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小说:怀瑾抱瑜 作者:小猫一尾
    有些话,说的时候本心确实是玩笑,但说出来后,却忽然觉得也颇有道理。

    比如伍世青确实也没想着如时下一些文明人士一般寻个女士,谈谈爱情,情投意合,再美满的结婚,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之前追求沈茹欣时虽然兴致勃勃的模样,实则心里难免也有些不耐,不过是为了顺应如今盛行的爱情之风罢了。

    按照伍世青心里想的,找个合适的女子结婚,最主要的还是生个孩子告慰仙去的父母,将孩子好好抚养成才,将来也好老有所依。

    合适,是最重要的,不能太上不了台面,毕竟他总归有些场合是要带着太太同去。不能有风月背景,虽然他并非看不起风月女子,但娶回来当太太,还是清白些的好。有些文化,能将孩子管教得像样一些,那便更好了。

    然而,等到伍世青自己说“难道我就不能找个我自己喜欢的?”,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往日就是错了,他刀口上舔血,几番死里逃生,活到如今怎么就不能挑个自己喜欢的?

    可待伍世青朝怀瑾望过去,却见小姑娘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你一个大老爷,自然要娶个对你多有助益的,回头看着哪个喜欢的,收了做姨太太娇养着哄你开心便是。”

    伍世青看着小姑娘一脸的稚嫩,却说着老八股的死板老太太说的话,忍不住乐得直笑,道:“你自己嫁人,要找个不娶姨太太让你烦心的,却让我见着喜欢的收了做姨太太?”

    怀瑾闻言却一本正经问道:“你是男子,我为你打算,自然是想着你如何过得舒坦,那定是有人助你事业顺遂,你又过得快活才对,我是女子,我为我自己打算,自然是我怎么舒心怎么来?是不是?”

    竟然很有道理!

    伍世青没怎么读过书,跟读书人讲道理有点儿费脑子,但是好歹混过些江湖,不算傻,喝口酒,脑子里捋一捋,然后说道:“难道我不能找一个对我有助益,我又喜欢的?就一个人,我还省点儿口粮。”

    “你还缺一个人的口粮?”怀瑾道:“我如此想倒也非只为你,也是为你以后太太着想,安安生生的父母之命成的亲,她本来也就图个衣食无忧,即便是你有了新人,但凡你能对她尊敬一些,她都能一辈子快快活活的,若是你偏生要追求文明,让她对生活有了不切实际的憧憬,将来有朝一日,她容颜不在,你再有了新人,怕是她如何也不肯依,到时你作为男子,离婚再娶也没什么不好,她作为女子又何等凄凉,便是你念着旧情不离婚,她下半生怕也难以释怀,又是何必。”

    伍世青原是说笑,不想竟听怀瑾如此言语,也是一愣,却见怀瑾一脸肃色,极为认真的模样,刚想调笑一句自己如今一个太太都娶不到,怕是没有找姨太太的命,却见怀瑾涩然一笑,似是有些尴尬,说道:“我倒不是针对你,只是如今哪个追求爱情的男子不是这般,好的时候自然想着朝朝暮暮到白头,但要我看,爱情这个事,有一便有二,能喜欢第一个,就必然有第二个第三个。能一个时间只喜欢一个便已是难得,若是要求对方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实在是有些苛刻。”

    要说自从前朝覆灭,文明政府成立以来,极为推崇男女婚姻自由,许多男子皆以与父母之命成亲的旧式太太离婚为荣,即便是新式婚姻,若是婚内男女有谁喜欢上他人,离婚也是寻常事,若是一方不允,反倒是为人嘲笑迂腐,出轨者直接另外置了宅子与新人以夫妻身份居住,也无人质疑。更不要说未婚的男女,一个男子有几个女朋友也是常事,并不会有人质疑他人品,反而赞他进步文明,追求婚姻自|由,不可说是不混乱。

    但即便如此,多数年轻的男女依旧对爱情充满向往,倒是少有像怀瑾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对爱情如此抵触。

    伍世青见说到此处,怀瑾脸上竟有了落寞之色,虽不明她一个小姑娘何至于如此,但随即便又点了一支烟,笑道:“你倒大可不必烦恼这些,将来若你家的那位敢不随你的意,便是你让他换双袜子他不听你的,你将他领我这里来,我当即打断他的腿。”

