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枕霞庄,就不得不先说说鲁王府那位早逝的鲁王妃了。这位鲁王妃出生并不寻常,乃是前朝清河郡王赵昶的女儿。前朝覆灭之后,武帝为了安抚旧臣,封她为清河郡主,并赐婚给了当时的皇五子鲁王。
彼时十里红妆,从清河郡主府一路抬到鲁王府,羡煞了多少女子?枕霞庄就是她的陪嫁之一。
然而清河郡主虽然是武帝钦定的儿媳,但是鲁王却很不中意这桩婚事。新婚后的第二年,又纳了大理寺丞何大人的嫡女为侧妃,何氏入门的就接连诞下了汝阳郡主和鲁王世子。
何氏泼辣,又有儿女傍身,而清河郡主不善言辞,且温婉柔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何氏的对手?
许是这样的日子过的太过压抑,鲁王妃在婚后第三年生下一个女儿后不久,便驾鹤西去了。
稚女尚在襁褓当中,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护她周全,故而鲁王妃的嫁妆都落在了何氏的手中。
若非武帝在听闻清河郡主逝世的消息后大发雷霆,敕令鲁王好好抚养那名女婴。那苦命的女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枕霞庄位于京郊十里处的凌波山上,背靠着凌波山,面朝洛水,风景十分优美。清影扶着慕薇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看了门匾上那大大的枕霞庄三字一眼。上面的字迹笔走如龙。秀丽婉约,若她没有看错的话,应当是卫夫人的真迹。
旁边,顾清浅也下了马车,见顾清影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走了过去,朗声道:“三妹妹是头一次来这里吧?”
枕霞庄的诗会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在文人士子中还是颇有些地位的。倒不是因为从这里流传出去的诗句有多好,而是因为这里是由女子组建的,而且参加的人也大多是名门闺秀。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故意传播,久而久之就有了名气。
清影今日穿了一件十分耀眼夺目的红衣,血红的衣裳映衬着脸庞,显得格外的白皙。墨发如云堆砌在脑后,与耳边的明月珰相得益彰。眼波流转,明艳张扬。就好像是一个坠仙成魔的妖女,足以把周着所有的颜色都比将下去。
顾清浅与她站在一起,就好像是清汤白水一样寡淡了。
清影假装没有听出来她这话里似有似无的优越感,淡淡的笑道:“是啊,托二姐姐的福,我今日才有幸来这里逛上一逛。”
“庄子里的景色很别致,三妹妹等会可以到处逛逛,也不算是白来这一趟。”
其弦外之意就是:你既没有才华作不成诗,又没有愿意与你相交,除了逛逛园子之外还能干啥?
清影不置可否,不为所动。
说话间,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中年女子迎了上来。顾清浅应该是认识她,十分熟悉的喊了一声,“杨妈妈。”
杨妈妈身材肥硕,一笑起来脸上的肥肉就往两边划拉,她道:“顾二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我家郡主已经在里面等了您好半天了,来来来,快往里面请。”
说着,引着顾清浅当先一步走了进去。整个过程都没有往清影这看一眼,也不管清影是不是还在这里。
香芜站在清影身后啐了一口,小声骂道:“一个破园子,还当谁没看过似的。贱奴养的就是贱奴养的,果然上不得台面。”
她声音很小,所以只有她们几个听见了。一块跟来的慕薇听她这样说,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清影没太把她们无视自己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看了香芜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香芜呶了呶嘴,不情不愿的把剩下的话都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那模样别提有多憋屈。
枕霞庄里的景色果然是别致,整个庄子可以说是建立在水池之上。不过与平常所见的水阁不同,这里的水很浅很清澈,一眼就可以望到水底。并且这里并不是往常那样,水阁与水面相隔数米的布局,水面而是几乎与回廊的地面齐平。
水中青苔密布,偶有几尾红色的锦鲤悠扬划过。能造出这样的院子,当初建造这里的工匠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前院通向后院的路是在水面上用木板搭建而成的,清影走上去的时候,忽然从木板下面窜出一大群锦鲤,红红白白颇为壮观。
走了大约小半炷香的时间,穿过一扇红漆雕花的木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偌大的院子中有数条溪涧穿行其中,流淌的溪水将一株株树木划成一个个小岛屿。又好比是棋盘上的经纬,将棋局一块块分隔开来。
庭院的中间有一条小径,直通向对面的厢房。这条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其中还有几架小木桥横架在纵横的溪涧上。
