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秀莲的婚事

    李守娟正在隔壁人家里和自己姐姐——大春他大姨说悄悄话,当初怂恿她去秀莲家闹的,就是大春他大姨。

    “怎么样?那马家有没有来找你说和?”

    “嗨,一家子木头疙瘩。真当自家闺女是金子做的,等了一天也没见张桂香过来。”

    大春大姨宽慰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看着吧,他家已然退了一门亲了,断不会看另一个闺女再被退亲。你就瞧好吧!张桂香肯定会来给你赔礼道歉。”

    两人正得意洋洋盘腿坐着说笑,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

    “谁家吵架?快去看热闹!”李守娟喜上眉梢,赶紧穿鞋下来。

    大春他大姨疑惑,“听动静好像你家似的。”

    两个人赶忙走出去。

    “起开起开,都围着干什么?”李守娟边说话,边推搡着围观乡邻。待看到来人,竟是马家兄弟姐妹四个,不由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几个小崽子。怎么着,还上赶着来我们家呀,你妈没跟你们说我们家不打算做这门亲事了吗?”

    大奎朝独轮车努努嘴,“这不定亲礼都给你带过来了,看看呗,有没有少的。”

    什么?李守娟脸色一变,这才注意到旁边推着车的二奎。“你们……你们还真退啊!”

    大奎一听乐了,“可不是真退么,难不成婶子那天特地来我们家一趟,嚷嚷那么大声是假的不成?谁没事退亲玩儿!”

    左邻右舍哄地笑了。

    李守娟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心虚地看向并不完全知情的丈夫、儿子,果然也都黑着脸。

    大春他大姨李守霞见妹妹心虚嘴笨,眼珠转转,走上前来,笑眯眯道:“呦,这张桂香家也真是不害臊,一共三个闺女,退了一门亲事,这么快功夫又要退一门,这是养了一窝仙女啊,看不上我们人间的青年?”

    看热闹的人又是哄地一笑。

    李守娟见妹妹帮自己说话,大家也跟着笑了,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立马来了精神,“对!我呸!你们还有脸来!你们家秀兰退了亲,这样的人家我们老张家不要!”

    秀兰朝前走了几步,站到李守娟面前,轻笑道:“李婶子,我们怎么没脸来?我退亲怎么了?我是吃了你家米、还是短了你家钱?还是退的你们家儿子?”

    “噫!”人群发出一阵唏嘘,看热闹的人而已越围越多。

    李守娟脸色发白,“你,你一个小妮子,都退了亲了,还出来抛头露面,真不害臊!”

    “我有什么不敢出来的?我是退亲,不是被退亲。我一没犯错,落人把柄;二没趁人之危,那杨家也没发生什么大灾大难;三是胡乡长同我爹妈去的,组织上都没说什么,你们有什么可说的?这天天大队宣传着,反对包办婚姻、妇女得解放,李婶子是想说胡乡长这件事办错了,还是想说主席说的不对?”

    李守娟一下子被问住了,“我……我可没这么说。你少嚼舌头!”

    “哎呦喂,你说我马秀兰自从退亲以来,我们老马家被嚼舌头嚼的还少吗?”秀兰笑笑,把脸对着李守霞,“霞婶子,你觉得胡乡长这事儿办错了?”

    李守霞没想到她会问自己,她可不想掺和这个闲事,忙摆摆手,“我哪儿能这么说乡长。”

    “哦,那霞婶子就是觉得主席说的不对。”

    李守霞惊慌失措地摆手,“没没!你这丫头别胡乱咬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没说过啊?我怎么那天洗衣服的时候听谁说,是你说的?”秀兰故作思索的样子。李守霞红着脸,“大闺女,你听错了吧,要不肯定是谁狗带嚼子胡勒勒。”

    马秀兰突然转过身,冲一个妇女笑道:“我想起来了,是平花嫂子说的!平嫂子啊,刚刚霞婶子说你是狗戴嚼子胡勒勒。”

    “被点名”的村妇登时涨红了脸,冲李守霞啐道:“我呸,你才是满嘴胡沁!我啥时候这么说过?”