    怀瑾闻言朝伍世青望过去,却见这老流氓龇牙咧嘴,夹着香烟的手指天指地,一副凶狠的模样,忍不住乐得歪倒在沙发里,脸埋在胳膊上,伏在沙发的扶手上咯咯笑个不停。

    到底是年纪小,不高兴也就一会子,高兴也是一会子,好哄。

    怀瑾笑了一会子,直起身见伍世青抬眼看着她,嘴里含着笑。她自然知道他是逗她玩儿,顿时觉得此人真是好,虽然出身所限,寻常的为人处世,言语之中难免粗鄙,但为人细心,竟也时有温柔,虽然经营的事务也不太体面,但以他的出身,能有如今的成就确实难得。

    这般想来,竟也是个难能可贵的丈夫人选,若是让他娶了别人,实在是有些亏。

    于是,这边伍世青见着自家小姑娘笑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脸忽然微微泛了红……

    【哦呵?ヾ(≧O≦)〃】

    “你……”

    “嗯?”

    【吞吞吐吐!】

    “你若是不嫌弃……”

    “嗯?”

    【急死个人!】

    “你若是不嫌弃,我……”

    “嫌弃什么?”

    【稳住!伍世青!】

    “你若是不嫌弃,我将慧平许配给你吧。”

    “啊!!!”

    痴心妄想,思想跑偏的老流氓夹着雪茄的手一哆嗦,竟将雪茄掉到了地上,生生将地毯烧了一块黑!怀瑾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心里一慌,她自己也是个小姑娘,自己都没嫁人,更不要说给人做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这样的事,竟然把人吓得烟都掉了。

    这是不同意?

    怀瑾原想着自家丫头这么好,比沈茹欣好千倍万倍,若是她开口,伍世青定然马上就答应了,不想他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赶紧的说道:“你是不是嫌弃慧平的身份是我的奴婢?”

    伍世青捡起自己的烟,闻言立时否认:“并非如此,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在怀瑾看来,慧平没有哪一点儿不好的,也只有身份这一点儿上有些不妥,马上说道:“慧平虽然是我奴婢,但我与她情同姐妹也非嘴上说的,我母亲去世前给她改了户籍,她同我一般姓金,真的便是我姐姐,我平日里待她也是姐妹之礼,只是她家世代是我家的家奴,所以她自己一定要守奴婢的礼,若是她出嫁,定是以我姐姐的身份,你若是娶她,不管你聘礼下多少,我原样让她带出门,另外再在上海买一栋楼给她做嫁妆,地段让你选,定然不比你娶任何一家的小姐得的少。”

    想到伍世青说他想娶个有文化的,怀瑾必须要强调一句:“慧平虽与我一样未在学校里读过书,但学问不比念过学的人差,精通英文,国文数学也是很好的。”

    【压根就不是这码事!】

    【老子缺钱?!】

    【好生大方,丫头出嫁都能陪嫁一栋楼!老子如果只要一栋楼是不是显得老子特别傻?】

    伍世青这边将掉在地上的烟按灭了,有些泄愤的丢在烟灰缸里,抬眼见自家小姑娘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小姑娘是多信任你,才想将自己如姐姐一般的贴身丫头嫁给你。

    【可以再信任一点儿,真的】

    然而,也就在伍世青在心里骂一句自己实在不是个人,张嘴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却见慧平从外面路过,伸头看了一眼,见着有人,小跑着过来,站在门口,笑着说:“爷和小姐在吃宵夜呢!”

    【不只是吃宵夜,还在谈你的婚事】

    婚事还没谈成,怀瑾自然不会在伍世青在的时候,当着慧平的面说,只是看着慧平手里的一摞钞票,笑道:“大半夜的,你这是拿着钞票在做什么?”

    说到钞票,只见慧平立时喜上眉梢,高兴的几乎跳脚,扬扬手道:“这不是才赢了钱?!今日我手气可好,赢了齐英一千多块,可算是把小姐你过去输给他的都赢回来了。”

    何止赢回来了,还赢出多的来了!

    怀瑾往慧平身后一看,后面手插着裤兜,慢慢悠悠踱过来的可不就是齐英,忍不住笑道:“真是好得很,齐英也有今日!”

