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凌进来的时候,清影正在喝一碗苦不兮兮的汤药。那东西实在是太苦了,可她娘却偏生还用勺子舀了一次次的喂。她自重生以来越发受不了这种哭东西,然又不好拂了她娘的好意,只好咬牙憋着。
听到外面有动静,她还以为这苦总算是要过去了。可谁知她爹进来之后,季氏就跟没看见似的,还在那一勺勺的喂,根本就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
顾知凌自知理亏,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问:“阿瑶,你可感觉好些了?”
清影实在受不了这苦,顺势坐了起来,从她娘手里接过碗,回道:“女儿好多了,多谢爹爹关心。”
“那就好,以后可千万要小心,别再靠近水边了。”
清影点头答应,手不动声色的将那半碗药放在了一旁的小兀子上。
季氏甩了她一记眼刀,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去。刚一看到沈氏,她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不悦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话是故意这般说的,果不其然,顾知凌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沈氏低眉顺目,将姿态放的足够低,“妾身自知失职,没有管教好二姑娘,故而特地前来向夫人请罪。”
季氏不阴不阳的冷笑了一声,“我哪当得起你的请罪?襄阳老家的东西你说有就有,我的院子你想留下就留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顾府如今是你当家了。”
沈氏浑身一颤,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般,立即跪了下来。连带着顾清浅也慌忙跪在地上,“夫人息怒,妾身怎敢对夫人不敬?实在是妾身惶恐,怕夫人误以为妾身用心不诚,这才厚着脸皮跪在院子里头。”
顾知凌的脸色有些异样,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子,“夫人误会了,她哪有这个胆子?你是顾家的夫人,这府里上下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季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知凌讨了个没趣,只好自个儿找台阶下,问顾清浅道:“清浅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你妹妹推到水里去了?”
他这话的意思,不无先给顾清浅一个解释机会的意思。
然而顾清浅却似乎没有领会到真意,只是抽噎了一下,哑声道:“爹,这些全是我的错。您若是要罚便罚我吧,清浅绝无半句怨言。”
“呵,可别!别等会你又要说清影是觊觎你的簪子,才被你‘不小心’推落水的。”季氏又是一声冷笑,接着道:“说来还真是稀奇,到底是什么名贵的簪子,竟值得我儿亲自动手去抢?”
顾清浅暗中偷瞄了顾知凌一眼,发现顾知凌正看着自己,眼中似乎也有些许疑惑。她忙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眼泪一下子又掉了起来。
“夫人明鉴,清浅绝无此意。清影是我嫡亲的妹妹,她想要什么东西我理当都让给她。只是这簪子于我来说意义不同,是以才想同妹妹商议几句。不料地上湿滑,我一时没站稳竟失手将妹妹推到水里去了。清浅不敢推脱责任,还请夫人责罚。”
“你还敢这么说!什么失手?我看你分明就是......”
季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知凌给打断了,“好了!不是失手还能是什么?清浅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季氏一听这话就乐了,“人心隔肚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识人不清,她是什么性子我还真不知道。”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沈氏一眼。
顾知凌噎了一下,反倒不好再继续开口说下去了。沈氏身子一顿,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忧愁万千,好似化不开浓雾一般。
这一下,可把顾知凌给心疼坏了。想上去把人扶起来,却又碍于季氏的面子不敢有所动作,难耐的模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清影暗叹了一口气,正想给慕薇使个眼色,让她出去说说当时的情况,好再加一把火。然而就在这时,她的另一个丫鬟雪荇却先她一步跪在了顾知凌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老爷明鉴,我家姑娘是被冤枉的!”
“冤枉?这是何意?”顾知凌问。
“今日姑娘心情不佳,我们几个做丫鬟便想拉她去园子里逛逛换换心情。可这才逛到荷塘边上,就遇到了二姑娘。二姑娘拦住我家姑娘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家姑娘不欲理会这些,没聊两句便想转身离开。可是我家姑娘刚转过身去,二姑娘就撞了上来,将我家姑娘给推到水里去了。我家姑娘压根就没提过一句那个簪子,何谈和大姑娘商议什么?!”
“你胡说!”顾清浅指着雪荇怒喝:“我与你有何仇怨,你竟要这般诬陷于我?”