    几人开始互相脸红脖子粗地互相推搡指认着。秀兰和秀莲看得直冷笑。

    大概让她们争执了些时候,马秀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转而笑着道:“你说她说的,她说她说的,看来也弄不明白是谁说的了。不过守娟婶子是肯定既觉得胡乡长这事办的错,又觉得上头人话说的不对的,不然退什么亲哪!”

    “我……我……”李守娟光张着嘴,说不出个句子来。

    大春他爹面子上过不去,便去拉马大奎,“大侄子,有啥话不能屋里说。走,家去,叔请你喝两盅。”

    “谢了叔,我不喝酒。”大奎脸上笑盈盈的,但面对大春的时候就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张大春儿,东西拿着,我三妹从此跟你一刀两断了!”

    张大春慌了,立马去拦大奎。他哪里是大奎的对手,又赶忙去拉秀莲的手,“莲儿,我错了,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怎么可能不跟你做亲?”

    秀莲甩开张大春的手,白了他一眼道:“别,还是退了吧。免得耽误你娶张寡妇家闺女、马二灰家闺女!你还一下被俩看上,怎么着建国后你还打算纳妾啊?”

    “我呸!李守娟是放屁,我们家凤丫什么时候看上她家儿子了?你这不是败坏我们家凤丫名声么!”众人回头望望,说话的正是马二灰他媳妇。

    李守娟见被拆穿了,索性又开始了她惯用那一套,朝地上一坐,呼天抢地起来,“张铜锁、张大春你们是死人哪!就看着我被这几个小崽子欺负呀……哎呦呦!”

    秀兰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

    大奎拎着斧子像尊门神一样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任谁劝都不走;秀兰和秀莲开始抹泪啜泣;二奎放下独轮车,开始跟看热闹的人说叨:“你说俺家跟杨家是两家心甘情愿地退了亲,往后还来往,礼也退了,有啥可说俺四姐的?再说了,四姐的事,跟三姐有啥关系?他张家就是看好别人家闺女了,凤丫她娘,守娟婶子说你家要倒贴给她家盖大瓦房呢!”

    “没脸没皮!谁要给她盖房?”

    “行了!”这时大春他爹终于发话了,愤愤地冲着地上撒泼躺下的媳妇喝道:“你给我起来,起来进屋!”

    李守娟一愣,没想到丈夫非但不帮自己说话,反而呵斥她。一方面心里有点哆嗦,另一方面当着这么多人,抹不开面子。躺是不躺着了,却还是坐在地上赌气。

    大春爹操起锄头,“你再撒泼我打你!”

    李守娟这才麻利地从地上起来,灰溜溜地推开人群进屋去了。

    大春爹沉着脸,“大奎,这事儿是你婶子不对,叔不知道,让你家秀莲受委屈了。”这算是一个长辈道的歉了,众人都知道这场闹剧也结束了,于是纷纷做鸟兽散。

    “叔,看您说的,太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大奎咧嘴笑笑,转而催促道:“二奎,把聘礼拉回去吧。”

    “好嘞!”二奎兴冲冲地抬起车,“嘿哟嘿呦,解放军的天是明朗的天!走着!”

    大春爹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小子变脸真快。

    大奎却蹙蹙眉,“那这大春哥和马二灰家闺女、张寡妇闺女……”

    大春爹气得直跺脚,“你听你婶子瞎说,没有的事儿!”大春也拍着脑袋,拼命拉着秀莲,“我又不是西门庆,哪有那么多小闺女看上我?也就你不嫌弃,秀莲儿,我对你啥心思你还不知道吗?”

    秀莲噗嗤一下笑了,“滚,这么说我不成了潘金莲了?”

