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鬼的第六天

    那是爱与欲的糅合,那是可望不可及的花朵。

    哀川惑痴痴的看着身上人,双手成环将他虚捧,全然不顾肩上将他钉死在地的日轮,早已死去的心脏在某种神秘力量驱使下重新泵搏一身污水,剧烈的鼓动震颤的他直到指尖都战栗不止。他望着身上男人,神情虔诚同顶礼膜拜教宗神祇的信徒,举止贪婪又似拖拽圣徒堕落黑暗的恶鬼,又迟迟不敢动作,恐当真污他白袍沾染臭血。

    鬼是邪恶的,因为它们会吃人。

    ——简单明了,对人而言,这就是再正确不过的审判标准了。

    那么,不吃人的鬼还是邪恶的吗?

    一路上,炼狱杏寿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只是“不曾”吃过人而已,对现在将来根本不构成任何保障。因为没有鬼能一直不吃人,就像没有人能一直克制食欲,这是天性,更是连“意志”都无法阻挡的求生本能。即使他是哀川惑、无论如何,也终会成为邪恶的一方。

    ——一直在否决感性得出的答案。

    炼狱杏寿郎握紧刀,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田景,上移晴朗万里的天空,透过天际,他好像望见了被阳光埋葬的月亮。

    “先生,您没事吧。”邻座体贴的递来一方纸巾,沾染炭烤牛肉醇香气,弥漫进男人不自觉滑落的悲戚泪中。

    当炼狱杏寿郎接到情报连日从鹤见川赶回总部时,已是哀川惑被带回的第三天傍晚了。

    即使已经做出要将哀川惑留下的决定,产屋敷耀哉却并未向杀意已决的炼狱杏寿郎劝说一言,他向来知道自家炎柱对「正义」的执拗,这股执拗锋利无匹足致以斩尽世间万鬼,又闪耀无比足致以守护黎民众生,它是坚不可摧的炎柱之柱,更是凛然不可侵的火中之火,如果炼狱杏寿郎当真就为了谁轻而易举将它放弃,他就不是「炼狱杏寿郎」存在本体了。

    「只是,等见了惑,杏寿郎自然会明白。」

    产屋敷耀哉看着枝上新芽,低目饮茶,神情平静又哀伤,慈爱的像父又像神。

    明白那根不惜扭曲自己理性,也要将“本能”牢牢捆锁住的缰绳,是多么壮烈,又可敬的「执拗」啊。

    做了个莫名其妙梦,再也睡不下去的哀川惑干脆起来下棋打发时间。

    所谓心不稳则棋乱,哀川惑很快就陷入僵局,棋盘两边都难能进退,只好枯坐在那冥思苦想,也不知坐了多久,他望向窗外,日落西山,余晖散进茫茫紫烟里,黑蒙蒙的天压了上去,想要熄灭顽抗的光点,却仍有不屈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与黑暗角力——你不难从许多细节看出产屋敷耀哉对自己手下的宽厚,就像这具为「鬼」临时修建的和室仍保留了窗,开向秀丽雅致的中庭,又有特殊布局将光线层层阻挡,如此费心费力,也不过想他再次望见白日风光。

    天快黑了。

    他的直觉还在一刻不停警报着天灾将至,却难得怠惰只想浑噩等死。又直到刚刚,突然嗅见强者气息,亢奋不断从指尖涌上麻木炉顶,就连锁在鞒里的太刀也共鸣的战栗尖鸣!

    「别太兴奋」他这时还能抽出理智警告自己「我可不想再跳槽一次……况且,也不能给主公带来太大麻烦啊!」于是勉强维持坐立姿势,全身肌肉却不自觉尽数绷紧,好像一匹蛰伏黑暗的豹,又像一头伺机扑猎的狼,直到「贪欲」的大门被火焰烧熔,他双目赤红扑了过去,浑然一只贪得无厌生啖人肉的「鬼」。

    全身血液都被蒸沸,咚咚咚咚撞击的经脉也跟着跳动起来,他看不清男人脸,却被他身上那股无法言说又无与伦比的魅力引诱的几乎忘乎所以,「爱」,支离破碎的理智勉勉强强拼出这个汉字,然后就跟野狗遇见骨头,哀川惑的脑袋被口水淹了彻底。

    万幸的是,这场闹剧不久就终结在了炼狱杏寿郎毫不留情又微妙留手捅下的一刀里。

    鬼的力量源于对血肉的摄取,所以反过来说,长期绝食,只用不补,必然会落得不断衰竭的下场。

    更何况——

    手上的刀好似尖牙,利刃在划过皮肉时吮吸男人香辛回甘的热血,直流哀川惑空虚已久的胃囊!

    事实证明节食减肥的风险很大,因为一旦冲破束缚,随之而来就是触底反弹,就像哀川惑压抑太久的食欲在这场酣畅淋漓的「进食」中反而愈发壮胜,最后烧的他神志不清。他贪婪的注视着金发男人、不如说觊觎从他身上滑落的每一滴血珠,生命的芬芳在坠落中撩人起舞,然后,在他嘴边开出一朵妖冶花团。哀川惑不住舔上嘴边甘露,便有团火随他吞咽从舌尖一路烧进胃里,乏力空虚的四肢逐渐充盈有力,甚至给他种无所不能的错觉,「多么强大的力量啊!」他兴奋的几欲颤抖,好像求道者终于在漫长旅途中得悟真谛,不禁手之足之舞之蹈之,按耐不住的狂喜从喉眼里喷涌,他举起手中刀,砍向身上被血鬼术瞬间缚紧的人类,「更多,更多!这还远远不够!!」

    闪电的寒芒划开夜幕,宣告万钧雷霆的交响正式开场,但在那瞬间,哀川惑看见刀面上倒映的自己。

    那是何等贪婪的神情,如暴食猪猡般不知餍足,又是何等卑鄙的姿态,如街头盗匪只知偷掠为生。

    他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余烬尚未熄灭,又引着羞耻燃烧起更剧烈的幽火,灼烫的火心烧着唾弃与憎恶,愈来愈旺,又冷如冰窟,翻腾的哀川惑几欲作呕。

    「啊啊,竟然如此玷污——」,断开血鬼术连接的太刀刀刃掉在地上,绑缚炼狱杏寿郎的黑线也跟着松开,他一心求死,却又颓然也执拗的举着断刀。

    “惑。”他等刀,却没想等到了一只手,滚烫热烈的滑过眼旁,涂抹开一片湿意,“抱歉,你确实做的很好。”

    他诧异抬头,看见男人悲伤又温柔的微笑。

    就像晴空下雨,狐狸喜迎娇娥红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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