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打架,小鬼不敢拦。
阿礼和归德的内侍干瞪眼半晌,终于等来救星。皎皎一出手制止,几个人立刻七手八脚冲过去,把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皎皎帮着将灰衣的“三皇兄”扶起,这才注意到他唇角溢出了一丝鲜血,正沿着下颌一路流进脖颈。他脸色是异于常人的惨白,一线殷红就更显刺眼。
血色映入清亮的圆眼睛。皎皎眼底迅速涌出了泪,扶着他的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对方同样在看着她,冷冷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面无表情。
然而皎皎无暇注意他的神情。将人扶好站稳,她喉头发干,定了定神,转过头去面对“暴君”。
看到那张脸,她的第一反应是,男频作者写男人,人设果然偏颇。描写能力太多,描写外貌太少。
归衡,说好的全书第一男主,理应全方位、各方面碾压书中所有男性才是。但眼前的“暴君”虽然也算身材高大姿容俊秀,但比起刚才惊鸿一瞥的“三皇兄”,相貌上却是大大不如。
外貌并不要紧,要命的是,他骨子里的的确确是个实打实的暴君,刚才的事就可见一斑。面对他,不小心谨慎不行。
可是她还是没忍住。
“你,你这样 ……太过分了。”皎皎吸了吸鼻子,细声指责。“下手这么重 ……”
她一边说,一边拽住身边“三皇兄”的袖子,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这一拉,皎皎才发觉他连袖子都被撕破半幅,小臂满是在地上摩擦出的血痕,细细地往外渗着血。那副惨状,皎皎只看一眼就觉得眼眶发酸,长睫一眨,便有两行清泪流过丰润脸颊。
一身紫衣的三皇子归德慌了:“唉,皎皎,你别哭啊!我刚才就被揍得够惨了,这要让父皇看见了,还不得再打我一顿?”
多年经验告诉他,谁敢把这个小公主惹哭,谁就是不想活了!
皎皎压抑着哭腔,试图跟他讲道理:“大家都是兄弟,你何必下这样的狠手?”
“兄弟?他也配!”归德横眉倒竖,朝她身后啐了一口。
灰衣少年视而不见,满脸漠然。
皎皎见说不通,气得跺脚,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瞪他。
“贱种,都怪你!”归德无计可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都是你惹皎皎生气,小爷我看你不揍是不能老实——”
归德沙包大的拳头停在半空,瞪大眼睛。
林皎皎双眼含泪,伸开双手,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拦在灰衣少年身前:“不许你碰他!”
场面一时寂静,不但归德怔在原地,林皎皎自己也傻了。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反应过来了就有点后悔,立刻开口想要补救:“我,我不是……”
少女大包眼泪蓄在眼眶里,摇摇欲坠,鼻头通红,声音颤得不像话。她努力抬着下巴,试图让自己有气势一些,细嫩的后颈却渗出细细的汗珠。
完了,她不会第一次见到暴君就被对方列入死亡名单了吧?
可是她没有办法。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生命和健康的身体有多可贵,再怎么样,她也做不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地被打死。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很轻,带着轻微的不屑与冷意。
皎皎迟疑着要转头,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怒喝:
“老三,你疯了!连皎皎都敢打?”
前面人头涌动,皇后带着大批人马终于姗姗来迟。
……
几个内侍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试图说明事情经过,平息皇后的怒火。
然而皎皎的注意力,全在皇后方才那声怒喝上——
皇后娘娘说什么?
皎皎保持着双臂伸开的献祭姿势,感觉身体正一寸一寸被石化。她很想回头看看,却油然而生一股恐惧,不敢转动僵硬的脖颈——
老、老三?
如果此时面前身着紫衣的人才是三皇子,那她身后的,岂不、岂不就是——
“公主殿下!”
林皎皎眼前一黑,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一双手扶住了她。
蓬头垢面的女子跪在宫殿门口,哭得凄惨,对着那双手的主人胡乱叩拜:“求皇上念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饶了我吧……”
“饶了你?”面前的黑影宽肩窄腰,似乎一个人便能挡住全世界的阳光,高大的不可思议。
他握着女子单薄的双肩,缓缓俯身,玩味地观察她脏污的脸庞:“朕与你们骨肉一场,你们又可曾轻饶过朕?”
“少年相辱,朕……从不敢忘。”
男人的声音极冷而硬,如玉竹击冰。说完这句话,他就松开了手。
本就浑身无力的女子失去扶持,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地……
“殿下,殿下!”
林皎皎猛地睁开眼睛。
玉秋为她擦拭额前汗水,心疼地说:“殿下可是魇着了?您一直在哭,奴婢怎么都叫不醒。”
皎皎伸手一摸,果然满脸都是冰凉的眼泪。梦中可怖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皎皎紧张得眼珠乱转,确认四周环境,不住地小声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就着旁边脆雪的手喝了口甜茶,艰难地咽下去,打了个哭颤。
“都怪三殿下和五殿下,打架也不挑个地方,看把咱们殿下吓的!”脆雪嘟嘟囔囔的抱怨,被玉秋打了一下手背才住嘴。
皎皎呆呆地坐在床上 ,任宫女小心翼翼擦拭脸颊。
门扇一动,有人大踏步进来,人未到,声先至:“皎皎,你醒了?”
