被迫停止。
“医生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其实医生还说了其它注意事项,不过有些内容是针对已婚人士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出了小区门口往左拐就有一个公园。明天我走之前带你去看看。”
“明天我自己去找也行,你告诉我大概位置就可以了。”
他看了她一眼,“明天我带你去。”
翌日早上,吃过早餐后,陆慎析带她去小区附近的公园简单地逛了一下。
说是公园,其实更像是一处生态绿地,草坪外围铺了宽阔的人行道,很适合跑步。而且由于小区的地势较高,空气中带着盛夏草木的味道,清新而富有生机。
有了跑步的场所,段净夕也多了一项消遣活动,每天起床后就去公园锻炼一个小时。
与她的清闲形成对比,回溪城后陆慎析几乎没有休息过,每天很晚才回来。有时晚上段净夕在房间里看书,还能听到他从走廊经过的脚步声,有几次她听到脚步声在她的门外停下来,这个时候她的心思会从那些深奥的古文上抽离,静静地等时间过去,过了几秒门外又重新响起脚步声——是他回房了,有时他也会推门进来跟她说上几句话。
段净夕早上去跑步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她结束晨跑洗完澡时他已经出门了,加上陆慎析很少回来吃晚饭,有时他们两三天都碰不上面。理论上她可以调整一下晨跑的时间,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这种状态跟她出院后在滨西公寓的那段日子很相似。
他们像是乍然相遇的两个陌生人,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生活步伐尚未调成一致,彼此生疏客气。
她知道陆慎析给了她充分的空间和时间。
她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不会止步于此,但是彼此都不急于改变。
日升日落,就这样,她在这座城市驻扎下来。
这天晚上,段净夕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看书,临近十点时,陆慎析推开了她的房门。
段净夕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视线移到他脸上,“你喝酒了?”
他低头闻了一下身上的衬衫,“晚上有个应酬,跟客户喝了点酒。”
他解开领口两颗扣子,唇角微扬,“在看什么书?”
段净夕阖起书给他看了封面——《东周列国志》。
陆慎析很喜欢她看书时的样子。
她全神贯注地捧着书本阅读时,全身铺着一层柔和的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手中那本书,眼中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
他没说话,只是闲适地倚靠在椅背上,投过来的眼神很安静。
段净夕翻了一页书,目光沿着印刷字体游移却无法集中精神,过了几秒,她将书搁到椅子上,在他的注视下开口:“在这里坐着。”
说完便走出房间。
陆慎析没问她打算做什么,身子前倾,双肘撑到膝盖上,缓缓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的布置跟她住进来之前一模一样,什么东西都没动过,如果不是衣柜里的行李箱和摆放于床头柜上的护肤品宣示着她的存在,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她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活动范围一直局限在卧室和餐厅两处,从不踏足其它地方,甚至连客厅的电视机都没打开过。
想到这里,陆慎析微微眯起眼。
过了几分钟,她重新回到房间,手里端着一杯水。
段净夕将杯子递到他跟前,“喝点蜂蜜水。”
玻璃杯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亮眼的光芒。
陆慎析抬眼,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手背十分光滑细腻,白皙柔嫩的皮肤下可以隐约看到淡青色的血管,透明的指甲盖上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初二那年的运动会,班上有个女生带了相机来学校,意外地将她拿着奖状的手捕捉进镜头一角,8班有个男生看到照片后不住地夸赞她的手漂亮,陆慎析当时没说什么,脑海中却不由闪过一句话:他牵过这只手。
杯子里的液体飘出一阵淡淡的蜂蜜香,清甜的香气在半空中缓缓飘散开。
他接过杯子,黑眸里漾开一抹浅光,“谢谢。”
杯身带着一点热度,他喝了一口水,说:“明天早上跟我出去一趟。”
段净夕有些意外,两道清凌凌的目光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去哪里?”
“认识一个中医师傅会推拿,带你去看一下你的手。”
她听得一怔。她的右手腕现在偶尔用力还会疼痛,没想到他一直记着。
“会不会麻烦?”