小径的中央站了好几个人,清影一进去就看到其中为首的一个女子满脸笑容的走了过来,拉住走在她前面的顾清浅的手,问:“清浅,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来人正是汝阳郡主,姬翩翩。
顾清浅也笑着回道:“这里离顾府要走一个时辰的马车,我可是天不亮就起来了,就是为了能准时赴你的约。”
“你早听我的,昨儿傍晚就过来,在这歇一日也不用这么赶了。”
“是是是,你说的对,是我不该不听你的。”
清影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脚步太轻的缘故,这两人仍兀自谈得欢快,连眼风都没扫她一个。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也都低着头,似乎是没看见她。
她当皇后都有多少年了,楚宫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都不知道看过多少。就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清影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她懒得搭理她们,正想再仔细看看园子里的风景,忽然在不经意之间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又含有歉意的眸子。
汝阳郡主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年纪不大,眼神怯怯,安静的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存在感极弱。她的衣服有些旧,头上金钗的款式也早就过了时。可瞧她这身打扮,又不像是个丫鬟,应该是鲁王府哪个不受宠的姑娘。
鲁王爷有五子七女,除了汝阳郡主之外,其他的姑娘大多没什么印象,清影一时间也没猜出她是谁来。她估计是觉得她们这样冷落清影觉得不大好,所以才想表达些歉意。
那女子见清影看她,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容。圆圆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可爱。清影一时间对她颇有好感。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姬翩翩说:“对了,我父王前几日送了我一只白鹤,据说是在松元子仙长身边养了许多年,极通人性,我带你去看看。”
顾清浅忙说“好啊。”
两人转身欲走之际,姬翩翩似乎这才看到清影,露出了一个颇为惊讶的表情,装模作样的道歉道:“原来顾三姑娘也在这里,我一时眼拙没看到你来了,还请顾三姑娘勿怪。”
清影还以为她会继续装瞎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于是扯了个笑,回道:“无妨,郡主贵人事忙,眼神不好也是人之常情。我那正好有一副治眼疾的药,等回去之后就给郡主送过来。”
汝阳郡主的一拳像是打在了一团藏了针的棉花上,讨不找好还被刺了一针。顾三不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吗?以前一激就怒,一怒就会出丑。今天怎么还有胆子给她顶回来了?
“不用了,顾三姑娘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她脸色不大好看,看了旁边那个女子一眼,呵斥道:“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看到顾三姑娘来了都不知道招待一二吗?”
那女子被说的头一低,神色恹恹,不敢反驳半句。周围的丫鬟婆子们皆连头都不抬,似乎对这种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这种时候,清影若是开口帮她说话,那就等于是害了她。所以她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是顾清浅问了一句,“郡主,这位是......?”
顾清浅的眼睛虽然看着那个女子,可余光且留在了清影的身上。也不知她是真心想问这个女子是谁?还是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出?
姬翩翩闻言,露出了一个很古怪的笑容,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在了清影的身上,“她是我二妹湖阳,小字淮玉。”
湖阳是个封号,湖阳郡主就是当年早逝的清河郡主留下的女儿。按理来说,王爷的女儿只有嫡出才有封号。但是清河郡主逝世后,鲁王奏请武帝请封何氏为正妃,武帝为鲁王妃新丧为由驳回了他的请奏。
但是鲁王很不甘心,隔三差五就提这么一遭,武帝被他扰的烦不胜烦,便封了姬翩翩为汝阳郡主,这才堵住了他的嘴。
清影又看了姬淮玉一眼,原来她就是湖阳郡主。同时,清影也明白了为什么姬翩翩会把她带过来了。
一则是为了羞辱湖阳郡主,一则则是为了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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