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暗流涌动, 柔嘉贵妃和皎皎在西山的日子却过得相当悠闲自在。
从京里传来的信息都很好。温皇后已死,太子也被圈禁。
斗倒了多年的老对手,柔嘉得意洋洋。
从老家接来的那位五叔, 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地又被送了回去。娑罗笑着解释, 他留在京中不安全,也就不必和她道别了,以后也不会教他来碍娘娘的眼睛。
柔嘉自然毫无意见, 只是冷哼一声。她还记得归衡送给她的信——她做了十来年的宠妃,早不是当年的脾气,要不是为了做这场戏, 她见到那老东西第一眼,就会一巴掌扇过去。
这日微风和煦,日头清明,柔嘉便兴冲冲地命人弄了一大桌斋饭,叫皎皎一起用膳。
她和皎皎的秘密已被悉数遮掩,归衡和皇位之间也几乎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相信不日就会来接她们回宫。吃这寡淡无味的斋饭,应当也是最后一钝了。
柔嘉在心里发誓, 她以后再也不要来这要什么没什么, 清苦至极的宗庙。
皎皎晚上一时睡不着, 盯着头上八宝葫芦的帐幔发呆。
迷迷糊糊地,她想起一点从前的事。
穿书以后,迫于生存压力,她每晚冥思苦想的都是原作剧情。病房里苦闷的记忆, 已经遥远模糊如同前世一般。
想起原作剧皎皎就忍不住弯起一点眼睛。
因为剧情的关系,皎皎曾经很怕归衡这位未来的暴君,抱大腿的姿态十足小心翼翼。
至于后来……
想到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存危机,皎皎脸上泛起一点红晕,默默地想,抱大腿成功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然真的成功地“部分”改变了暴君的人生。
从归衡拿到她送他的那柄长.枪开始,他天纵的文韬武略逐渐在恒帝面前展露,最后更是通过沉默的陪伴让恒帝感到了他的孝心。
她喜欢他,希望他有更好的人生。归衡配得上皇位,只是不必用逼宫这样的手段。
只要在恒帝驾崩前拿到遗诏,归衡便不会如原作一样,在上位之后应付层出不穷的造反和诘难,他年史书工笔,留下的也只有美名和清誉。
她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归衡。
有时候梦里杏花盛放,淡淡的糯米香气里,她看到归衡盛起珍珠圆子,示意她张开嘴;
有时候头顶是飘摇的紫薇,小小的粉紫色花朵在她肩上,她的唇在他口中;
有时候天地是摇曳的茱萸粉,透过轻纱,她看到归衡势在必得的深邃眼眸,身体里涌动起陌生又熟悉的潮热,呼吸都是乱的……
小公主咬着嘴唇,将那半块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玉佩触手温凉,如同归衡的手掌。
她好想他,可是归衡要她来西山,她没有抱怨过一句话。
如果无法帮到他,起码要做到不拖累。还好如今苦尽甘来,应该很快,就能再度相见了吧?
睡前点上的百合香,在空中盘旋出雪白的烟缕。
怀抱着美好的期待,小公主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窗棂上传来轻轻的击打声,像是啄木鸟,轻轻啄着窗棂。
好一阵,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窗棂才“哒”一声轻响,往上掀开,遍身黑衣的男人轻易地跳了进来。
接着又是好几人。
为首的探手去试皎皎吐息,确定她已经完全昏迷过去,这才打开屋门。
门外数人手执火把,将不大的庭院照的亮如白昼,火把中央围着的人走进来,看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小公主,确认她的身份:“小心些,带……”他犹豫一瞬,“带公主回去。”
皇上还未褫夺她的封号,她如今仍然是皎然公主。
“是,黎公公。”
黑衣变装的羽林卫将小公主用锦被卷起来,轻手轻脚带出去,放进软轿。轿帘掀起一角,依稀可见同样闭着眼的柔嘉贵妃,侧脸被火把映出血一样的红光。
宗庙里的和尚与姑子早得了信,闭门不出,只有前朝几个老太妃隔着窗纱,偷偷看着明火执仗的羽林卫。
太妃们都是经历过前朝后宫争斗的,不由念一声佛:这样被捉回去的贵妃和公主,会得到怎样的下场,简直显而易见。
可怜那如花似玉的美人,终究要香消玉殒。
-
一行人排成长龙,从密林高处望下去,如一条发光的赤蛇。
娑罗隐匿了气息,小心翼翼在林梢上穿行。
她曾在宫里生活过不短的时间,自然见过黎九恭。与皇后派来的那些不入流的杀手不同,对方带了大批羽林卫,他们武功再好也难以匹敌。
是以娑罗不但自己没有出手,也传信令其他暗卫不要出手,速速去找归衡要紧。而她自己,在羽林卫破门而入之间,从房梁上无声无息地向下洒了些许麟羽粉,径直落入皎皎中衣衣领。
她豢养的毒蛇能够在五里之内嗅到麟羽粉的味道。而她要做的,就是尽量跟他们跟踪得久一些,起码要大致知道人在什么地方,不然洒了麟羽粉也是无用。
当然,如果是更坏的结果,比如恒帝一怒之下,将柔嘉贵妃和皎皎就地斩杀——那她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祈祷宁王化悲愤为动力,不要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就好。
然而就她的观察来看,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果那小公主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能会疯掉。
娑罗这辈子就不认识“怕”这个字,跟踪黎九恭一行人的一路上却扎扎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提心吊胆,直到跟着他们进了京城,终于稍微安下心。
真要将人斩杀,京郊行事显然是最为方便快捷掩人耳目的。起码皎皎的命是保住了。
只要人活着,一切好说。
娑罗一路跟踪人到了皇城外,眼见一行人通过侧门无声无息进入皇城,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很快又提起来。
她运起轻功,飞速朝皇陵方向奔去。
*
皎皎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觉得口干的厉害,迷迷糊糊叫了声玉秋,又想起来今日上夜的应该是脆雪,于是换了名字。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
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没能融化的砂糖,说话的时候,喉咙也有一点痛。
怎么回事?