    大春爹松了口气,这算是解决了,不过……他瞪了一眼这四个孩子,脸沉的老黑。这个马庆先,竟然怂恿孩子来。

    秀兰忙走上来,声音脆甜地道:“张叔,这事儿跟我爹妈可没关系,不然他们哪儿能放我们出来?是我们自己的主意,主要怪我,那天在院子里听见婶子说我们秀莲,还提那些个小闺女。三姐就委屈上了,别的不说,三姐对大春哥那可是一片真心哪!那哪儿能听说大春哥要娶别家闺女?大奎哥又最疼妹妹,也实在是没忍住来给三姐找大春出口气。您别生我们小辈的气,我们这儿哪有做不对的,给您赔不是了。”

    都是老人精,哪能不明白里头的道道。可话这么说,双方都给了台阶下,张铜锁哪有不就坡下驴的道理?他不由打量了一下马家四姑娘,这就是前阵子闹着退亲还投河自尽那个?嘴甜灵巧会说话,让人挑不出错处。

    “行了,都是误会,既然这样就都回去吧。一会儿你们爹娘该来找了。放心吧,叔不记仇,你们婶子就是嘴上坏了点,豆腐心呢。往后秀莲过门,有我看着,不会给她小鞋穿的。”

    秀兰再三道谢,“叔您真是太敞亮、太深明大义了!我代三姐谢谢你!有您这么好的公公,我们三姐嫁过来,简直掉进福窝窝了。回去我就跟俺妈说,出嫁的时候再多添点压箱底的。正好我一时半会儿不出嫁了,给我备下的都给三姐!”

    听到这个,张铜锁的脸色彻底缓和了起来,“你这闺女怪懂事的,叔也看出来了,那亲事是该退,别说一个杨铁蛋,十个也衬不上你啊!孩子们都回去吧!要不进屋吃过饭再走?”

    “不了,不了!”四人摆摆手,跟张铜锁道别,唯有秀莲留下来听张大春表忠心去了。

    独轮车压着山褶子一道道印,二奎的歌声回荡在山路间,“太阳那个落呀落山了,小哥哥我砍柴……”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家,张桂香心里一直不放心,见几人原封不动把东西推回来了,忙上去问:“咋样?”

    二奎喜滋滋比划:“哎呀妈,你是没瞧见,秀兰一说话,大春娘脸色都变了,还有他大姨。肯定是他大姨挑唆的。回头等大春爹训斥了大春娘,秀兰又说了一通话,把个大春爹从黑脸说成了笑脸,乐呵呵送我们走了。还保证这事儿揭过去,秀莲过门他定护着。”

    “张铜锁倒是个讲理的,我主要就怕李守娟。”张桂香叹道。

    秀莲道:“妈,过日子不是靠忍着。你以为没今天这出、没秀兰退亲,大春娘就不给我小鞋穿了?她就是那么个人,十里八乡都知道她不讲理爱撒泼。我要不是因为大春,那样人家我才不嫁。你软她就硬;你硬她就软。今儿这事儿要不让她知道我们不好欺负,赶明儿过门就等着吧!”

    “是啊,妈。张家是铜锁叔当家,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能镇得住守娟婶子,又是个讲理的。他今天摆明了态度向着三姐,大春哥也摆明了,大春娘不会乱来。再说了,您看咱家三姐是吃得了亏的人么?”秀兰也道。

    张桂香终于笑了,叹道:“秀莲厉害,你聪明能干,都吃不了亏,大梅要是有你们一半就好了。你呀,我看看给你找个什么婆家合适。”

    秀兰红了脸,“妈,说什么婆家?我要干活儿了,我刚学了开拖拉机呢。”

    张桂香眯着眼笑。

    一晃一年过去了,马秀莲也出了嫁。秀兰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虽不再有以前的大宅大院、琴棋书画,但玉米糊吃得香、木板床睡得踏实;工分是自己劳动得来的,有哥姐疼、爹娘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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