是仍穿着一身紫衣的归德。杜姑姑无奈地陪在一旁,显然是没拦住。
皎皎现在看到他这身衣服,说不出的心情复杂。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第一次见到未来暴君就犯了这样的错。
说好的龙傲天呢?怎么被人压着打?
不过……
皎皎平静下来,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她刚才仔细想了想,其实不该认错人的。
原作者没费多少笔墨描写男主的俊美,却写明了他最显眼的特征——
男主归衡因为生母来自外邦异族,遗传了部分与中原人迥异的外貌。比如黑瞳中微妙的一抹深紫,再比如天生卷曲的头发……
方才两人打的那么激烈,发冠都歪了,头发散落在脸上。其中一个人的发尾,可不是打着卷儿。
皎皎拥着锦被,呆呆地回忆,纤细的手指拧成一团。
“怎么啦,还生气呢?”归德笑嘻嘻走过来。
注意力被强行扯回。她现在看到他就头大,偏归德毫无眼色,一屁股在她床边坐下来。
皎皎无奈地软声道:“三皇兄,大家都是兄弟,你何必下那样的狠手。”
她犹豫一瞬,“若是有什么误会,你大可……”
“皎皎,你没事儿吧?”归德奇怪地看她一眼:“老五那人你知道的,不揍他一顿就不老实。”
皎皎立刻紧张起来:“你们将他怎么样了?”
归德耸了耸肩:“我能把他怎么样?”
皎皎想了想,迟疑着小声问:“皇后娘娘怎么说?”
“皇后娘娘还是那样呗,各打二十大板。”归德大大咧咧地,“扣了他两月月例,再让他禁足一月,好好闭门思过。娘的,连累我也挨了好一顿训!”
归德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皎皎听到这话,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像是不敢相信。
一瞬之后,眸中慢慢蓄起水汽。
归德一阵不好的预感,眼瞧着那千娇百宠的小公主眼圈迅速地红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管这叫各打二十大板?”
这分明就是合起伙来欺负他!
归德一愣,眼睁睁看着少女眼尾晕开一层深粉色,泪珠盈在清凌凌的圆眼睛里,摇摇欲坠。
他腆着脸,从杜姑姑手中接过帕子:“好皎皎,你先别哭……”
皎皎抿了抿唇,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几番示好被拒,归德的脸也沉了下来。
在几个兄弟里,就属他和皎皎走的最近。无他,皎然公主和他三皇子是如出一脉的脾气暴躁、能吃会玩,两人很合脾气。
况且父皇那样喜爱她,傻子都知道要来讨她的好。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排斥他?
被人如避蛇蝎的滋味很不好受,归德也不是伺候人的性子。他丢掉帕子,阴沉地瞥她一眼,忍着脾气说:“你这话听着,好像三哥是坏人似的。你以为三哥是没事儿找事儿?我告诉你,那个贱种胆子大着呢,敢在三哥的衣领里扎针!你看看!”
归德往前凑了凑,低下头,拉开自己的后领。
皎皎蹙起眉。少年白皙的后颈上的确有个极细小的伤痕,血迹已经凝固,后衣领上还沾着斑斑血痕。
归德整了整衣领,重又坐好,看着皎皎神情:“你说,他是不是该打?”
皎皎沉默片刻,问:“归……五皇兄他,怎么做到的?”
“他 ……”
这下轮到归德张口结舌。换做以往,他肯定要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自己是如何抢夺了别人最为珍视之物,可不知为何,盯着这双泪水浸染更显清透的圆眼睛,他莫名地觉得……这强取豪夺的勾当,如此不易出口。
皎皎还在看着他,看得他心烦意乱,半晌,嗫嚅两声:“……这你别管。总之他就是放进去了。”
皎皎又盯着他看了会儿,看得归德汗都出来了,才慢慢地“哦”了一声。
她费力地撑起身体,抿了口茶润泽干裂的唇,随即闭上眼睛。
“三皇兄,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皎皎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显然是个送客的姿势。
归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犯了什么大错了,这就赶他走,就为了那个杂|种?开玩笑吧!
桀骜的少年气得站起身来,用力踢翻方才坐着的杌子,转身就走。
“等等!”
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点沙哑哭腔,像揉了未化开的蜜糖。
归德心里一喜,转过身去:“皎皎,就知道你舍不得赶三哥走……”
“你自己走。”皎皎脸颊都鼓了起来,是在十分认真的生气。“把那件衣服留下来。”
归德怒气冲冲的走了。
杜姑姑赶去送他,得了好大一通数落,还叫嚣着要她好好伺候公主,别摔伤刚好,又得了脑疾。
深知公主的暴脾气,归德到底是绕过两道宫墙,才敢气哼哼地说出这样的话。
杜姑姑陪着笑脸将人送走,刚回去,就看到林皎皎想要下床:“公主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五哥。”
杜姑姑惊道:“看他做什么?”
皎皎被问得一愣,脸微微热了起来:“我想看看五哥伤的怎么样了。”
“殿下,您忘了五殿下被禁足了?”杜姑姑帮她擦干净脸,温声道,“让他闭门思过是皇后娘娘的主意,您这时候去探望……反而不好。”
皎皎听了这话,呆了一会儿,忽然坐起身:“我要去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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