她撑着床榻想要坐起身,可是全无力气。她艰难地咬着下唇,跌跌撞撞摸到门口,已经知道这不是自己在西山一直住的那间房,也不是皎然殿。
那么这是哪里?
发现门根本打不开的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再过片刻,暴君就会身披银甲,满手鲜血打开这扇门。可是摸索着走过来时被撞得生疼的小腿,和手掌下木门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不是梦。
这是现实。
皎皎努力吸了一口气,让眼尾的泪水落下去一串,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这屋子黑的可怕,她连放声尖叫的胆量也没有,只能像被剥夺了五感的小动物,用手去摸木门上的雕花。
摸着摸着,她的动作渐渐僵住。
她见过这样的雕花,无数次地。这样团龙腾云的雕花,只有皇帝可以用——
她现在,是在乾元殿里。
额头抵着冰凉的雕花不知多久,她终于整个人软软滑下去。
皎皎靠在门边,一坐就是一晚上,仿佛清醒又仿佛混沌,眼眶又痛又胀。眼前闪过无数纷乱的景象,她迷迷糊糊地知道,她的身世暴露了。
可是,怎么会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头痛欲裂。
直到太阳升起,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木棂照在小公主微微发白的脸上。
她的手指紧紧抠住祥云的雕花,呜咽着哭出了声。
“头好痛……”
思绪像是一团浸透了水,潮湿黏重的乱麻,压得她喘不过气。张开口声音嘶哑,第一句是不由自主的诉苦,第二句就是满心的期盼,和伸手想要抓住的依靠。
“皎皎好痛。”她瘪着嘴,哑着声自言自语,“哥哥怎么还不来?”
话音落地,木门忽然吱呀一声。
带笑的声音,和刺眼的阳光一起涌进来,皎皎来不及闭上眼,湿漉漉的圆眼睛里瞬间涌出更多的泪水,将阳光下容色摄人的整张脸蛋都浸得水淋淋。
“是在叫我吗?哥哥来了。”
皎皎用力眨了眨眼睛逼出眼泪,过了好一阵,才依稀辨别出随着阳光踏进来的人影,不自觉攥紧手心。
应该猜到的。太子和归德都在圈禁,唯一有可能的人,就是归彻。
小公主扶着木门,警惕地站起来,勉力后退几步:“不是在叫你。我要见父皇!”
她看着归彻身后垂着头的几名宫人和阳光下盔甲闪亮的羽林卫,忍耐着喉咙疼痛,抬高一点声音。
然而所有人都装作无事发生。
归彻遗憾道:“不是在叫我啊……”
“那我为什么要让你见父皇呢?”
看着皎皎脸上越来越惶然的神色,归彻好像找到了好玩的游戏,慢慢地笑容越来越深,甚至浸染到了眼底:“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让你——”
皎皎满怀希望抬起头。
归彻忽然笑了笑:“我就让你今日午膳多一品珍珠圆子。皎皎说好不好?”
皎皎慢慢抿起嘴巴,移开目光,僵持着不肯与他对视。
归彻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反手关上木门。
光线骤然暗淡,皎皎警惕地抬起头,对上对方含笑的桃花眼:“不用这么害怕。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在刑架上了——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归彻的目光从屋子里的桌椅床榻上一一扫过,觉得很有意思地轻轻笑着,“柔嘉贵妃,不,罪妇薛柔,此刻应该深有感触。”
皎皎心都抽了一下,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你把我母妃怎么样了?”
“不是我,是父皇。皎皎,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说话可得小心些。”归彻温和道,“不过是宫里常见的一些手段罢了。如果她肯老老实实招供,也不至于会受多少罪。”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皎皎并不是父皇的女儿吗?”归彻望着她,神情坦然,“先皇后虽是因此而死,可并不是最近才起的疑心。最初为她调查这件事的人是我……不得不说,你的母妃胆子虽大,行事却不周全,那时候,你那位‘哥哥’大概还没来得及为她掩饰,被我发现诸多把柄。我顺手留了一些,待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皎皎呆呆地看着他,从未觉得一个人的笑容也会如此可怕。
归彻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吧。皎皎这样懂事,四哥努力将你从父皇面前保下来,你也得尽力报答四哥,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皎皎反而松下一口气,心说,来了。
归彻从暴怒的恒帝面前保住他,显然不可能毫无所图。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归彻说出的话,还是让她睁大了眼睛。
“老五——归衡他,也想要那个位置吧。”归彻看着她,“我知道的,只有他和陆大人的得意门生葛长廷来往甚密。但是只靠这个还不够。”
“我记得,父皇赐死妍贵人,是因为发现她勾结弋兰故国。她死后,弋兰人真的就彻底放弃了吗?老五身上分明同样流着弋兰的血……”
归彻轻轻地说,“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接近老五。妍贵人只是一块跳板。”
他看着小公主光彩尽失的眼睛,声音温柔如春日傍晚的风:“如果有能够证明他和弋兰人往来的证据,也许柔嘉贵妃和你,就都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哥:没想到吧,憋了个大的!
PS,番外确定会写的是蒸包子*1,衡哥穿到皎皎的世界*1。在犹豫要不要写平行世界虐心番外&a;四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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