他的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俊眉微微一挑,反问:“怎么麻烦了?”
“你不用休息?”明天是周六。
“等会我洗了澡就会睡觉。”
段净夕没说话。
周六和周日吴嫂不用像平时那么早过来,九点半才上班,两人吃过早餐休息了一会就出门。
陆慎析带她去的地方在城西一条巷子深处,车子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整条街区看上去已经有些历史,街道两侧都是一些老字号的店铺,当地的居民住户忙里忙外,显得分外热闹。
迎接他们的师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脚步十分健朗,看上去精神很好。
屋子里比较宽敞,靠门的地方摆了一张茶桌和红木沙发,门口右侧的柜子上摆放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各种药材,墙边的架子上晾晒了很多段净夕叫不出名字的中草药,屋子里散发着一股辛辣呛鼻的药酒味。
陆慎析跟那位师傅闲聊时,段净夕在旁边默不作声地聆听,从两人的对话听得出这位师傅似乎认识陆母和陆慎析的弟弟。
那位姓谭的师傅询问了她受伤的缘由,又检查了伤患处,接着去柜子里取了一瓶药酒,用手醼了一点褐色的药酒就开始给她的手腕做推拿,一边推拿一边跟陆慎析闲聊。
谭师傅的手法很到位,谈笑间手上的力道却一分不减,只按了几下她的手腕就红了,伤患处就像是被刀剜过一样,段净夕忍着痛楚不作声。
陆慎析坐在一旁喝茶,见她两道秀眉都纠结到一起,将茶杯重新放回茶几上,目光黑亮沉静,“很疼?”
段净夕懂得良药苦口的道理,知道药酒在生效,“有一点酸。”
他坐在红椅上,言谈举止间既流露出晚辈的礼数,又隐隐透出一股稳重感。这一面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的。
陆慎析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问:“谭叔叔,她这个情况要多久才能治好?”
谭师傅笑着回复:“她伤得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之前拖太久了,以后每周来两次,回去好好休养,近期不要提重物,过一个月就能好了。”
段净夕想到路途遥远耗费时间,不禁望向陆慎析。他稳稳地端着茶杯,漆黑的视线落在她的腕上,神情未见波澜。
他们在那个中医馆停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段净夕做完推拿反应比较强烈,右手完全使不上力,只能一只手系安全带,在扣带上摸索了一会却始终扣不进去。
“我来。”他俯过身来,从她手中拉出安全带帮她扣上。
见她右手软软地垂放在大腿上,“现在还很疼吗?”
天气炎热,街道两侧植物特有的气味随着夏日的高温蒸发在空中。车厢里原本弥漫着一股药酒特有的辛辣气味,他靠近时身上散发的男性气息却将其它气味尽数覆盖,也抽走了她周围的空气。
“有一点。”
“饿不饿?”
“不是很饿。”段净夕感觉早餐还没完全消化。
他重新坐直身子,发动引擎打转方向盘倒车,“这个叔叔上周带他家人出去旅游了,前天才回来。明天我再带你过来一趟,不然以后你的手会一直疼。”
段净夕并不享受这种备受照顾的感觉。可是她心底也清楚,他决定了的事就会执行到底,便没有反对。
她想起他跟谭师傅闲聊的情景,换了个话题:“你以前来过这里做推拿?”
“以前肩膀受伤就是来这里治疗。”
谈话间车子驶出停车场,盛夏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斜斜照进车厢,瞬间拉高了车厢内的温度,他的上半身被笼入阴影里,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则浸在金黄色的阳光里,左手的腕表折射出一道炫目的银光。
段净夕的视线在那道银光上定了一会,看着车子驶进一片树荫,问:“怎么受伤的?”
陆慎析侧头看了她一眼,“读大学那时不小心被柜子砸到。”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他的肩,却不知道他伤到的是哪一侧肩膀,“那现在肩膀还会疼吗?”
他淡淡一笑,又看了她一眼,眼中浮起淡而温暖的光芒,“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早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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