    被挤兑的齐英瘪瘪嘴,眼神飘着看看顶上的灯,看看窗户,看看桌子,看看椅子,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今日手气不好,过两天便赢回来了。”

    岂料这话一出,便听伍世青呲牙一笑,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你小子也有手气不好的时候。”

    齐英听了却梗着脖子,道:“谁都有手气不好的时候,我自然也有。”

    想齐英从十三岁便跟着伍世青混赌场,到如今,尤其是近几年伍世青就没见他输过,以至于伍世青现在都等闲不让他去赌场玩,免得一看见他去了,人打牌的全跑了,影响生意,所以他才只能在家里喊着水生吴妈一起打麻将,如今竟然一个晚上输给慧平一千多,还说手气不好?

    伍世青只是笑,懒得拆穿他。

    而齐英的传说,怀瑾自然也听过,不过也没必要拆穿,而慧平惯来极守丫头的规矩,打牌这等在她看来过于闲散之事她是绝对不做的,竟然与齐英打牌至深夜,似乎也没必要拿出来说。

    怀瑾起身,笑着拉慧平直接上楼睡觉,至于想将慧平许配给伍世青之事,似乎也就没必要再提了。

    如此这一夜便算是过去了,伍世青这一天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第二日起得也晚了,早饭也没吃,便去了堂口,中午的时候却在堂口接到费允文的电话,说是晚上要与廖长柏一起拜访伍公馆,伍世青知道是要说怀瑾退学之事,也就应了。

    费允文与廖长柏是晚上七点多到的,伍世青亲自出门相迎,将廖长柏请到上座,廖长柏自然推辞不坐,伍世青也未坚持,只是将上座空出来,自己陪坐在一旁,让怀瑾亲自捧了茶过来奉上。

    怀瑾奉完茶,行了礼,伍世青扬手让她退下,然后便听廖长柏道还是希望怀瑾能回去上学。

    费允文拿出一叠试卷,递到伍世青的跟前,道:“五爷您请看,这是上个礼拜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昨日方才批改完毕,怀瑾名列全班第三,国文,算数,几何,英文,地理与历史皆是甲等,只是物理和化学是乙等,操行成绩也是甲等,若是就此退学实在可惜。”

    伍世青接过试卷,一张张的翻,虽多数看不懂,但也看得到打头的成绩,想着自家小姑娘半路上学,竟有如此好成绩,难免脸上有些得意之色,然而,关于怀瑾读书之事,伍世青已然早就心里有了打算。

    “世青我虽无甚么学问,但向来敬重有才学之人,久仰廖先生之名,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在舍下得见廖先生,实在是万分荣幸,理应但凡廖先生之言,无不称是,但唯有此事,恕世青不能从命。”

    “我敬重廖先生之为人,不敢在廖先生面前打妄语,此前言及怀瑾乃我之远房表妹,实则并不是,她乃我伍世青的救命恩人,她出身殷实,幼时机缘巧合,出于善良救过我一命,若是无她,我伍世青可能早已命丧黄泉,说是再造之恩不为过,我虽救命之恩从不敢忘,但想她家境如此之好,实在不好厚颜攀附与她,怎想的她一朝失孤,竟还记得我,前来投奔,我自然是竭尽所能,无所不应。”

    “我伍世青三岁丧父,五岁丧母,吃百家饭长大,从未有过一个亲人,中年得她,是妹是女且不说,说是如获至宝不算过,此前送她读书乃我一个无知之人的一厢情愿,她实则便是百般不愿,更是曾因此离家出走,万幸被我找了回来。但也由此得知,她有一教父在香港,原是想去投奔她教父。如今有出了这等事情,我不敢妄言沈先生之是非,但为人家长,我确实是万般痛心,孩子与我直言,是绝不愿再去学校,我唯恐此次若是不随她之意,她弃我而去,我该如何是好。她若是我亲妹,我自然可言辞命令于她,但她实则与我毫无干系,若是她执意要去寻她教父,我实在是毫无立场挽留。”

    “我,实在是舍不得。如此读书之事,便算了罢,此番是我这个孤寡之人与怀瑾对不起两位先生的厚爱,往后若是两位先生有用得到我伍世青之处,尽管直言,我伍世青绝不敢有一句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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