说着,豆大一粒的眼珠子就落了下来。扯住顾知凌的衣袍甚是委屈的说道:“爹爹,她是三妹妹身边的丫头,自然向着三妹妹说话。女儿自小得您教养,从未有一刻忘记要慎行端庄,女儿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瞧她这一系列的举动,清影都忍不住想翘起大拇指给她称赞了。真不愧是得了沈姨娘的真传,这装痴扮怨又倒打一耙的功夫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季氏气的牙根都快咬断了,清影见情形不对刚想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她指着顾清浅大骂道:“瞧瞧!瞧瞧!多能说的一张嘴啊!三言两语的就把错全推到清影身上来了,你没去福喜班里唱戏还真是委屈你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放肆!”顾知凌怒喝了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顾清浅也被这声暴怒给吓了一跳,抓住他衣袍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开来。
“清浅是我顾家的小姐,岂能与那些下贱的戏子相提并论?!此事尚未明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人证在此,老爷还想如何明了?!”
顾知凌看了雪荇一眼,道:“那只是这丫鬟的一家之言,焉能作为证据?!”
季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顿了好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我知你素来偏心,可你也不能偏心到这个程度啊!顾清浅是你的女儿,难道我的清影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假若今天落水的是顾清浅,你可还会这样的心情同我掰扯证据?!”
“顾清浅推我儿落水乃是不争的事实!事到如今,国公爷还想袒护她不成?!”连国公爷都出来了,可见季氏是真的恼怒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的怨怼,也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
“你!......”顾知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季氏,眉宇间透出丝丝的不悦。
屋子里静的可怕,箭弩拔张的气味让在场的丫鬟婆子几乎将脑袋都埋到地上去了,连大气也不敢出。
然沈氏却膝行了两步,跪在季氏的跟前,语气轻柔的说道:“此事全是妾身的过错,是妾身当年不该不自量力钦慕于老爷,更不该背主生下清浅和景夔。妾身万死难以赎罪,只求夫人莫再和老爷置气了。”
顾知凌的脸色很不好看,忙上前去疼惜的将她扶起,“阿挽,此事怎能怪你?快请来吧。”
然沈氏却避开了他的手,只跪在季氏的面前,大有季氏不原谅她就绝不起来的味道。
事情闹到这种程度,牵扯出这些陈年往事,若是再闹下去怕是要收不了场了。季氏气得呕血,可一时间又不知道拿什么反驳才好。她现在巴不得这贱人就这样死掉算了!不然她非得被气死去不可了!
“你别在那惺惺作态!我看了恶心!”
顾知凌沉吟了一会,眉头紧皱的道:“你!......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当着孩子们的面又将旧账翻出来做什么?!你这是存心要闹的家宅不宁吗?”
“我......”
清影眯了眯眼,看了那纤瘦的身影一眼,忽然打断了她娘的话,说道:“沈姨娘这话说的怪,阿娘从未说过你不该生下姐姐和四弟的话来,你怎么自己倒先说上了?”
她笑了笑,撇了顾清浅一眼,“我有的东西,二姐姐哪一样没有?”
那眼神意味不明,顾清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竟不敢直视清影了。然而转念之间又觉得不得,她难道还会怕了她不成
是以,又直了直腰背,强撑着看了回去。然而这下子,清影的目光又移到了别处,她想瞪回去都没有机会,可把她郁闷的。
季氏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沈挽霜。是啊,自己从未有过苛待她们的念头,怎么就变成她容不下沈挽霜母子三人?
沈氏咯噔了一下,正要解释,忽然又听清影说道:“难道沈姨娘是在故意挑拨阿娘和爹爹的关系?你这是存心要闹的家宅不宁啊?”
她的话不轻不重,好似午后初起还带着些许慵懒在其中。然而听到的人却是浑身一震,心底发起虚来。
“三姑娘误会了,妾身绝无此意。”
顾知凌道:“......清影,你这是什么话?”
顾清影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爹爹,我不过是心中存疑,随口一问罢了。姨娘没有那个意思,便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这样的话,姨娘今后还是少说为妙。若是传了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阿娘容不下你们呢?姨娘也出自广毅侯府,自然知道我那外公和舅舅素来疼爱我阿娘。若我阿娘在外的身名受累,让他们听见了,他们可又要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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