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禧宫的门槛约莫三寸高, 重新换了衣服，李晟牵着洛瑶雪跨过。他的手很暖, 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石, 温热润泽，合掌贴紧便能暖到心里。
刚刚下过雨的土地还有些湿，水汽蒸腾入空气内，带着别样的凉意。王德挑帘，两人相携上轿, 依偎的身影交叠，素白色纹袖口与浅粉轻纱交叠缠绕。随着轿子起地平稳前行，洛瑶雪抿唇垂眸，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瞧她这般, 李晟亦是揪心的紧, 沉默半晌，道：“我们还有漫长的大半生要过, 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这是两个多月来，两人第一次说起这个话题。
洛瑶雪身子一颤，松开他的手, 语气飘忽：“是么？”
还会有很多很多？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么？
她没有再接话, 起身，坐到一旁, 看向备好的帷帽：“我们要去哪里？”
怀中泛空，李晟眸色暗了一瞬，垂下眼帘, 摩挲着拇指的碧玉扳指道：“这段时间你总是郁郁难欢，对身子不好，朕带你出去散散心。”
“嗯。”葱白细指捻上帷帽的一角，洛瑶雪沉默地戴上帷帽，隔绝与他的视线，影影绰绰地让人看不清表情。
出了宫门，两人下轿换乘马车。下轿时，她抬头瞧见马车旁并非只有宫人。还有几名身穿粗布麻衣，骑着骏马的年轻公子在。
洛瑶雪颦眉，其余几人她不敢细看，但其中一名，她一眼就瞧了出来，竟是一身男装的苏绿漪。
未待她未回神，身子一轻，便被李晟抱上了马车。侧首就瞧见他放下帘子，淡淡地对驾车的统领道：“走吧。”
“诺。”
“苏姐姐怎么.....”怎么在此？
不管怎么说，苏绿漪都是后宫嫔妃。如此抛头露面，与其他男子厮混在一起，他竟也不在意？而且，他说的出宫散心，为何又要带上这些人？
“前些日子，赵楠说你伤了元气，怕有留有隐患。昨天底下的人将游历在外的王乐请进了京城，进宫多有不便，朕就带你去看看。”
说是“请”，其实差不多是“强请”。王乐这人随性惯了，在江南小巷神出鬼没，虎贲卫在江南蹲了月余，才将人逮着，废了老大劲儿弄进京，这小老头还死活不配合。虎贲军不敢动他，李晟见面直接让人卸了他一双胳膊，冷眼瞧他老实了，加上苏绿漪求情，才让人给 他按上。
这次带洛瑶雪去看诊，李晟把赵楠关了起来，让跟赵楠关系不错的苏绿漪随行，就是为了不让那老小儿再乱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些他不会跟洛瑶雪说，只是道：“苏绿漪跟他以前认识，这次便让她随行了。其余几人另外有事，你不必在意。”
“嗯。”洛瑶雪点点头，沉默了下去。
轱辘辘行驶的马车后方。苏绿漪骑在枣红色的马匹上，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前面的马车，那车身四角摇摇晃晃的穗子犹如晃在她的心头一般，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苏兄弟，在想什么？”身旁的人突然问道。
苏绿漪回神，瞧见是今科探花冯宴。
今科取士，陛下为了培养自己的门人，前三名选定的都极为年轻。状元萧行舟，榜眼赵鹤德，探花冯宴，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
只不过三人性子完全不同，陛下知人善用，将性子桀骜、实有才干的萧行舟，下放到了南方官场历练；沉稳踏实却过于耿直的赵鹤德，安置到了御史台；性子活泛，出身勋贵的冯宴，留在了身边禁军处。
苏绿漪收敛心神，对冯宴道：“无事，就是第一次瞧见宫中娘娘，颇为惊讶。”
冯宴眉头皱了皱，压低声音道：“苏兄弟慎言。那可是宫中娘娘，不是我等能随便议论的。若是被陛下听到，那可有的受了。”
苏绿漪点头，哈哈一笑：“谢冯兄提醒。”
冯宴勾唇：“你我兄弟二人，干嘛这么客气。”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街道极僻静的一处小院内，王乐就居住在此。
李晟扶着洛瑶雪下了马车，吩咐冯宴等人在外候着，便带了她与苏绿漪、王德往里走。
进了院子关上门，洛瑶雪便挑开帷帽的纱帘，去携苏绿漪的手：“苏姐姐。”
苏绿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与她一起往里走：“瞧你神色好了许多，这样陛下与我都能放心了。”
说着去瞧李晟：“陛下说是不是？”
李晟没有回答。
此时屋内有人迎了出来，洛瑶雪放下纱帘，李晟了她往里走，对苏绿漪淡淡地道：“你在此处等候即可。”
转身的瞬间，洛瑶雪似乎瞧见苏绿漪眸色黯淡了下去，垂手应道：“诺。”
心中咯噔一下，女人的直觉让她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正看到上苏绿漪望向这边的目光。
青砖灰瓦的院墙内，身穿男装的女子抬首望来，那目光中隐隐带有有几分失落和哀伤，不过不是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牵着她的男子身上。
似乎没想到洛瑶雪会突然回头，苏绿漪愣了一瞬，旋即收拾干净所有的情绪，冲洛瑶雪笑笑。洛瑶雪扯了扯嘴角，想回一个笑容，却没笑出来。不过好在，有帷帽在，无人能瞧出她的失态。
回过头，顺着李晟的搀扶提裙入门，洛瑶雪抑制不住地去看向身侧的男子。
年轻的帝王俊美多情，倜傥风流，那宛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眼，笑起来犹如一汪春水，可以将女子溺毙其中。这般男子，怎么会不勾人心动？！
心底的酸痛渐渐蔓延而上，洛瑶雪紧紧抓住他的手掌，似乎便能证明，这个人是她的。她的。
不，不对，他不是她的。他是很多女人的。贵妃、德妃、贤妃、充昭仪......还有，还有苏绿漪.....
以前她从未在乎过这些，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决计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忽然就.....就无法忍受了？！
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洛瑶雪开始惶恐起来……这种心思太危险了，不可以。
“怎么了？”感受到她的异样，李晟眉头紧张地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没，没事。”她强自镇静：“就是忽然有些气闷。”
扶她坐下，他的目光像利剑一样看向旁边的药童：“王乐人呢？！”
药童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惶恐地跪地结巴道：“太....太师父马上就....就过来了。”
“一刻钟，让他给朕滚过来。”李晟平静地说，眼中的冷意逐渐酝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敬王乐是个医者，一再宽容。那厮还以为被民间捧为医圣便成真的圣人了？在他面前摆医圣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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